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门口,人声嘈杂。乔楚生刚下车,就看见路垚拦下了一队正抬着担架往里面走的巡捕。担架上盖着白布,显然是一具尸体。
“怎么回事?”乔楚生快步走过去。
路垚指着担架,眉头紧锁:“老乔,你来的正好。这个是什么人?怎么死的?”
负责押送的巡捕阿斗回答道:“路先生,是今天早上在苏州河边被路人发现的。看样子是淹死的。”
路垚追问:“那不需要验尸吗?就这么抬进去?”
阿斗显得有些无奈,示意手下继续抬:“这种情况,河里捞上来的,没人认领,一般回去登个记,查明不是案件就直接送化人厂火化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路垚觉得这处理太过草率:“这也太草率了吧?!万一有隐情呢?”
阿斗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路先生,您知道上海滩一天要死多少人吗?各种意外、饿死、病死的多了去了。如果每个无名尸咱们都像大案一样细查,巡捕房人手再多一百倍也不够用。这是惯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把这个人抬进去,验尸。”
只见杜清月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旁边,她微微蹙着眉,低下身子,隔着一点距离,对着尸体上的白布轻轻嗅了两下,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特殊的气味。她直起身,对阿斗补充道:“让小宇现在就去验。我要知道确切死因。”
杜小姐发话,阿斗不敢怠慢,立刻让人改变方向,将尸体抬往法医验尸房。
乔楚生看向杜清月,疑惑地问:“这尸体……有什么问题?”
杜清月目光还追随着那具被抬走的尸体,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但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法医小宇很快穿戴整齐,做好了准备工作。验尸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
小宇一边检查一边汇报:“死者男性,头部有遭受重击的痕迹,面部也有多处被利器划伤的伤口。抽血初步检验,血液中钠、钾离子浓度严重超标,符合溺水特征。胃部内容物……有一些未完全消化的坚果和葡萄干。手腕和脚踝处都有明显的捆绑勒痕。”
路垚也凑在一边仔细观察,忽然,他注意到死者面部伤口附近似乎粘着一根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状物质。他立刻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其夹起,放在载玻片上,凑到显微镜下仔细观察。
“他穿的衣服验了吗?”路垚头也不抬地问。
小宇回答:“还没有,正准备下一步验。”
杜清月立刻接口:“重点验一下他的衣服。他身上的气味我很在意,但我暂时分辨不出是什么。衣服上可能残留更多信息。”
小宇点头:“好的杜小姐,我尽快处理。”
路垚还在专注地研究那根丝状物,小宇则出去准备验衣的试剂。杜清月越看那具尸体越觉得不对劲,那种熟悉的气味和模糊的印象不断交织。她忍不住又凑近了些,试图通过那特殊的气味勾起更多的记忆。
当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死者那虽然被毁坏但依稀可辨的面部轮廓时,一个名字猛地从她脑海中蹦了出来!
“毛三?!”她惊叫出声,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一声也惊动了乔楚生,他立刻走近细看。经过杜清月的提醒,他也很快认出了这张脸,脸色凝重地点点头:“没错,是毛三。”
路垚从显微镜前抬起头,茫然地问:“毛三?你们认识?”
乔楚生语气带着厌恶:“认识。一个小混混,地痞无赖。好色又好赌,每次赌输了就去拦路抢劫,专门挑夜里独行的女人下手。抢到钱又回去赌,恶性循环。”
杜清月补充道,想起了更多细节:“上周我去赌场查账的时候,还看到他被赌场的人扔出来,就是欠了钱还不起。”
乔楚生也想起来:“对!幼宁还因为他写过一篇报道,提醒下夜班的女工注意安全,就是根据他之前的作案手法写的。”
路垚立刻抓住了关键:“夜班女工?!电车失踪案里失踪的就是夜班女工!这哥们……他很可能那天晚上也在现场附近!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才会被灭口!”
……
赌场里,人声鼎沸,烟雾缭绕。各色赌徒围着一张张赌桌,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小”、“单”、“双”。
路垚不动声色地靠近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正为自己输钱而懊恼捶桌的男人。
路垚压低声音:“听说,你跟毛三很熟?”
刀疤脸警惕地抬起头,上下打量着路垚:“你谁呀你?”
路垚亮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证件,虚张声势:“巡捕房的。问你就老实回答!”
刀疤脸脸色一变,嘴里骂了一句“我去!”,转身就想往人群里钻。
可他刚转身,就迎面撞上了不知何时堵在他身后的乔楚生和杜清月。
刀疤脸一看清来人,腿都软了,声音发颤:“这……乔四爷……杜……杜小姐……”
乔楚生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纠正道:“叫乔探长!现在是在办案!”
三人将刀疤脸带到赌场后巷。乔楚生随手从墙边拎起一辆旧自行车,让刀疤脸举着蹲马步。自己则捡了一根枯树枝,在手里掂量着,像鞭子一样。
乔楚生:“说吧。最后一次见毛三是什么时候?”
刀疤脸苦着脸,手臂已经开始发抖:“……这个月初五……对,初五晚上!”
路垚和乔楚生对视一眼:“案发那天!”
乔楚生追问:“具体时间?当时什么情况?”
刀疤脸不敢隐瞒:“那天凌晨……我输光了,刚被赶出来,就在门口碰到毛三了。那小子……当时春光满面的,一看就是发了笔小财。我还问他是不是发财了,他嘿嘿笑,说是。还嘚瑟地说第二天要约我赌把大的……结果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路垚眯起眼睛:“那你刚才看见我们跑什么呀?”
刀疤脸眼神闪烁:“哥……我没跑啊……我就是……就是尿急……”
乔楚生懒得听他狡辩,拿起枯树枝作势就要抽下去。刀疤脸本来举着自行车就快撑不住了,这一吓,更是浑身颤抖,连声求饶:“哥!四爷!乔探长!我啥也没干啊我!真没干!”
枯树枝带着风声,“咻”地一下抽在自行车铁架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刀疤脸彻底崩溃了,带着哭腔喊道:“我说!我说!我全说!”
“我之前……偷了辆自行车……毛三那两天说有用,就借去骑了两天……他还给我之后,我就再也没骑过了……就、就因为这个……”
乔楚生:“车呢?”
刀疤脸如蒙大赦,赶紧用下巴指了指巷子角落:“就……就那辆……”
几人走近那辆满是锈迹的旧自行车。路垚蹲下身,仔细摸了摸轮胎缝隙里的泥土,又抠下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
“叶下珠……”路垚喃喃道。
乔楚生不解:“叶下珠?那是什么东西?”
路垚解释:“一种常见的草本植物,喜欢长在潮湿的碎石地里。”他又仔细看了看泥土里的颗粒,“这些泥土里混着不规则的青石颗粒,而且碎得很厉害……这种碎裂程度,不像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爆破炸开的。”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上海周边,只有佘山那边有一个青石矿场。走吧!”
乔楚生看了看天色:“现在?这都快天黑了!”
路垚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了:“白幼宁答应我,只要这个案子破了,她就搬走!赶紧的!时间不等人啊!”
……
佘山青石矿场。夜幕早已降临。
三人沿着矿场边缘的溪流和小路已经转悠了大半夜,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的山野间晃动。
乔楚生打着哈欠,语气带着疲惫:“我都陪你在这荒郊野岭的矿场找了一晚上了,到底有没有发现啊?那自行车印迹早没了吧?”
路垚不死心地四处照射,嘴里抱怨:“姐!你说这矿场进出拉石料肯定用大车啊!那么大的东西进来,你之前盘账盘库的时候,就一点没注意到异常?”
杜清月没好气地回敬:“你见过谁家老板自己下到矿坑里盘库的吗?我看的是账本和总出货单!”
路垚哀叹一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该死的资本家……就知道看账本……”
手电光扫过溪边一片被冲刷得格外干净的碎石滩,路垚的目光忽然定格了。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拨开表面的石头。只见下面的一些石块,明显带着新的断裂痕,与周围经年累月被水流冲刷光滑的石头截然不同。
“找到了……”路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就是这里!”
“吱呀——”
沉重破旧的厂房大门被缓缓推开,扬起一片灰尘。里面光线昏暗,堆满了废弃的矿料和杂物。然而,就在厂房中央,一个被巨大绿色帆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轮廓方正的庞然大物,瞬间吸引了乔楚生和路垚的全部注意力。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路垚快步上前,抓住帆布一角,用力一扯!
哗啦——
帆布滑落,露出了下面物体的真容——正是那辆离奇失踪已久的华康电车!它静静地停在那里,仿佛只是暂时进站休息,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路垚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拍了拍车皮:“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乔楚生却没那么乐观,他眉头紧锁,警惕地环顾四周:“电车找到了,是好事。但那些失踪的女工呢?她们很可能也被关在这附近。”他说着,开始往厂房更深处、那些黑暗的角落和通往后面的小门摸索过去。
他一边小心地前进,一边回头想跟路垚交代两句,让他待在原地别乱跑。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异变陡生!
厂房后面猛地窜出几个用黑布蒙着脸、手持砍刀的铁棍的壮汉,一声不吭,直接朝着乔楚生的后背猛扑过来!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小心!”一直保持着警惕的杜清月惊呼一声,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乔楚生的胳膊,将他猛地往自己这边一拉!
乔楚生被拉得一个趔趄,恰好躲过了兜头劈下的刀锋!冰冷的刀尖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划过!
而另一边的路垚,早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嗖”地一下钻回了电车底下,还不忘把那块绿布扯下来大半盖住自己,动作敏捷得不像话。
乔楚生惊魂甫定,一股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妈的,差点就阴沟里翻船!多年的江湖经验和实打实的功夫底子此刻完全爆发出来!
“找死!”他低吼一声,不退反进,侧身躲过横扫过来的铁棍,一记迅猛的手刀精准地劈在最近一个蒙面人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惨叫,砍刀应声落地!
乔楚生动作不停,如同猎豹般迅捷,侧踢、肘击、擒拿……招式干净利落,每一击都直奔要害,毫无花哨,全是实战中练就的杀人技!那几个蒙面人虽然凶狠,但在盛怒的乔楚生面前,竟然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反而接连被打翻在地!
杜清月也没闲着。她可不是什么需要人保护的娇弱大小姐,杜月笙从小就没把她当普通闺秀培养,什么都教,包括如何打架自保,甚至如何一击制敌。只见她身影灵动,避开挥舞的武器,看准空档,一记高踢直接踹中一个想从侧面偷袭乔楚生的歹徒的下巴!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不多时,现场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乔楚生和杜清月了。那几个蒙面歹徒全都躺在了地上,不是抱着胳膊腿惨叫,就是已经昏迷不醒。
乔楚生甩了甩手腕,平复了一下呼吸,对着电车方向没好气地喊道:“路垚!人都解决了!别藏了!出来吧!”
安静了几秒。
只见那厚重的绿色帆布动了动,然后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角。路垚半蹲在电车底盘下面,只从车底探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确认真的安全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我在这呢……”声音还带着点后怕的颤抖。
杜尹程带着人手急匆匆赶到矿场厂房,看到现场倒了一地的混混和安然无恙的杜清月、乔楚生,这才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步,面带愧色:“小姐,四哥。是我失职,安排护卫不力,才让人有机可乘,惊扰了小姐。”
杜清月摆摆手,并未责怪:“算了,事发突然,不怪你。”她随即吩咐道,“你们几个,去后山仔细搜查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余党。重点找一下失踪的女工,必须一个都不能少,确保她们的安全。”
“是!”手下们立刻领命而去。
……
东海电力公司,吴天鹏办公室。
当阿斗带着一队巡捕冲入办公室时,却看到了令人愕然的一幕——吴天鹏本人竟被人用粗绳牢牢地捆在了他自己的办公椅上,嘴里塞着一块绢布,正“呜呜”地挣扎求救。
几个巡捕看着这场景,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随后赶到的乔楚生、杜清月、路垚和白幼宁进门看到这情形,也愣住了。
只见张黎正悠闲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剥着果盘里的橙子,仿佛等候多时。
“等你很久了,杜小姐。”张黎抬起头,对着杜清月微微一笑,语气平静无波。
杜清月微微蹙眉:“张督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人罔顾法纪,企图哄抬操控整个上海的电价,扰乱市场,影响民生社稷,”张黎站起身,掸了掸军装下摆,声音冷了几分,“我身为上海警备司令,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示意手下拿掉吴天鹏嘴里的绢布,并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
吴天鹏一得自由,立刻跳起来,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地吼道:“张黎!你竟敢私自绑我!我要找我的律师!我要告你非法拘禁!”
张黎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律师?吴天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清醒?那就得看看整个上海滩,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律师,敢站出来为你辩护!”
乔楚生上前一步,目光如炬,逼视着吴天鹏:“吴总裁,事到如今,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吴天鹏强作镇定,梗着脖子道:“我做什么了?我合法经营,依法纳税!乔探长,你们巡捕房办案要讲证据!”
乔楚生冷笑:“证据?消失的电车和那些可怜的女工,我们刚刚已经在佘山矿场找到了!你是不是很意外?”
吴天鹏瞳孔微缩,但嘴上依旧强硬:“哦?找到了?那恭喜啊!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楚生:“我们抓到了你派去看守电车和女工的人!他们已经招了!指认这起绑架案、制造恐慌的主谋,就是你——吴天鹏!”
吴天鹏:“我是主谋?笑话!他们这是污蔑!屈打成招!”
杜清月清冷的声音响起,步步紧逼:“可不止这些。那些所谓的‘冤魂索命’、‘要求公道’的游行,背后鼓动家属、发放钱财、统一指挥的,也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主意!”
吴天鹏额角渗出冷汗,却仍试图狡辩:“你们……你们这是找不到真凶,硬要把这顶帽子扣在我头上了!”
一旁的路垚早已按捺不住,他精明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锁定吴天鹏,语速飞快地开始还原他的作案手法,每一个细节都让吴天鹏的脸色更白一分:
“案发之前,你们东海电力就借口维修电路,在那个三岔路口,偷偷多铺设了一条临时备用电缆!”
“当晚,你提前布置了大量人手,在指定位置铺设了大量的干冰和烟饼!并且临时架设了一条隐蔽的软木轨道用于改变电车方向!”
“电车开到附近时,你们掐断了主电路供电,车体失去动力,凭借惯性滑行到你们预设的位置!”
“电车停下以后,你们立刻点燃烟饼,制造烟雾和怪响!”
“车厢里的女工发现不对,放声尖叫!此时,你的手下趁机上车,把她们全部控制住!”
“同时,有人向铺好的干冰泼热水,产生大量浓雾!铁轨周围的地面因温度急剧变化而开裂,制造出混乱痕迹!”
“此时,人造的大雾完全包围了车体!之前埋伏好的手下立即给电车手动变道,沿着那条临时软木轨道,把电车飞快地推离主干道!”
“随后,用电鞭(一种临时供电装置)接上你们事先布置好的那条临时电缆,让电车悄无声息地驶离现场!”
“之后你们在某处僻静地点把车体拆成零部件,然后运到了佘山矿场里重新组装起来。在烟雾散去之前,你们一边制造各种怪异声响迷惑外面,一边忙着拆除临时的软木轨道,并布置下那个可笑的霸王龙脚印!”
“你们想利用恐龙的脚印,把线索引到那个酷爱恐龙化石的英国人、华康电车的总裁乔治身上!只可惜,那些化石上沾的都是一些陈年老血,时间上根本对不上!”
白幼宁忍不住插嘴质问:“你费这么大个劲,搞出这么多事情,到底图什么?”
乔楚生冷哼一声,给出了答案:“当然是为了赚钱!他故意制造恐慌,想让华康电车公司的股票大跌,声誉扫地,然后再以极低的价格进行收购!可他没想到的是,人家华康电车早就买了巨额的意外保险!他的算盘,一开始就打不响!”
吴天鹏听着他们几乎完全还原了他的计划,身体微微颤抖,却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听了半天,你们这些都……都是猜测!推理!你们有证据吗?!”
白幼宁立刻反击:“三年前那个电工触电死亡的‘意外’事件,也是你干的吧!还有后来鼓动所谓‘家属’闹事、聘请律师、买通媒体报道,都是你暗中指派的!就为了给华康电车施加压力!”
吴天鹏:“证据!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你们这就是诬陷!”
杜清月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几分嘲讽和寒意:“要证据?还不简单吗?”
她眼尾轻挑,示意了一下门口。杜尹程立刻将一个面如死灰的男人提了进来——正是吴天鹏派去暗中组织、鼓动家属游行的那个手下头目。那人一进来就瘫软在地,看都不敢看吴天鹏一眼。
杜清月缓缓走到吴天鹏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力:“其实呢,你如果只是劫车、制造恐慌,或许罪还不至死。但你不应该……杀人灭口。”
吴天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嘴上依旧否认:“杀人?越编越离谱了!我杀谁了?!”
路垚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毛三。”
他走上前,盯着吴天鹏的眼睛,开始揭露最后的罪行:“接下来,我们就来详细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样杀的毛三!”
“我之前来过你这间办公室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你的茶几是玻璃台面,窗帘是昂贵的法国丝绒,茶几上放着专业的雪茄专用烟缸,那种带凹槽的。”
“我第二次来的时候,发现玻璃茶几换成了沉重的大理石台面!窗帘也换成了普通的厚布帘!茶几上的烟缸也从有凹槽的雪茄烟缸,换成了普通的陶瓷烟灰缸!”
“而且,房间里的地毯被彻底清洗过,虽然试图用香薰掩盖,但仔细闻,还是有一股刺鼻的清洁剂味道,跟白幼宁用的那个牌子一样!”
路垚顿了顿,继续道:“然后,我们在毛三的胃里,发现了尚未消化完的葡萄干和一些坚果。这种精致的茶点,可不是他那种小混混日常消费得起的。”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一定也来过你这间豪华的办公室!”
“我想,案发那晚,毛三原本是在三岔路口守株待兔,准备抢劫下夜班的女工,却偶然发现了你们鬼鬼祟祟的行动!他身上沾染的硫磺味(烟饼成分)也是这个时候粘上的!”
“于是,他就骑着那辆偷来的自行车,一路跟踪你们到了佘山矿区!随后,他就以此来敲诈你!并且来到了你这间办公室!”
杜清月接口道,语气冰冷:“你就是在这个屋子里,用那个沉重的、带凹槽的雪茄烟缸,猛击毛三的头部,将其砸死!血迹喷溅得到处都是——窗帘上、地毯上、甚至天花板上!所以你不得不换了茶几,换了窗帘,彻底清洗了地毯!试图消灭所有痕迹!”
吴天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你们……你们这都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
杜清月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物证袋,里面装着几缕深褐色的烟丝。“这个,你认识吗?”她将物证袋举到吴天鹏眼前,“这是从毛三的尸体衣物上找到的。”
路垚补充道:“当时在你的办公室,一个橙子滚到沙发底下,我弯腰伸手去捞的时候,衣袖上不小心沾到了几缕掉在沙发缝隙里的烟丝。”
杜清月目光锐利:“毛三尸体上发现的这根烟丝,经过化验,正好是顶级巴西丹纳曼皇家御制雪茄的烟丝!而这种雪茄,全上海滩——据你上次亲口所说——就只有你这里有!”
铁证如山!
吴天鹏彻底瘫软下去,再也无力反驳,只是喃喃道:“你们……这是诬陷……我必须找我的律师……”
乔楚生冷哼一声,对阿斗挥挥手:“那我倒要看一看,整个上海滩,有谁敢给你辩护!阿斗,把人带走!严加看管!”
阿斗和几个巡捕立刻上前,将面如死灰的吴天鹏铐了起来带离办公室。
乔楚生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大口气,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肩膀,感觉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路垚更是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手舞足蹈:“终于结案了!太好了!”他指着乔楚生,“你,结账!顾问费一分不能少!”又指向白幼宁,“你,搬走!立刻!马上!兑现承诺!”最后看向杜清月和乔楚生,“你俩!得请我吃大餐!最贵的那种!”
看着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剩下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嗤笑出声,脸上尽是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杜清月挑眉看向白幼宁,故意问道:“真搬啊?”
白幼宁立刻抱住杜清月的胳膊,冲路垚做鬼脸:“才不会呢!想得美!”
乔楚生看着他们闹腾,笑着摇摇头,对路垚说:“那行吧,你们的事自己看着办协商。我们先回去了。”他转向杜清月,眼神温和。
杜清月却忽然起了逗弄之心,看着白幼宁,提议道:“不然……幼宁你真搬上来和我一起住?我那儿地方大。”
白幼宁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别了别了!清月姐!我还是……还是继续‘祸害’路垚吧!跟他斗智斗勇比较有趣!”
窗外,上海滩的夜幕渐渐淡去,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一场离奇的电车失踪案,连同其背后牵扯的阴谋与贪婪,终于在晨光熹微中尘埃落定。而这几个人之间吵吵闹闹却又充满温情的生活,还将继续下去。
阔别五载,上海滩最繁华的南京路、霞飞路依旧流光溢彩,但细看之下,又添了许多新奇的商铺和摩登的橱窗。杜清月今日得闲,换上了一身简约雅致的香云纱旗袍,外罩一件薄呢长风衣,打算好好逛逛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十里洋场”。
她流连于各大百货公司,从先施到永安,从绸缎庄到洋行,目光掠过最新款的法国香水、英国呢料、瑞士腕表,神情淡然,带着一种见惯世面的从容欣赏,却并不急于购买什么。
然而,她这份独自的清静并没持续太久。刚在一家高级洋装店的橱窗前驻足,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身边的玻璃倒影里。
乔楚生换下了挺括的巡捕制服,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噙着笑意,正看着她。
“杜大小姐好雅兴。”他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轻松调侃。
杜清月并未回头,依旧看着橱窗里模特身上那件宝蓝色丝绒晚礼服,语气平淡:“乔探长消息很灵通嘛。又是幼宁那个小间谍告的密?”
乔楚生轻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路过,正好看到像你,就进来碰碰运气。怎么,杜小姐回国这么久,还没添置些新行头?”
“正看着。”杜清月这才侧过头看他一眼,“乔探长今天不忙?”
“再忙也得休息。何况……”他目光落在她身上,顿了顿,才自然地说道,“陪杜小姐逛街,也是正事。”
杜清月懒得拆穿他,转身走进了这家以定制旗袍和洋装闻名的店铺。店员眼尖,立刻认出这两位气度不凡的客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乔楚生竟真的就跟了进去,且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他坐在招待客人的丝绒沙发上,看着杜清月一件件地挑选、比划,偶尔还会在她征求目光时,认真地给出建议。
“这件藕荷色绣玉兰的,料子不错,衬你肤色。”
“那件墨绿丝绒的晚礼服,剪裁很大气,适合重要场合。”
他的眼光毒辣,建议都在点子上。连店员都忍不住笑着对杜清月打趣:“这位太太,您先生真是难得!很少有丈夫会这么耐心地陪夫人来买衣服,而且瞧这满心满眼都是您的样子,真是让人羡慕。”
杜清月正在镜前试一件珍珠白蕾丝镶边的洋装,闻言,透过镜子瞥了乔楚生一眼。乔楚生正看着她,目光专注,似乎真的在欣赏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效果,对于店员的误会,他竟也没有立刻澄清,只是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杜清月脸上微微一热,却没对店员的称呼多作解释,只淡淡笑了笑,对店员说:“这件包起来吧。”
接着,她又试了几件旗袍。不得不承认,杜清月是天生的衣架子。修长挺拔的身姿,玲珑有致的曲线,穿上合身的旗袍,更能凸显出那份东方女子的韵味与清冷高贵的气质,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景。而换上西式的洋装,她又立刻变得摩登又飒爽,别有一番风情。
乔楚生坐在那里,看似随意,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她。他发现,无论是哪种风格,她似乎都能完美驾驭。就像店员小声感叹的那句:“这位太太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最终,杜清月选定了两件旗袍和一件洋装。乔楚生在她之前很自然地将账单接了过去,递上钞票。
杜清月挑眉看他:“乔探长这是做什么?”
乔楚生理所当然地说:“送你。算是……庆祝你回国,还有,恭喜你刚破了个大案。”理由找得冠冕堂皇。
杜清月也没矫情推辞,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乔探长这份‘贺礼’,我记下了。”
买完衣服,乔楚生又极其自然地引着她走向隔壁一家门面奢华的珠宝行。
“来都来了,再看看首饰?我记得你好像偏爱翡翠?”他状似无意地提起。
杜清月确实喜欢翡翠那种温润内敛的光华。她看着柜台里在黑色丝绒衬托下熠熠生辉的各式珠宝,目光在一枚冰种翡翠蜻蜓胸针上多停留了几秒。
乔楚生立刻察觉,让店员取了出来。那蜻蜓翅膀薄如蝉翼,脉络清晰,翡翠通透如水,点缀着细小的钻石,极为精致。
“试试?”他将胸针递给她。
杜清月接过,在领口比划了一下。翠色与她今日的旗袍相得益彰。
“很好看。”乔楚生评价道,然后不等杜清月反应,直接对店员说,“包起来。”
接着,他又看中了一条珍珠项链,颗颗圆润莹白,光泽极好。“这个也包起来。”
杜清月终于忍不住按住他的手臂:“乔楚生,够了。这些我自己买得起。”
乔楚生低头看着她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然后抬眼望进她眼里,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和一种近乎霸道的温柔:“我知道你买得起。杜大小姐怎么会缺钱。但赚钱……不就是为了给你花的吗?”
他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仿佛他的钱合该就是给她花的。
杜清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久违的、陌生的暖流悄然划过。她收回手,扭过头去看其他柜台,语气依旧平淡,却也没再阻止:“随你吧。反正乔探长薪水丰厚。”
乔楚生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心情大好,痛快地付了账。
走出珠宝行,天色已近黄昏。乔楚生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购物袋,都是杜清月的“战利品”。
“饿不饿?我知道附近有家新开的西餐厅,牛排不错。”他非常自然地规划着接下来的行程。
杜清月看了看他,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人陪着逛街、买单、安排晚餐,感觉似乎……也不坏。至少,比一个人要有趣得多。
“走吧。”她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霞飞路的霓虹次第亮起,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融入了上海滩华灯初上的璀璨夜色之中。这一刻,没有帮派纷争,没有离奇命案,只有一对看似普通的男女,享受着这难得的、浮生半日的闲适与温情。
公寓里弥漫着一股浓郁诱人的肉香。路垚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沉甸甸的珐琅锅从厨房走出来,将它放在餐桌正中央。那香气霸道地钻入鼻腔,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尝尝?”路垚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对着正窝在沙发里看报纸的白幼宁发出邀请。他揭开锅盖,蒸汽混着更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锅里是炖得酥烂、色泽红亮的红烧牛肉。他甚至颇为绅士地对白幼宁比了个“请”的手势。
白幼宁从报纸上方瞥了他一眼,鼻子吸了吸,却故意板着脸:“没钱。”
路垚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大手一挥,异常慷慨:“没事!我请你!”他拿起汤勺和一个小碗,亲自给白幼宁盛了满满一碗,牛肉堆得冒尖,还贴心地浇上了一勺浓稠的汤汁。
想到案子结了,这个“瘟神”很快就要搬走,自己即将恢复自由清净的独居生活,路垚就觉得眼前这锅肉都更香了几分,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愉悦。
白幼宁接过那碗肉,却没立刻吃,抬眼看着他,忽然问:“你真这么想赶我走啊?”
路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你……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要反悔吧?!”他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白幼宁!你自己亲口说的!办完这个案子你就搬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白幼宁眨眨眼,一脸无辜又无奈的表情:“我是想搬啊。可是……我房租都已经一次性交满半年了!房东云姐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钱进了她的口袋,怎么可能退出来?”
路垚急了:“那你爹是白老大!上海滩的白老爷子!你要钱,她敢不退?你吓唬吓唬她,她肯定就退了!”
白幼宁撇撇嘴,搬出大道理:“那我们之前是白纸黑字签了租赁合同的!按法律规定,租期未满,房东就是有权不退押金和剩余租金的!我总不能仗着我爹是白老大,就带人去打她、逼她退钱吧?那不成恶霸了?我们《新月日报》可是要谴责这种行为的!”
她看着路垚越来越黑的脸色,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要不这样吧……路垚,你替我心疼这笔钱的话……你把我那半年房租赔给我?钱一到手,我马上搬!绝不拖延!”
路垚简直要被她的无耻气笑了,食指颤抖地指着白幼宁的鼻子:“你……你……”他“你”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一个足够解气的词来骂她。
白幼宁却伸手,把他的手指轻轻按了下去,甚至还把他的手拉过来,掌心贴在自己心口,做出一副无比真诚的样子:“别气了嘛。路垚,你不觉得吗?咱俩其实挺有缘分的。你看,上海这么大,偏偏就是我们俩成了室友,还一起破了案……”
路垚猛地抽回手,像是碰到了烙铁,满脸嫌恶:“少来这套!糖衣炮弹!不管用!”他气呼呼地伸手就要把刚才盛给白幼宁的那碗肉夺回来,“别吃了!浪费我的肉!”
白幼宁岂是肯吃亏的主?见状立刻化身护食的猫,一把将整个珐琅锅圈进自己怀里,牢牢抱住,宣布主权:“干嘛!你刚自己说的请我试试的!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她拿起勺子,毫不客气地舀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眼睛一亮,居然还有闲心点评点菜:“嗯!手艺真不错嘛!路垚,你还会做罗宋汤吗?我更喜欢那个味道,酸酸甜甜的。”
路垚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锅,感觉自己珍贵的牛肉正在被“糟蹋”。他慢慢拿起餐桌上的餐刀,不能对人下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只能狠狠地用刀柄捣烂了自己面前碗里的一块牛肉,仿佛那是白幼宁的脑袋。
深呼吸了几次,路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的不行,看来得来点软的,套点情报也好。他眼珠一转,换上了一副(自以为)和颜悦色的表情:
“那个……幼宁啊,”他难得叫得这么亲切,“你看,我这饭也做了,还是这么好的一锅肉……作为报酬,你给我讲讲老乔和我姐的故事呗?就他们五年前那段儿?我好奇很久了。”
白幼宁正吃得欢,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你小子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的意味。她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肉,又喝了口汤,才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
“行吧,看在这锅肉的份上。不过这话说来可就长了,这故事啊,就得从五年前说起了……”
她放下勺子,眼神飘向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要说这两个人,当年也是奇葩得很。据说是在百乐门,两个人都喝多了,不知怎么的就看对眼了,然后……嗯,就稀里糊涂地睡了一觉。”
路垚听得眼睛发亮,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第二天早上醒来,”白幼宁继续道,表情有些好笑,“两个醉鬼都还没完全清醒,都以为对方是自己在场子里点的‘模子’(伴游/情人),居然还互相给了钱!然后各自穿上衣服就走了,连名字都没留!”
“哇哦……”路垚发出惊叹,这开场也太戏剧性了。
“更巧的是,”白幼宁一拍桌子,“第二天下午,他们俩又在一场商业谈判上见了!一个是代表杜家来的大小姐,一个是跟着白老爷子来见世面的年轻干将!四目相对,那个尴尬哟……关键是,这场合杜先生(杜月笙)本人在场啊!当场就看出不对劲了!”
白幼宁绘声绘色地描述:“杜先生多精明的人,稍微一查,就知道了昨晚的事。好家伙,当场气得差点掀了桌子!觉得自己宝贝闺女被白老大家的小子给‘欺负’了!后来好长一段时间,见了乔楚生就追着打,要不是我爹拦着,他腿早断了!”
路垚想象着那个画面,憋笑憋得很辛苦。
“不过呢,”白幼宁语气一转,“也不知道是孽缘还是怎么的。这两人后来接触多了,发现脾气还挺对路,都是不服输、有主见的。加上可能都有点‘不打不相识’的感觉,又都爱喝点小酒……一来二去,居然就……一拍即合,谈起了恋爱!”
她做了个肉麻的表情:“啧啧,你可是没看见那时候他俩腻歪的劲儿!乔楚生那个冷面阎王,在我清月姐面前简直像换了个人!百乐门都去得少了,天天想着法儿带清月姐去尝各种好吃的,看新出的电影……弄得我那段时间天天吃狗粮,苦不堪言!”
路垚听得津津有味,催促道:“那后来呢?怎么分开了?你说因为一次意外,死了人?”
白幼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叹了口气,声音也低沉了些:“嗯。一次挺严重的意外。牵扯进了几条人命,过程很复杂,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还涉及到一些帮派间的冲突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误会。那件事之后,清月姐就决定出国了。再后来……就这样了。”
她摊摊手,没有再说下去。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珐琅锅里汤汁微微沸腾的咕嘟声和牛肉的香气。
路垚也沉默了下来,他能感觉到那件事背后的沉重,似乎不是简单的意外那么简单。他看着眼前这锅原本为了“庆祝送行”而炖的肉,忽然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白幼宁拿起勺子,又默默吃了一口肉,轻声说了句:“其实……我哥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放下。”
路垚没有接话,只是拿起酒瓶,给白幼宁面前的杯子倒了一点,也给自己倒了一点。
“吃肉吧,”他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窗外,上海的夜色温柔,公寓里,两个吵吵闹闹的室友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分享着一锅肉,和一段尘封的往事。而那关于“搬家”的争执,似乎也暂时被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