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布达佩斯的春天,空气里还带着多瑙河的凉意。世锦赛八强赛那天,李艾坐在媒体席前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包上的迷你乒乓球拍钥匙扣——那是两年前樊振东送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
球馆里的欢呼声像潮水,樊振东和梁靖崑的比分咬得很紧,可李艾看得出来,他状态不对。反手拧拉的角度比平时保守了半分,脚步移动时总慢半拍,连擦汗时的动作都带着股沉郁。她在采访本上飞快地记:“第三局7-5领先时,正手失误偏多,眼神有点散。”笔尖划过纸页,力道重得差点戳破。
当最后一分落地,梁靖崑握拳庆祝时,樊振东站在原地,盯着球台看了很久。灯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却没照亮他眼底的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球,走到网前和梁靖崑握手,手指微微蜷着,李艾隔着几米远都能看见他指节的发白。
混采区里,记者们涌向获胜的梁靖崑,樊振东站在角落,助理教练递给他毛巾,他却没接,只是低着头,用手背蹭了蹭脸颊。李艾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相机走过去。“需要拍训练花絮吗?”她尽量让语气像在谈工作,“编辑说想补点赛后调整的素材。”
他抬头看她,眼里的红还没退,喉结动了动:“今天状态不好,拍了也没用。”声音哑得像蒙了层沙。
“哪有,”李艾举着相机,假装调试镜头,“你第四局那个反手大角度,梁靖崑都没反应过来。我拍下来了,帧帧清楚。”其实她没拍,只是想让他抬头看看镜头——镜头里的他,虽然眼底有疲惫,可握拍的手依旧稳,像头暂时收了爪牙的小兽。
他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接过助理教练手里的毛巾,擦了擦脸:“拍吧。不过别拍太久,我怕一会儿没力气配合。”
李艾“嗯”了声,举起相机,却没立刻按快门。她绕到他侧后方,对着训练馆的落地窗拍——窗外是布达佩斯的街景,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玻璃上,和远处的多瑙河融在一起。“这样拍好看,”她轻声说,“有故事感。”
他没回头,却轻轻“嗯”了声。过了会儿,他突然说:“其实第三局我看到你在记笔记了,当时就想,不能输得太难看,可手就是不听使唤。”
“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李艾放下相机,从包里翻出个小罐子,是她出发前在中传超市买的蜂蜜糖,“你上次说训练累了吃这个管用。”
他接过去,拧开盖子,倒了颗在手心。糖是柠檬味的,有点酸,却让发涩的喉咙舒服了些。“你研究生论文选题定了吗?”他突然问,像是想岔开话题。
“定了,还是乒乓球产业,”李艾笑了笑,“导师说可以结合这次世锦赛的案例,我正想找你做访谈呢。”
“等我调整好状态,”他把糖罐揣进运动服口袋,指尖碰到罐身的温度,“到时候你想问什么,我都好好答。”
那天傍晚,李艾整理相机时,发现内存卡里多了张照片——是樊振东趁她低头翻采访本时拍的,背景是混采区的灯光,她的发梢被风吹得翘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支刻着“求实创新”的钢笔。照片下面有行小字备注:“布达佩斯的风,没杜塞尔多夫的暖,但有人带着糖来。”
她把照片设成了手机壁纸,然后翻开采访本,在“状态不好”的批注旁补了句:“但他说‘调整好状态’时,眼里有光在慢慢亮。”窗外的多瑙河静静流着,她知道,有些低谷里的陪伴,不用多说什么,递颗糖,拍张照,就够了——就像他当年在杜塞尔多夫输了决赛,她递给他那瓶水时,心里想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