004.冷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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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汉清。

谈矢先死于突发的心脏病。在此之前一直身体硬朗，并无如此猝然去世的征兆。

他虽有意要谈今接手汉清，却并未来得及排除异己。内部老人关于谈今合法继承权的争议甚嚣尘上，汉清股价大跌，许多合作伙伴也在重新评估与汉清的合作。

尤其在新市长上任的档口上。第一步便是整治市场。自由市场在于竞争，汉清虽在全国并不名列前茅，在寒桥却一家独大，风光无限。鼎盛时期，市政厅尚且需忌惮三分。

如今汉清内忧外患。全凭谈今力挽狂澜。谈矢先刚死，他便趁股价大跌时大量回收散股，做空股市。一番杠杆操作之后，汉清内部尚且未反应过来，他已经成为实际最大控股人。

何况他手中尚额外拥有谈矢先留给沈缱的百分之五。董事会上聘用他为新任总经理时，有异议，但无竞争。

葬礼过后一天，他便飞往国部洽谈合作。一系列快准狠的操作打了所有竞争对手措手不及。第一轮董事会刚结束，汉清已然是他囊中之物。

为此，全公司上下不眠不休已经连加了一周多的班。高强度的连轴转下来满公司上下笼罩着压抑与疲惫。譬如一场被排在崔胜澈日程单前几项的会议，真正结束时已经近十二点。

各项改革意见依旧不能达成统一，各个领导在会议上几乎吵翻了天。崔胜澈坐在上首静静听着，有人企图把火烧到他身上来时，尚且笑眯眯地回一句“我只是听小谈总的命令行事罢了”。

他半阖着眼听他们吵架，闲散的甚至百无聊赖的，甚至不失恶劣地揣测他们哪一方吵得赢。耳中突兀闯入什么不该出现的字眼时才蓦地睁眼。

崔胜澈方董事，请慎言。

周遭也安静一瞬。方才口出不逊的董事脸青一阵白一阵，看到不久前还对他们争吵内容漠不关心的男人眼神忽地变得极冷。

一瞬间他甚至不像他。凌厉的审视自上而下，后背汗毛直竖，直白地意识到仿佛被枪口瞄准野兽锁定一般的如芒在背。

那双全无他色如同玻璃般的眼盯着他没有任何情绪，但危机感霎时四起。不祥的预感蔓延上来，而后听见对方的话——

“方董事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想必是老糊涂了。协议明天会签发到你个人邮箱之中，今后你不必为汉清操劳，好好在家颐养天年吧。”

“方董事。不对，是方先生了。退休愉快。”

无论支不支持谈今的竟都鸦雀无声。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连被开除的人自己也知道，这一句话引起的天翻地覆连锁反应，是真是假都不能由外人置喙。

而崔胜澈方才，就是在等人触这片逆鳞。

一场会议这般不了了之。旁人问起时，当事人均讳莫如深。

“……对。你想的没错，确实有人跳出来这样说。”

电话那边，谈今轻笑一声，似乎并无任何不悦。崔胜澈立在汉清一人之下的办公室里，像要融化在寒桥最中央CBD的钢铁森林之中。

“先不说这个，你那边怎么样了？”

“很顺利。还有两宗国外的生意要谈，预计还有一周才能回去。”

“好。不必着急，寒桥这边，我替你压着。”

崔胜澈说着关心的话，却面无表情听着对面一阵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和隐隐风声，眼底映着金属感的冷灰漠然全然不见其他神色

谈今又简单吩咐几句便挂断电话。崔胜澈去点了支烟，打火机与灼烧的声音飘在面前，混沌了他的视线，可见之处一片模糊。

刚刚那个人质问，你们有人敢说出谈今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吗。

是含沙射影，居心叵测的指认。

谈今至多进行一些商业上的不端操作，称不上这么严厉抨击的词。这个大逆不道，指的只能是有人怀疑他弑父夺权。

谈矢先死得突然又蹊跷，旁人这么怀疑自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拿在明面上说又是不同。罪名不成立，就是明晃晃的诽谤。

沉不住气的蠢货。他讥讽地笑一声，刚要伸手去掸烟灰，一声凄厉的铃声撕破乍到的宁静，锲而不舍，一声紧似一声。

“什么事这么——”

“崔副，小小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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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前。

“我能请您喝一杯么，小姐。”

时下里是午夜。淡淡烟雾裹着女人的薄唇扩散开直至将她整个半身蒙在朦胧之中。缩在沙发里的柔软身躯颇为放松地舒展了一下，而后又懒懒地柔若无骨般倚靠在了身旁男人的身上。

猫样含情又似笑非笑的眼看一眼过去，在四下里灯红酒绿的喧嚣之中却是一个带着困倦的慵懒的哈欠，起身时裙下漂亮的大腿轮廓与胸线若隐若现。

递来酒杯的男人眼睛并不老实，装出温文尔雅的模样同时还在乱瞟。柔软的手正攀着他手臂向别的地方延伸，他几乎快沉醉于这种触感——

“别动。”

冰冷的枪口在这样熏着胭脂与酒精的气氛之中冷冷地贴紧他腰腹。方才被她靠着一动不动的男人伸手拦着他脖颈，指间一点微凉死死抵在他颈动脉之上。

女人依旧在笑，是某种恶作剧成功的狡黠与得意。

沈缱那就可以收队啦，司队——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空气中爆鸣开来。

沈缱微怔着，侧身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动向前。寒冷蔓延开来直到那一点冷意离开自己的身体。继而是热潮汹涌而下，在失速下降的体温中不甚明晰。

她如同卡带般低头，看到贯穿自己左肩的枪口。鲜血泛滥一片，只因她穿的是红裙，从白皙皮肤之上淌下，黏连在裙上，并不十分显眼。

迟钝中她看到司晔与明楹陡然色变，而自己在坠落，摔进了不知何时碎落一地的酒杯残片之中。模糊的疼痛迟来地变尖锐，似乎与仿佛很久之前那一些头痛遥相呼应。

而后一切在她眼前渲染成极致的红，又慢慢褪色。

昏过去前，她听到自己无声地喊了一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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