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山上点缀枝头的梅花在阳光下舒张,冲破了早春的严寒,在白茫茫的世界里疏影横斜,娇艳欲滴。
“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前一放翁。”望着蓓蕾盈雪的梅花,上官云开想到自己如今被人追杀,亡命天涯,却得以见到这独自在寒风中吐露芬芳,散发出清香的气息的梅花,心念一动,想起了陆放翁的绝句,不禁吟咏。
“上官兄喜欢梅花?”言良与他一道站着,一边观察四周有没有人影,一边问道。
“小小梅花,犹如寒冬中的勇士,独自开放在严寒之中,遗世独立,尽情尽兴。我堂堂大丈夫,却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连回老家看看,都不敢”。
“倒也不必忧心,我们只消按照邱大侠的安排,躲藏几个月,再蹦出来陪他唱戏就好”。
“如此,只消藏好,再不用顾及其他事,倒也悠闲自在。此地隐蔽,一般人寻不到这里,再四处看看,没什么事就回去喝酒”。二人朝不同方向绕着院子巡视一圈,赶紧回了屋里。风雪虽已停,但依旧严寒,他们尚有伤在身,不能随意消耗内力来御寒,不便长时间在外逗留。
叶漫羽和叶温开原本想带王芷柔回天香山,奈何王芷柔死活不同意,说:“我定要陪在言良身边,言良已经被整个正道抛弃,我绝不能再抛弃他”。二人没有办法,值得留下一些盘缠,叮嘱言良照顾好她,便早早回去复命。只要王芷柔没事,天香派对她倒也颇为宽容,由着她折腾。王芷柔自小懂事,这是第一次为了天香派之外的人——言良——不顾师傅们的劝阻,一意孤行。
几个月以来,他们四处奔逃,期间遭遇正道阻拦多次,直到寻到这个暂时的栖身之地。有些人念着上官云开帮他们清除暴戾之气的恩情,遇到了也装作没看到,悄悄放他们离去,有的人说“不能为个人恩仇不分黑白正邪”,与四人大打出手,连续几次下来,四人均有负伤。若是再多来几波,怕是会被擒拿回去,只能暂时躲在此地修养。
院外的梅花林中,解晓春站在枝头,左手拿着一支梅花,右手拿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折扇,缓缓煽动。鲜血沿着扇子边缘流淌,低落在雪地里,有些人还没死,却已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染红白雪,血竭而亡。其实他们四人哪里知道,他们的行踪一直在上解晓春的掌握之中,这里也不是没有被找到,只是找到这里的人都被解晓春杀了。一路上解晓春带着薛浪,白鹇,麒天临三人四处杀死正道人士,并放出“追杀上官云开和言良者,死”的狠话,此刻的四人之所以还没被追到,其实是因为魔教帮他们挡住了大批追兵,他们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解晓春等人做的还不至于此,他们将四人用于联系外界的信鸽捉来,模仿他们的笔迹,偷偷调换了里面的字条,倘若这字条被人看到,定会加深对他们的误会。为了抹黑四人,解晓春甚至明目张胆地杀了岐山派,翎羽宗,连音阁等各派高手,包括岐山派的折云手,翎羽宗的翎羽,连音阁圣姬中的好几位,威胁各派不许对魔教贵客无礼,惹得各派掌门放出话来——“定要将此四人碎尸万段”。只有五竹寺和天香剑派保持中立,直派出几名弟子查探而免遭毒手,但也因为如此,有人怀疑他们是帮凶,包庇此等魔头,一时间风云变幻,让人看不清虚实。
“看来这解晓春以前是隐藏了实力,就连和云开他们战成平手都是故意的,他一出手就秒杀了十几位武林高手,面对各大掌门围攻也丝毫不落下风,当真棘手啊!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司空老兄”,棠州城某间茶楼里,邱云飞与司空老人对坐。
“若是空欲大师还在,或许有胜算,但仅凭你我二人,就算再加上素英妹子,也难以和魔教抗衡呐!以目前魔教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似乎不数十年前那场猎魔之征时的魔教还要强大,那解晓春的功力,怕是已经超过了当年的第一任魔教教主钱挽风”,身形有些瘦弱的白胡子老头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里忽然冒出一丝精芒,正是司空老人。
“哎,司空老兄不必忧虑,你只要和我演一出戏就好了”,邱云飞压低了声音,同时时刻注意周围动向。
“哦,你又有什么鬼主意?说来听听”,司空老人对唱这出戏显得格外感兴趣,脑袋往邱云飞这边凑过来,生怕听得不够真切而误了大事。
“……”
“如此甚好,再会”,谈妥之后,司空老人也不多留,以茶代酒敬了邱云飞一杯,便拄着拐杖离去,他必须抓紧时间安排。
“尸体都处理好了吗?”解晓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
“都已就地掩埋,只要没有人来挖,就不会有痕迹”,薛浪恭恭敬敬地答道,原本他对解晓春不太服气,以他那高傲的性子,是不甘心诚服于解晓春的,之前帮忙不过是看在白鹇的面子以及他——解晓春——曾救过自己的份上,直到数日前那场决斗改变了他对解晓春的看法,让他彻底无话可说,从此一心跟着解晓春,他开始相信,解晓春是能成大事的人。
“很好”,解晓春依旧晃着那柄折扇,立在梅花枝头,他的白衣上甚至连一丝血都没有溅到,若不是亲眼所见,可能更多人会认为人都是薛浪杀的,毕竟血狼帮帮主以喜好杀人成名。解晓春闭上那双有些诡异的双目,满脸陶醉的样子,回味着数日前那场决战。
数日前,解晓春于棠州城约战翎羽宗宗主江翎羽,连音阁阁主殷秀梅和岐山派掌门白行上人,并请元辰大师作为公证人。若解晓春胜,则正道短时间内不能再找上官云开和言良的麻烦,摆明了是要护着上官云开和言良,大有要动我兄弟,先打赢我再说的意思。反之,若解晓春败,他便不再插手上官云开和言良的事。
解晓春以一敌三,不止是天蝎,他的周身还出现了魔猿,邪虎,血狼,四只血色魔兽并排站在卷曲的血色云峰之上,纹路清晰,解晓春头角峥嵘,颇为可怖——一个年近五十的人靠着回春功返老还童,看起来就像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初出江湖就崭露头角,锋芒毕露。显然他已经集天蝎堂,魔猿门,邪虎宗,血狼帮和曲云峰五个宗门的魔功于一身,照常理来说,如此魔功应该早已使得他失去人性,变成魔鬼,可是他有正派奇功——回春功傍身,保留了本性,一个有着人性的魔鬼远比纯粹的魔鬼更加可怕。
三位掌门一上来就使出毕生绝学,仍是被魔化的解晓春全程碾压。解晓春化作血雾,飘忽不定,游走在三人的杀招之间,闲庭信步,压根就把三人当做了空气,只是在台上缓缓走动,可在外人看来,化作血雾的解晓春快得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影。为了对付解晓春,报仇心切的三人甚至临时创出一套克魔气的阵法,但阵法对解晓春基本没起作用,解晓春只用半柱香时间便破了三人的阵法,而后轻飘飘的一扇,化身血雾的他瞬间凝实,一道足以睥睨天下的血芒差点直接将三人斩杀,若非元辰援手及时,用五竹寺独门绝学——“菩提本无树”将其化解的话。
整个过程触目惊心,解晓春就像魔鬼一般掌控全局,三位正道掌门——放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是一流战力的存在,却连解晓春的衣衫都没碰到,就直接败下阵来。
解晓春所展现出来的实力震惊了真个武林,以他的实力,要保上官云开和言良易如反掌,只是他故意设计阻隔了上官云开一行人和外界的联系,他们不知道而已,他们还以为自己在亡命天涯呢,只不过运气好没被人找到而已。其实他们根本就是处在解晓春的羽翼庇护下,悠闲地在梅林隐居而已。
至于邱云飞和司空老人,在那次有人看到他们在某间茶楼喝茶之后便销声匿迹,有人猜测他们被解晓春杀了,有人则说:“以解晓春的实力,何须搞暗杀这一套,他们两个肯定是怕得自己躲起来了”,对于这两位武林中的大人物的消失,一时间众说纷纭。
“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这逃亡太顺利了,自从来到梅林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追兵”,饭桌上,秦梓沐幽幽地说道。
“猜对了,还是秦丫头聪明”,邱云飞和司空老人在秦梓沐说完这句话时坐上了饭桌,甚至还各自给自己拿了碗筷。
“快吃快吃,秦丫头做的饭最好吃了,不能浪费”,邱云飞一口酒一口菜,吃得不亦乐乎,还不忘招呼司空老人。
“师父,您说的演戏,是要怎么演”,上官云开小声问道,他本不想在邱云飞吃饭的时候打扰他,但许久没有动静,飞鸽传书也不回,他不免有些着急。
“这个,等我吃完再跟你们说。哎呀,放心啦,有解晓春在,没人敢动你们一根毫毛。”邱云飞边吃边说,说着又灌了一口酒下去,俨然一副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嘴脸。
“什么?”四人齐声惊呼。
“唉!你们还不知道吧?就连你们现在住的梅林,都是解晓春一手安排的”,实在看不下去的司空老人长叹一口气,缓缓解释道。
“不必太过惊讶,你们也应该知道解晓春这人亦正亦邪,所以,吃完饭再说啦!”四人没想到一向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司空老人也和邱云飞一个样子。
“不然我们怎么能是几十年的老友呢!”邱云飞补充道。
“别听他们胡搅蛮缠,我来告诉你们好了”,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响起,四人顿时一喜,上官云开脱口而出:“师娘,你来了”,来人正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女侠李素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