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塞尔多夫回到科隆,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成了李艾的专属角落。摊开的德文资料旁,总放着那枚世乒赛徽章——金属边缘被她摸得发亮,背面还沾着点杜塞尔多夫的灰尘,她舍不得擦。
这天傍晚,她正对着电脑核对数据,手机“嗡”地震了一下。是樊振东发来的视频,点开,训练馆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睛发花。他举着手机,镜头有点抖,正好对着球台:“新练的反手发球,你看这旋转,比在杜塞尔多夫时稳多了。”
视频里,他穿着灰色训练服,领口沾着点汗水洇出的印子。发球时手腕轻轻一抖,白球擦着网边落在对面台角,旋转得像个小陀螺。他俯下身捡球,额发垂下来,挡住了半张脸,声音却透着股得意:“怎么样?比你上次拍的‘丑照’里厉害吧?”
李艾对着屏幕笑出声,手指在键盘上敲:“角度够刁,但手腕还是有点僵——你半决赛被马龙哥抓的就是这个破绽,忘了?”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不过比全锦赛时好多了,那时你发球像在扔铅球。”
消息发出去没半分钟,他就回了张照片。是他的训练笔记,纸页边缘卷着角,上面用黑笔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举着球拍,手腕处标着“30°”,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李艾说要松”;另一个扎着马尾,头发上别着个小小的风车,正趴在桌子上记笔记——分明是她在媒体席的样子。
“教练今天翻我本子,说我快把战术笔记画成连环画了。”他附了条消息,后面跟着个委屈的表情,“但我觉得比你画的蛋糕脸好看。”
李艾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突然想起半决赛后,她翻出那张他被抹了蛋糕的照片,他红着脸抢相机的样子。她把手机贴在胸口,感觉心跳撞得手机壳都在发烫。图书馆的暖气有点足,她解开围巾,露出别在毛衣上的徽章。旁边的德国同学玛莎凑过来,指着徽章眨眼睛:“这是男朋友送的?”
“不是……”李艾的脸一下子红了,却没把话说明白,只是轻轻摸了摸徽章,“是很重要的朋友。”
调研结束那天,教授在办公室给她递结业证书,突然指着报告里的某一页笑:“你写‘陪练的目光能让运动员更专注’,我一开始以为是理论,后来看你总对着手机笑,才觉得——这案例里藏着真人吧?”
李艾的耳朵尖都红了,捏着证书的手指微微发紧。教授却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年轻人的故事,比数据动人多了。对了,你说的那个中国小将樊振东,我上周看了他的比赛录像,他的反手进步很大,像有人在旁边盯着改动作似的。”
收拾行李时,李艾把那本科隆笔记本放进了箱子最底层,上面压着樊振东送的徽章和风车钥匙扣。风车的木片有点磨损,是她在杜塞尔多夫时总摩挲的缘故。手机震了,是他的消息:“我查了航班,你明天下午四点到北京?队里正好放两天假,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啦,”李艾回,手指在屏幕上敲得有点慢,“报社派车来接,直接去单位报到。”
“那我去报社楼下等你。”他的消息回得飞快,像怕她拒绝,“我带了东西给你——全锦赛的纪念瓷砖,上次在杜塞尔多夫太匆忙,没好好给你。”
李艾看着屏幕,突然想起科隆的雨夜里,他发来的训练视频;想起杜塞尔多夫的风里,他站在台阶下,眼里的光比奖牌还亮。她拿起手机,敲下一行字:“好啊。不过别带瓷砖了,沉。”
“那带什么?”
“带张嘴就行。”李艾对着屏幕笑,“我请你吃糖醋排骨,比食堂的好吃十倍。”
发送成功的瞬间,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相机包的风车上。小风车转了转,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在替她应下这个约定。李艾合上行李箱,拉链拉合的声音轻响,她仿佛能听见——杜塞尔多夫的风,正跟着她的行李箱,往北京的方向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