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风带着点燥意吹进训练馆时,樊振东的状态终于像被拧开的水龙头,慢慢有了活水的样子。军运会的备战提上日程,他不再死磕多球数量,而是跟着教练抠细节——发球时手腕的旋转角度,接发球时脚步的预判节奏,甚至连擦汗时的呼吸频率都在调整。有次李艾去采访,正好撞见他练正手小三角,白球擦着网边落地,弹起的弧线又刁又急,连陪练都忍不住喊:“东哥,这球比布达佩斯时狠多了!”
他回头笑了笑,额发上的汗滴落在球台的白色线上,洇出个小小的圆点。目光扫过媒体席时,在李艾身上停了两秒,又很快转开,只是握球拍的手,悄悄紧了紧。休息时,他主动走过来,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电解质水,递到她面前:“刚赢了队内对抗赛,教练奖的。”
李艾接过来,瓶身还带着冰碴,凉得指尖发麻。“看你训练录像,反手的连贯性好多了。”她低头拧瓶盖,声音有点轻——最近论文卡在数据模型里,导师催了三次,她夜里总失眠,连带着说话都没力气。
“你怎么了?”他突然问,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上,“论文还没写完?”
李艾愣了愣,才想起上次匆匆回他消息时提过一句。“卡在评估模型上了,”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没力气,“导师说我的数据样本太旧,得结合军运会的最新案例,可我总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他沉默了几秒,从运动裤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还是那个记战术的本子,翻到新的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训练笔记,在页脚处却有行小字:“李艾论文要军运会案例。”他指着那行字笑:“我帮你留意着呢。队里最近在做军运会的对手分析,数据都是最新的,晚上我拍了发你。”
那天晚上,李艾的手机震到快没电。樊振东发来的不是简单的表格,而是他手写的分析——对手的发球习惯、得分薄弱区,甚至连“某选手在落后时会频繁擦汗”这种细节都记了下来,旁边还画了简单的战术图。最后一条消息是:“我问了队里的科研人员,他们说这种‘行为数据+技术数据’的双样本模型,导师应该会喜欢。”
李艾对着屏幕,突然就红了眼眶。她抱着电脑坐到书桌前,把他发来的手写笔记一张张贴在墙上,从数据到案例,从模型框架到论证逻辑,思路像被打通的河道,哗啦啦地流了起来。凌晨四点,她敲完最后一个句号,对着窗外泛白的天色笑了笑,给樊振东发了条消息:“论文框架顺了,谢谢你的‘独家数据’。”
他秒回:“刚练完球,看到你消息就放心了。对了,军运会开幕式那天,我有个入场式的环节,你要是来采访,记得在观众席第三排中间位置看——我会往那边挥手。”
李艾看着“第三排中间”这几个字,突然想起全锦赛时那个空着的媒体席座位,想起杜塞尔多夫风里他递来的纪念瓷砖。她把手机放在论文稿旁,上面压着他送的那支钢笔,笔尖还留着墨水的痕迹。窗外的晨光爬进宿舍,照在墙上的手写笔记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里,藏着的哪里是数据,分明是有人在你走夜路时,悄悄为你点的一盏灯。
而训练馆的淋浴间里,樊振东对着镜子擦头发,看见自己眼里的光——不是布达佩斯时的沉郁,也不是低谷时的执拗,是像军运会场馆顶上的星星,亮得踏实。他摸出手机,把李艾那句“谢谢你”设成了屏保,然后点开训练计划,在“正手小三角”后面,又加了句:“明天多练200个,为了……能在第三排中间,让她看清挥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