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八月像被罩在蒸笼里，连风都是烫的。樊振东在省队训练馆练到第四组多球时，后背的训练服已经湿透，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在绿色塑胶地上洇出两道深色的痕。广东队的小将张超在对面发球，见他手腕翻得有些急，故意放缓了节奏：“东哥，歇口气？你这组侧旋接得够狠了，再练下去，全运会那几个对手得提前怵你。”
樊振东侧身拧拉，球擦着球台白边落地，力道重得让球网都颤了颤。他弯腰捡球时，指尖蹭到球台边的防滑粉——上周李艾在视频里念叨“广州潮，防滑粉得勤补”，此刻他口袋里的小粉盒还鼓囊囊的，是她特意按他习惯的牌子买的。
下午的对抗赛刚到局点，樊振东正弓着身调整呼吸，场边的队友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东哥，你看门口——”
他顺着队友的目光往训练馆正门望，心猛地一跳。玻璃门外的梧桐树下，站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手里拎着个熟悉的帆布包，正踮着脚往馆里瞅。发梢被热风掀得翘起来，额角沁着细汗，手里还紧紧攥着个玻璃罐——罐身贴着他去年在广州比赛时拍的木棉花照片，是他随口说过“这张好看”的那张。
“她怎么来了？”樊振东手里的球拍差点滑掉，声音都有点抖。张超在旁边吹了声口哨：“嚯，惊喜啊！我刚看见她跟门卫大爷说‘找樊振东，我是他朋友’，大爷还问‘是不是总给他寄糖罐的那个姑娘’。”
樊振东几乎是跑着冲过去的。训练馆的门刚推开，热风就卷着梧桐叶的味道扑过来，他下意识地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想给她挡挡太阳，却见李艾先笑了：“是不是吓着你了？”
她把帆布包往他怀里一塞，包底沉甸甸的：“我跟单位请了年假，上周就订了票。本来想提前告诉你，又怕你训练分心——昨天到广州，住的酒店就在训练馆后面那条巷，怕你发现，愣是憋到今天下午才敢来。”她抬手替他擦了擦脸颊的汗，指尖碰到他发烫的皮肤，自己先红了脸，“刚在外面看你打对抗赛，那几个正手快带，比视频里看着有劲儿多了。”
樊振东低头翻开帆布包，最上面是个保温桶，打开盖，里面是切好的冰镇西瓜，块块都去了籽——他爱吃无籽瓜，这是只有他俩知道的习惯。下面压着个玻璃罐，罐口塞着张便签，字迹被热气浸得有点软：“知道你训练完爱啃苹果，洗好切了块，用盐水泡着的，不会氧化。训练馆的饮水机第三台出热水快，别总等第一台，费时间。”
这时训练馆里的队友都围了过来，张超探头看了眼保温桶，笑着起哄：“东哥，嫂子这是来当后勤部长啦？西瓜得给我们分点，不然我们可把你刚才练球时‘想赢想疯了’的样子告诉她。”
李艾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拽了拽樊振东的衣角。他把帆布包往怀里紧了紧，牵着她的手往馆里走，指尖扣得死紧。“他们跟你闹呢，”他小声说，“不过西瓜确实该分，张超刚才对抗赛替我挡了好几个险球，得给个大的。”
训练馆的空调风混着汗水和塑胶的味道，吹得人舒服多了。樊振东看着她跟教练打招呼时微微鞠躬的样子，看着她被队友围着问“东哥是不是训练时总念叨你”时，抿着嘴笑不说话的样子，突然觉得训练馆里的白炽灯都比平时暖了些。
傍晚训练结束，夕阳把天空染成橘色。樊振东拎着空了的保温桶，牵着李艾往巷口走。路边的凤凰花正开得盛，花瓣落了她一肩。“住的酒店方便吗？”他踢着脚下的花瓣，“明天早上我调了六点的闹钟，带你去吃巷口的布拉肠，老板认得我，知道我爱吃加双蛋的。”
李艾从口袋里摸出把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住的民宿就在前面那个红门小院，房东是个老奶奶，知道我是来看你的，还说‘樊小子训练刻苦，你得多给她做点好吃的’。”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我带了锅，明天早上给你煮面，放你爱吃的溏心蛋。”
樊振东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从口袋里掏出颗蜂蜜糖——是她上次寄来的，一直舍不得吃，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刚才对抗赛打到第七局，我有点急，突然想起你说‘你稳了，球就稳了’，一下子就定住了。”
她含着糖，点了点头，甜味从舌尖漫到心里。“我在外面看的时候，手都攥出汗了，”她轻声说，“你擦汗时手指在球台边敲了三下——我知道你那是在数呼吸，杜塞尔多夫那次你输了球，也是这样敲着台边调整的。”
巷口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樊振东看着她被风吹起的发梢，突然觉得，这闷热的广州八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变得格外甜。原来最好的备战，不只是球台边的汗水，是有人瞒着你订了机票，住到你训练馆隔壁，把你的口味、你的小习惯，都藏在帆布包的保温桶里，藏在那句“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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