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那天的阳光其实有点晃眼。李艾坐在第三排，看着樊振东和马龙站在球台两端，突然想起半年前在科隆，她翻到过一篇旧报道——那时他还是队里的小队员，采访里说“马龙哥是目标”。
比赛从第一局就咬得很紧。马龙的球路像织好的网，密不透风，樊振东的进攻却带着股年轻的冲劲，反手拧拉时球拍擦过球台，发出脆生生的响。李艾握着相机的手心里全是汗，镜头里他的侧脸绷得很紧，下颌线像用尺子量过，只有在得分时，嘴角才会飞快地扬一下。
打到第五局，樊振东一度领先三分。李艾甚至已经举起相机，准备拍他握拳的瞬间，可马龙突然变了节奏，连续两个正手大角度，把比分追了回来。看台上的欢呼声浪一样涌过来，李艾却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最后一分落地时，整个场馆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更响的欢呼。马龙扔掉球拍，笑着朝樊振东伸出手。樊振东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白球看了几秒，才慢慢抬起手，和马龙握了握。他的手指在抖，李艾隔着几米远都能看见。
颁奖台上，他站在马龙旁边，接过银牌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奖牌的边缘，冰凉的金属硌得指节发红。他对着镜头笑了笑，可李艾知道，那笑容没到眼底——全锦赛夺冠时，他眼里的光比今天的阳光还亮。
媒体混采区里，记者们围着马龙，樊振东站在角落，低头用毛巾擦着脸。李艾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打得很好，”她递给他一瓶水，声音比平时轻，“尤其是第三局的反手，马龙哥都被你逼得后退了。”
他接过水，没拧开，只是攥在手里。瓶身很快被他的掌心捂热。“还是差了点。”他的声音有点哑，抬头时，眼里的红还没退，“最后那个球，要是再往前半步……”
“已经很好了。”李艾打断他，从包里拿出相机，翻到一张照片给他看，“你看这个球，你扑正手的时候，鞋钉在地板上擦出的印子，比训练时还深。”照片里，他的身体几乎贴在地上，眼睛却死死盯着球，像头蓄势的小兽。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笑了笑，这次是真的笑了，露出点虎牙：“你拍这个干嘛？丑死了。”
“不丑，”李艾把相机收起来，“这是你离目标最近的一次。”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滴在胸前的队徽上。“你之前说，调研结束要回原来的报社？”他突然问。
“嗯，下个月就走。”
“那全运会预选赛，你还来吗？”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慢慢亮了起来，像被风吹了吹的火星。
“来。”李艾点头，“到时候我还坐媒体席第一排，给你拍更多‘丑照’。”
他笑出了声，这次的笑声比刚才大些，引得旁边的队友看过来。“好啊，”他说，“到时候我争取让你拍张站在最高处的。”
那天傍晚，杜塞尔多夫的风又起了，吹得训练馆外的彩旗猎猎响。李艾看着樊振东和队友们一起往更衣室走，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夕阳落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银牌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她摸了摸包里的采访本，翻到新写的一页：“杜塞尔多夫的风里，有遗憾，可更多的是没说出口的——‘下次，我一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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