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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女工案(1)

综影视:一万次心动

杜清月嫌杜公馆太过沉闷,且处理一些“外面”的事情也不方便,便干脆利落地搬了出来,在法租界寻了一处不错的公寓。巧的是,正在她指挥下人搬放行李时,楼下传来一个熟悉又哀怨的声音。

“全款啊?!”路垚扒着楼梯扶手,仰头看着杜清月那几乎塞满半个走廊的精致家具和箱笼,眼睛瞪得溜圆,语气里充满了“朱门酒肉臭”的酸楚。他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蹭上楼,“姐……那个……亲姐……你看,我也要交房租了……手头实在有点紧……你看能不能……”

杜清月指挥着佣人将一盆兰花摆好,头也没回,声音平淡:“简单啊。”

路垚眼睛一亮。

只听杜清月继续道:“乔楚生不是找你帮忙办案吗?咨询费,他出得起。”

路垚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我早上才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现在又屁颠屁颠找回去?我不要面子的嘛!”

杜清月这才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面子能当饭吃?乔探长说了,钱好商量。”她顿了顿,目光瞟向楼下,意有所指,“而且,我好像听到云姐的脚步声了。路三土,你可要想清楚。”

一提房东云姐,路垚顿时像被掐住了七寸,哭丧着脸拽住杜清月的衣袖:“姐~你可是我亲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先借我点应应急呗……”

杜清月无情地抽回自己的袖子,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眼下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放下你那点不值钱的面子,去找乔楚生。二,”她指了指他楼下那个方向,“收拾东西,买张船票,回北平找你爹妈认错去。”

路垚立刻戏精附体,捂住胸口,做出痛心疾首状:“见死不救,重色轻友!杜清月你这个负心汉啊~有了乔楚生就忘了共患难的弟弟~”

杜清月懒得看他表演,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走:“你接着演,我回家睡觉了。”

她刚关上门,楼下果然传来了房东孟小云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的声音:“路先生!路垚!你这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到底什么时候交啊!”

路垚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冲下楼,脸上堆起最讨好的笑容:“云姐!云姐您来啦!您容我再缓一缓,就缓两天!我那个钱啊,都被套在股票里了,就是那个该死的陈老六!他可坑死我了!”

孟小云双手叉腰,不为所动:“小路啊,房租或许可以晚两天,但水电费总是要交的吧?你这天天点蜡烛算怎么回事?电闸我可给你拉了啊!”

路垚连忙保证:“这个您放心!我马上!马上就能找到新工作!真的!一发薪水立刻给您补上!您先帮我垫一下,垫一下……”

孟小云轻哼一声,显然不信他的鬼话。她忽然走到墙边,伸手“啪”地一声,将电闸推了上去。

屋内霎时天光大亮,久违的电灯驱散了昏暗。

路垚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眯了眯眼,连忙吹灭了桌上那盏摇曳的蜡烛,感谢的话还没冒出口:“谢谢云姐!您真是……”

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谄媚。

孟小云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你有客人。”见路垚半天没动静,她不耐烦地出声提醒,“去开门啊!愣着干嘛!”

路垚疑惑地起身,嘀咕着谁会来找他。他拉开门,冷不丁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白幼宁!那个害他失业的罪魁祸首!她穿着一身时髦的洋装,拎着一个小皮箱,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你来干嘛?!”路垚的声音瞬间充满警惕和敌意,下意识就想关门。

“白小姐!白小姐你来啦!欢迎光临呀!”身后的孟小云却瞬间变脸,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脸上笑开了花,直接挤开路垚。

路垚看看白幼宁,又看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房东,懵了:“不是……云姐,这……什么意思啊?”

孟小云叉着腰,理直气壮:“什么意思?这是我给你找来的新租客!白幼宁白小姐!以后她就住你这了!”

“凭什么呀!”路垚差点跳起来,“你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吗?!她就是个灾星!再说,你凭什么不经我同意就让人搬进来?!”

孟小云眼睛一瞪,嗓门比他还大:“凭什么?我是房东!这房子的产权证上写的是我孟小云的名字!我有权利请她搬进来,当然也有权利把你这个欠租不交的穷光蛋给赶出去!”

她指着路垚的鼻子,下了最后通牒:“要么,你现在就把欠的房租水电一分不少地给我!要么,你就谢谢人家白小姐好心,愿意替你分担一半房租,还不至于让你立刻流落街头!选吧!”

路垚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白幼宁这才上前一步,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故作优雅:“路先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咯。”

路垚瞪着那只手,丝毫没有要握上去的意思。

孟小云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拽起路垚僵硬的右手,强行和白幼宁握了握,一锤定音:“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白小姐,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搬行李?”

白幼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就这个箱子,我东西不多。”

于是,尽管路垚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白幼宁还是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这么登堂入室,正式搬进了这间本就不大的公寓,成为了路垚板上钉钉的合租室友。

路垚抱着手臂,气鼓鼓地坐在唯一的破沙发上,看着白幼宁像只巡视领地的猫一样打量着屋子,没好气地讽刺:“没办法啊!”他模仿着白幼宁刚才的语气,“我要是像杜清月那么有钱,就不合租了!一个人住大房子多好啊!”

白幼宁也不生气,一边检查窗帘的干净程度,一边回敬:“那你怎么不去住桥洞?还不是因为穷?”

路垚被戳中痛处,梗着脖子问:“那你呢?你好端端的白家大小姐不当,跑出来租房子住?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白幼宁检查窗帘的手一顿,猛地转过身,柳眉倒竖,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关你屁事!”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中火花四溅。这鸡飞狗跳的合租生活,看来才刚刚开始。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公寓里投下温暖的光斑。杜清月是被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唤醒的。她简单洗漱后,顺着那香味走下楼梯。

楼下客厅里,白幼宁正夸张地吸着鼻子,一脸陶醉:“好香啊~路垚,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系着围裙的路垚正小心翼翼地将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和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摆盘,闻言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怼:“嘛呢!一边去!这是我给我姐做的!没你的份!”

白幼宁冲他做了个鬼脸:“小气鬼!”

杜清月走到餐桌旁,看着那两份明显精心准备的早餐,又看看斗鸡似的两人,无奈地摇摇头:“行啦,幼宁也坐下一块吃吧。这么多,他也吃不完。”

路垚立刻抗议:“姐!我吃得了!”

白幼宁却已经笑嘻嘻地拉开椅子坐下,得意地冲路垚扬了扬下巴:“略略略~现在知道谁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比较高了吧?”

路垚气得哼了一声,把其中一份早餐重重放在杜清月面前,嘴硬道:“那是我不跟你计较!我告诉你,我要是认真起来,还不知道谁赢呢!”

“赢什么?”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笑意从门口传来。

三人抬头,只见乔楚生不知何时来了,正倚在门框上,看着这热闹的早餐场面。

“哥?你怎么来了?”白幼宁有些惊讶,“给我和小月亮办的暖房趴不是定在周末吗?”

路垚酸溜溜地切着煎蛋,小声嘀咕:“还能来找谁?找我姐的呗~臭男人。”

乔楚生挑眉,走进来,自来熟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我怎么又惹到你了,路先生?大清早火气这么旺。”

路垚抬起头,义正辞严:“妄图拐走我姐的,都是臭男人!这是原则问题!”

杜清月被牛奶呛了一下,没好气地用筷子敲了敲路垚的盘子:“行了,少贫嘴。说事。”她看向乔楚生,知道他不会无故一大早跑来。

路垚也竖起耳朵:“什么事?”

乔楚生脸色稍稍正经了些:“正事。”

路垚撇撇嘴:“你能有什么正事?”

没等乔楚生开口,杜清月已经放下杯子,语气平静地接话:“华康电车公司,昨天晚上有个下夜班的女工,连人带车,在回厂区的路上,通通消失了。对吧?”

乔楚生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消息挺快啊。”

杜清月淡淡道:“华康电车,我家老爷子也有投资。出了这种事,董事会大清早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乔楚生恍然:“难怪。”他重新看向路垚,伸出两根手指,“二十大洋,案子破了就结。怎么样啊,路先生?一天破案,你这一个月都不用愁房租了。”

路垚眼睛瞬间亮了,但立刻又端起架子,轻咳一声,做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谈钱多俗啊!乔探长,我就是单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顺便帮你一把,”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下去,“顺便……赚点生活费。”

他紧接着又飞快地补充,拿出了谈判的架势:“不过,得按天结!每天三块现大洋!不管破没破案,当天结清!”

乔楚生皱眉:“那不行。你要是拖上一个月,我得付你九十大洋?你当我冤大头啊?”

路垚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脯:“你放心!我路垚出马,十天之内一定结案!”

旁边的白幼宁忍不住插嘴,带着嘲讽:“大哥,现场您都还没去呢,哪来的这么大信心啊?牛皮吹破天!”

路垚不理她,只盯着乔楚生,开出最终条件:“就这个价。破不了案,这钱也照结。否则,你们爱找谁找谁去。”他说完,还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瞥了一眼乔楚生,那眼神分明在说“过了这村没这店”。

乔楚生还在犹豫,杜清月却已经干脆利落地拍了板:“可以。”

同时,她非常自然地从乔楚生外套口袋里摸出三块亮闪闪的大洋,递给路垚:“呐,今天的。”

路垚瞬间眉开眼笑,接过那三块大洋,还夸张地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钱币的金属气味,这才心满意足地揣进口袋,甜腻腻地喊道:“姐!你真是我亲姐!比某些见色忘友的好多了!”

乔楚生看着自己瞬间瘪下去的口袋,和那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财迷,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这桩离奇的女工连人带车失踪案,就在这顿鸡飞狗跳的早餐桌上,以每天三块现大洋的价格,“卖”给了前股票经理、现无业游民、兼职侦探的路垚先生。

乔楚生的汽车停在离路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带着路垚沿着冰冷的铁轨往前走,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的湿气和一种不安的宁静。

“昨晚凌晨,大概一点左右,”乔楚生指着前方一个岔路口,语气凝重,“一辆满载着纺织厂女工的下班电车,就在这个路口,连人带车,离奇失踪了。像是被这地面吞掉了一样。”

他叹了口气,补充道:“我们老爷子在白老板的电车公司里也占着股,这事闹得人心惶惶,董事会压力很大。案子必须得快点儿破。要是那些女工找不回来……光是赔偿金就能让公司掉层皮。”

路垚一边听着,一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脚下的铁轨和周围的环境。越是靠近用绳子拉起的警戒线,一股奇怪的味道就越是浓烈地扑鼻而来。

“什么味儿啊这是?”路垚皱紧眉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也不像是炮仗……怪熏人的。”

等到他们真正走近现场,才发现那里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巡捕们正费力地维持着秩序。

路垚踮起脚往前看了看,满脸困惑:“前面是钟楼,三面都是居民楼,这么多眼睛盯着,一辆那么大的电车,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他刚发出疑问,前面一个热心的住户阿姨就转过头来,压低声音给他们解惑:“小伙子,你是不知道哇!昨晚后半夜,这儿起了好大的雾!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哟!啥也看不清!”

听完阿姨的解释,乔楚生和路垚对视一眼,眉头都锁得更紧了。大雾?这倒是给“消失”提供了一个可能的条件,但依旧匪夷所思。

两人矮身钻过警戒线,进入核心现场勘察。路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地面,忽然,他蹲下身,指着泥泞地面上一处异常清晰且巨大的怪异印记,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去!这么大的脚印?!霸王龙复活了?!”

乔楚生也凑过去看,那印记确实大得离谱,形状也古怪,他完全看不懂:“霸王龙?那是什么东西?”

路垚一脸“你没文化真可怕”的表情,解释道:“一种早就灭绝了的史前巨型生物!身形巨大无比,生性残暴,在它生存的那个年代,基本就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没有天敌!”

乔楚生看着那脚印,又看看路垚一本正经的脸,将信将疑:“……可能性有多大?”

路垚摸着下巴,眼神闪烁,故意拖长了语调:“这……不一定哦……或许吧……”他似乎在享受这种故弄玄虚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笃定的女声自身后传来,瞬间击碎了他的故弄玄虚:

“可能性为零。”

杜清月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现场,她穿着利落的裤装,外面罩着一件长风衣,正站在他们身后,目光扫过那个巨大的脚印。

“这种生物早在六千多万年前就已经彻底灭绝了。不存在复活的可能性。”她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科学严谨。

乔楚生立刻扭头瞪向路垚,感觉自己被耍了:“你玩我呢?!”

路垚缩了缩脖子,讪笑道:“我没有……我的意思是,这现场……是有人刻意布置成这样的。”他赶紧找补,“弄出这种夸张的痕迹,就是想误导我们。”

杜清月走上前,用鞋尖虚点了点那个脚印边缘的泥土,冷静地分析:“没错。留下这么明显、这么具有指向性(虽然指向一个荒谬答案)的印记,说明布置现场的人,要么是想把我们引向一个完全错误的方向,要么……”她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他本身就对‘霸王龙’这类东西有某种执念或喜好,比如,可能是个热衷于收集史前生物化石的狂热爱好者。”

乔楚生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如果是人为布置,那很可能就是团体作案了。单纯的劫持一辆电车,目标太大,风险太高,也太得不偿失了。”

路垚点头附和:“而且列车上都是刚下夜班的女工,普遍家境不会太好,绑架她们能勒索到多少赎金?逻辑上讲不通。”

杜清月提出了一个更深入的角度:“刻意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弄得满城风雨,舆论哗然……最终,谁会最受益?”

乔楚生沉吟道:“这一片的电力供应,包括电车公司的用电,都是东海电力公司负责的。出了这种事,电车停运,舆论压力,对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好处啊……”

杜清月却摇了摇头,眼神深邃:“也不一定。有时候,危机就是转机。趁着这个舆论风口和公众的恐慌情绪,东海电力完全可以借机向上申请‘特殊运营维护费用’、‘线路升级改造费’……换句话说,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涨电费。这才是更大的、更长远的利益。”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一种新的、更阴暗的可能性。乔楚生和路垚都愣住了,再次看向那个巨大的、可笑的霸王龙脚印时,眼神已然完全不同。这不再是一个荒谬的恶作剧,而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指向巨大商业阴谋的冰冷信号。

这边,路垚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一块从铁轨缝隙里找到的、颜色奇特的小石块夹进玻璃标本瓶里。他眼神专注,正准备向旁边另一颗更鲜艳的、红得有些诡异的小石子伸出镊子时,一只穿着白色小高跟鞋的脚毫不客气地踩了上去,精准地碾了碾。

路垚:“……”

他顺着那只脚往上瞧,果然看见白幼宁举着她的宝贝相机,正对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咔嚓咔嚓”拍个不停,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脚下糟蹋了可能的“关键证物”。

“这人怎么老阴魂不散的呀……”路垚低声抱怨,心疼地看着那颗被踩进泥里的红石子。

杜清月的声音淡淡传来,她正站在不远处观察着电线杆:“这是公共场所,幼宁是记者,当然有采访和记录的权利。”她的话无可挑剔,但细听之下,似乎也带着一丝对路垚吃瘪的调侃。

路垚愤愤地哼了一声,只能把气撒在玻璃瓶上,将之前收集到的几颗石子粗暴地塞了进去,瓶壁撞得叮当响。

白幼宁还在专心寻找最佳拍摄角度,镜头一转,对准了一位站在自家门口、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却颇为锐利的老太太。她刚按下快门,老太太就像被惊扰的护巢老鹰,猛地看过来,蛮横地挥手制止:“哎!拍什么拍!不许拍!”

白幼宁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相机,脸上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站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乔楚生刚好吃完早饭溜达过来,看到这一幕,走了过来。

路垚用胳膊肘捅了捅乔楚生,朝着白幼宁的方向努努嘴,小声八卦:“这姐们……哪个学校毕业的?看着不像有脑子的。”

乔楚生瞥了他一眼:“复旦。”

路垚有点意外:“哦?学文的?”

乔楚生摇头:“商科。”

路垚更惊讶了,声音都拔高了一点:“商科?那为什么想不开跑来当记者呀?”这在他看来简直是自毁前程。

乔楚生懒得理他:“那你问她去。”

那边,白幼宁见拍照不成,眼珠一转,机智地换了个说辞,试图跟老太太套近乎,说什么听说这里有妖怪,她是来找捉妖神器的。结果这拙劣的借口更是捅了马蜂窝,惹得老太太更加生气。

“你们当年做什么去了?!”老太太情绪激动,开口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白幼宁脸上,“现在倒跑来装神弄鬼!”

白幼宁和刚凑过来的路垚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吓得同时抿紧了嘴,不敢吱声。连杜清月也抱着手臂,微微低下头,避其锋芒。

只有乔楚生,硬着头皮迎上老太太愤怒的目光,态度还算恭敬地问:“大娘,您消消气。当年……当年这里发生什么了?”

老太太见有人愿意听,更是来了劲,指着那个出事的岔路口,声音带着颤音和压抑已久的愤懑:“这事啊,我讲给你听!就三年前!有个人,就在那个路口,死了!”

她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个人是个酒鬼!酒喝多了,迷迷糊糊的在马路上,晃来晃去……也不知怎么了,那上面的电线,”她指了指头顶的电车电缆,“就掉下来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人就那么死掉了!等人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僵掉了!惨哦……”

白幼宁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追问:“掉下来的……是电车的电缆吗?”

老太太用力点头,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厌恶:“就是这种洋东西!这种东西啊,我跟你说,都是破坏风水的!以前这里走马车的,几百年都没事!就是这帮洋赤佬来了以后,搞这些吓唬人的东西!我们这么好的上海,被他们搞得人心惶惶!真是作孽!作孽啊!”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积压了三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甚至试图冲上前去,像是要亲手拆掉那些铁轨和电线。旁边的几个巡捕赶紧上前拦住她。

“你不让我看?我还不看了!谁要看啊!倒霉的!”老太太见无法突破阻拦,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愤懑的背影。

乔楚生看着她走远,咬了咬牙,扭头对白幼宁说:“你要不要……回去查查她刚才说的这件事?三年前那个被电死的人?”

白幼宁几乎没怎么思考,立刻就报出了信息:“他叫孙鹏,40岁,本地人,没有家眷,平时以拾荒为生。三年前在附近被失控的电车电缆电击身亡。事后,是电车公司出面负责安葬的。”

这下,连路垚都惊了,瞪大了眼睛看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连名字和背景都……”

白幼宁扬了扬下巴,带着点小得意:“十年之内,所有上过《申报》、《新闻报》还有我们《新月日报》的新闻,只要我看过的,我都记得。”这是她作为记者的基本功和骄傲。

路垚嘴角抽搐了一下,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吐槽:“……你可真有闲工夫。”但这吐槽里,多少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佩服。

乔楚生和杜清月对视一眼,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三年前的一起意外死亡事故,与三年后离奇消失的电车……这两者之间,难道真的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老太太的愤怒,似乎并不仅仅源于对“洋东西”的排斥。

乔楚生看了眼怀表,时间紧迫,他果断道:“走吧,去趟东海电力公司。必须得让他们尽快恢复供电通车,不然舆论发酵起来,真就成了难以收拾的公共事件了。”

杜清月点头表示同意,同时看向白幼宁,分配任务:“幼宁,你辛苦一趟,去问问电车公司那边,最近有没有给车辆或者线路购买过高额的保险。”

白幼宁眼睛一亮,立刻抓住了重点:“你怀疑他们……自导自演,骗保?”

杜清月眼神深邃,语气平静却一针见血:“华康电车最近的收益报表不太好看,资金链似乎也有些紧张。在这种时候,一场‘意外’的灾难,如果能换来巨额保险赔付,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兵分两路。白幼宁立刻出发去调查保险事宜,而乔楚生、杜清月则带着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路垚,直奔东海电力公司总经理吴天鹏的办公室。

在装修得极尽奢华、等待主人到来的办公室里,路垚的眼睛简直不够用了。他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嘴里啧啧称奇。

“电力公司这么有钱的吗?”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厚重的窗帘,“这是法国进口的丝绒!价格高了去了!”他又一屁股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嚯!意大利顶级小牛皮!这料子,这手感!光是运过来恐怕都得小半年吧?”

乔楚生看着他这副没见识的样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电老虎’这外号是白叫的?躺着赚钱的买卖。”

路垚闻言,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他凑到乔楚生身边,压低声音,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那个……一会儿等那个吴总来了,你们帮我说两句好话呗?”

乔楚生挑眉:“说什么好话?”

“找工作呀!不然呢!”路垚理直气壮,“你看这环境,这气派!比你们巡捕房强多了!”

乔楚生觉得好笑:“怎么,跟着我办案委屈你了?不喜欢探案?”

路垚立刻换上一副“你不懂我”的表情,憧憬地望着天花板:“探案呢,只是为了糊口,是手段,不是目的。我更喜欢这种西装革履,坐在豪华办公室里,喝喝咖啡、看看报纸、数数钱的人生!那才是终极梦想!”

一旁的杜清月终于听不下去了,冷飕飕地开口:“你要是真想找这种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正经’工作呢,我劝你趁早买张船票回北平,让你爹给你安排个银行闲职更实际。”

路垚像是被踩了尾巴,跳脚道:“你……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梦想和灵魂!”他顿了顿,又腆着脸凑近杜清月,“姐~你们青帮……呃,商会底下,有什么适合我的空缺吗?要求不高,钱多事少离家近就行!”

杜清月与乔楚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忽然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食指冲着路垚勾了勾。

路垚以为有门儿,立刻喜滋滋地把耳朵凑过去。

只听杜清月压低了声音,语气平淡却内容惊人:“商会最近倒是缺个能打的‘巡场’打手,专门处理一些‘不听话’的生意伙伴。身手要好,下手要狠,跑得要快。我看你……挺合适的,要不要来?”

路垚刚塞进嘴里的一块精致糕点差点噎在喉咙里,他匆忙咽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算了算了!你这……你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啊!太危险了!我还是再找找吧……”

乔楚生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怂样,忍不住摇头嘲笑出声。

路垚悻悻地坐回他那意大利小牛皮沙发上,为了挽回面子,又顺手抓了一把茶几上招待客人的进口瓜子,熟练地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乔楚生简直没眼看:“路垚!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路垚拍拍鼓囊囊的口袋,理直气壮:“这叫节约!浪费可耻!你们这些资本家不懂!”

身后的脚步声沉稳而富有节奏感,打断了办公室内略显松散的闲聊。乔楚生和杜清月同时转过头,就连瘫在意大利小牛皮沙发里的路垚也一个激灵,迅速站起身,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 不存在的领带,双手交叉,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摆出标准的社交礼仪姿态。

来人正是东海电力的总裁,吴天鹏。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圆滑笑容。

“不好意思啊,乔探长,杜小姐,还有这位先生,”吴天鹏声音洪亮,带着歉意,“让几位久等了,刚开完一个董事会,实在是脱不开身。”

乔楚生代表三人点了点头,语气还算客气:“没事,吴总裁事务繁忙,理解。”

他直接切入正题:“我们这次来呢,就一个目的。华康电车公司的线路停电已经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希望吴总裁能尽快安排恢复供电,让电车先通起来。其他的,我们巡捕房会继续调查。”

吴天鹏“哦”了一声,走到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从雪茄盒里取出一支粗大的雪茄,熟练地剪开,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低头凝神思索,半晌才吐出一口浓白的浊气。

“二位都亲自来了,这个面子我吴某人肯定是要给的。”他弹了弹烟灰,语气显得很爽快,“这样,我查查工程班的排班表,看看哪队人现在有空。”他说着,开始在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翻找起来。

浓郁的雪茄烟味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路垚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抽这玩意儿,又呛又贵,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乔楚生瞥了那雪茄一眼,淡淡道:“这是丹纳曼的纯手工雪茄,看这环标和色泽,这一款应该是限量版的吧?”

吴天鹏闻言,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隔着办公桌就朝乔楚生竖起了大拇指:“高手!乔探长果然是高手!识货!”

他颇有些得意地介绍道:“巴西皇家御制礼盒,用的全是古巴最好的烟叶,大师手工卷制。整个上海滩嘛……”他仰起头,故作沉吟地过滤着信息,又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我想想啊,别把这话说冒了……没错!整个上海滩,就我这一盒!”

说着,他像是为了证明,弯腰从茶几底下拿出一个极其精美的木质礼盒,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几支同样品相的雪茄。他抽出一支,热情地递给乔楚生:“乔探长,来一支尝尝?”

乔楚生摆手拒绝:“谢谢吴总裁好意,我不抽烟。”

吴天鹏一拍脑门,恍然道:“瞧我这记性!忘了四爷您是从不沾这些烟土玩意儿的,规矩人!”他说着,就准备把那支雪茄收回盒子里。

对面的路垚却看得眼热,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抢一般从吴天鹏手里拿过那支雪茄,宝贝似的放在鼻子下深深一闻,满脸陶醉:“我抽!我抽!皇家御制!好东西啊!”

杜清月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蹙眉,声音冷了几分:“路垚,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路垚眼睛还黏在那支雪茄上,头也不抬:“闹呢!姐!这可是皇家御制!一口下去都是钱的味道!”

杜清月无语:“有点出息吧你。”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真的……那么喜欢啊?”

路垚猛点头:“当然!这可是顶级货色!”

杜清月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慢悠悠地说:“巧了,我那儿好像也有这么一盒。”

路垚瞬间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送我啊?!”

杜清月看着他期待的表情,恶劣地笑了笑,吐出两个字:“当然——”她故意拉长尾音,然后在路垚快要欢呼出来时,迅速接上,“——不是啦~”

她学着路垚刚才夸张的语气:“皇家御制~闹呢~怎么可能随便送人?”

路垚的脸瞬间垮了下去,表情从天堂跌落地狱,委屈地大叫:“哇~杜清月!你也耍我~我真的是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爱啊~”

乔楚生看得好笑,出声打断他的戏精表演:“行了行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这时,吴天鹏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找到了需要的表格:“班次表我查出来了!正好有一队工程师傅刚忙完那边的检修。我这就派人去华康公司那边抢修,尽快恢复供电!”

乔楚生点头:“谢谢吴总裁支持。”

吴天鹏摆摆手,显得很豪爽:“甭来这些虚的!怎么着,四爷,等这事了了,约顿大酒?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馆子,味道正宗得很!”

乔楚生婉拒:“案子还没破呢,老爷子那边催得紧。等案子彻底了结了,再说吧。”

吴天鹏也表示理解:“也是,正事要紧。那行,到时候我做东!一定赏光!”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杜清月此时忽然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淡淡的调侃:“光约四爷,不约我啊?吴总裁这是看不起我们杜家?”

吴天鹏连忙赔笑,话里有话:“那哪能啊!杜小姐您这是说哪里话!这上海滩谁不知道,乔四爷和您杜大小姐的……风流韵事?我要是单独约四爷,那不是不懂事嘛!”他这话说得暧昧,显然听过不少风言风语。

乔楚生闻言,只是低头摸了摸鼻子,轻笑一声:“哎,吴总裁,往事就不要再提了。”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吴天鹏也是个妙人,凑近乔楚生,压低声音,却又能让杜清月刚好听到:“下次……下次找个杜小姐不知道的时候,我再悄悄约四爷您去喝酒……”

杜清月抱起手臂,眼神微眯,声音里透出几分危险的味道:“吴总裁,这话当着我面说,不太礼貌吧?”

路垚见状,立刻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我还是跑路去找线索吧……”悄咪咪地就往门口溜。

离开了东海电力公司那栋气派的大楼,路垚非常识趣地自己去找线索了,把空间留给了另外两人。

乔楚生看着杜清月:“接下来去哪?”

杜清月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语气慵懒,仿佛事不关己:“回家喽。这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就是个提供消息的。”

乔楚生却没立刻发动车子,他对杜清月说了句:“你在这等等我。”说完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杜清月疑惑:“你去哪?”

乔楚生没回答,只是快步穿过马路,走向街角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点心铺子。他记得很清楚,比起国外那些甜腻的芝士蛋糕,杜清月一直更喜欢这种老上海风味的传统点心。

没过多久,他提着一个油纸包回来了,重新坐进驾驶室,将还冒着热气的油纸包递给杜清月。

“给,试试看,还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味道。”

杜清月愣了一下,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刚出炉的、金黄油亮的蝴蝶酥,散发着浓郁的黄油香气和甜蜜的味道。她确实很久没吃到这个了,在国外吃不到,自己也不会做。

她拿起一小块,小心地咬了一口,酥脆掉渣,甜而不腻,熟悉的味道瞬间唤醒了记忆。

“……还不错,”她轻声说,又咬了一口,“还是原来的味道。”

乔楚生看着她吃东西时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和那不易察觉的满足神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情也变得很好。

“你喜欢就好。”

“卖报~卖报~三岔路口冤魂索命,黑帮入股真相难明!最新消息!快来买啊!”

路边报童清脆又带着点夸张语调的叫卖声,穿透了街市的嘈杂,精准地钻进了刚上车不久的乔楚生和杜清月耳中。

乔楚生眉头一拧,下意识地踩了下刹车,降下车窗,朝那报童招了招手。报童机灵地跑过来,递上一份还散发着油墨味的《新月日报》。

乔楚生展开报纸只看了一眼头版标题和下面那绘声绘色、几乎写成灵异小说的报道,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气得差点把报纸揉成一团。

杜清月侧目瞥了一眼,看到那熟悉的夸张文风和“冤魂索命”、“黑帮”等刺眼字眼,忍不住轻笑出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意外的调侃:“怎么?乔大探长是第一天认识她白幼宁吗?指望她笔下留情?”

乔楚生黑着脸,一言不发地发动汽车,方向盘一打,直接改道驶向巡捕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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