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正在家中歇息,窗外夜色渐浓,昏黄的灯光在室内投下暖意。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萨利姆和阿斗站在门外,面容凝重,眉头紧锁,那严肃的神情仿佛将一股冷风带进了温暖的屋内,顿时让气氛紧张起来。
萨利姆低沉地说道:“Good evening, sir.”
乔楚生抬眼望去,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你们来干嘛?”
萨利姆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有案子。”
阿斗紧接着汇报,声音略显急促:“报告探长,长三堂刚死一客人,我们正要赶去现场。”
杜清月原本倚在沙发上的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锐利:“怎么死的?”
阿斗咽了口唾沫,语气有些发虚:“说是闹鬼,死者自己升到半空中吊死了。”
杜清月追问道,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尸体呢?”
阿斗回答:“尸体还在瑶琴姑娘的房间里吊着呢。”
杜清月猛地一怔,脱口而出:“瑶琴?”几乎同时,乔楚生也重复了一遍:“瑶琴?”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情绪明显波动,仿佛这个名字触动了某根紧绷的神经。
阿斗连忙解释:“死者是瑶琴姑娘的客人。”
乔楚生一把拉住路垚的衣袖,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拽起,语气急促:“走!”他眉宇间压抑着焦虑,恨不得一步跨到长三堂。近来上海滩奇案频发,而这一次,竟牵扯到他们视如亲人的瑶琴。
长三堂内,人声嘈杂。杜清月还未进门,就听到一群人的逼问声,语气凶狠,仿佛要将瑶琴生吞活剥。她冷哼一声,大步跨入,厉声道:“滚开!”
一队警员立刻持警棍上前将人群驱散。杜清月快步走到瑶琴面前蹲下,只见瑶琴脸色苍白,眼中含泪,身体微微发抖。
瑶琴声音哽咽:“月姐,楚生哥……”
杜清月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柔和却坚定:“别怕,别担心啊,我们在呢。”瑶琴的泪水不停落下,几滴泪珠砸在杜清月手背上,冰凉而真实。杜清月取出绢布正要擦拭,却被瑶琴慌乱的手挡住。她索性伸手,轻轻为瑶琴拭去眼角的泪痕。
乔楚生拍了拍瑶琴的肩,声音尽量放稳:“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刚要转身拉路垚,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不禁皱眉。
此时的路垚却在另一间房里,一会儿掀开帘布嗅嗅香气,一会儿对镜自照,甚至偷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乔楚生找到他时,没好气地问道:“你在这儿干嘛呢?”
路垚一惊,整块糕点噎在喉中,勉强咽下后才讪讪笑道:“没吃晚饭,不好意思。”
乔楚生瞥了他一眼,竟直接从桌上拿起点心递过去。正在这时,杜清月带着瑶琴走进来。乔楚生指了指路垚:“路垚。”
瑶琴勉强点头鞠躬,随后缩到一旁的凳子上,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路垚一边嚼着点心,一边含糊不清地问:“说一下案发当晚你看见了什么。”
瑶琴颤声回忆:“陈公子上来的时候,我刚好在楼下送客人。谁知我刚送走客人,一转头就看见玻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一个人吊起来了似的。等我再跑上来的时候,陈公子就已经死了。”
乔楚生追问:“事发前后有人进出过吗?”瑶琴仔细回想,摇了摇头。
“怪就怪在这儿了,”瑶琴低声说,“屋门、前窗,都未见有任何人进出。”
乔楚生目光扫到后窗,走过去推开查看——窗外是一片泥泞的黄土地,雨水浸透的泥土上毫无痕迹。瑶琴轻声解释:“今天下了一天的暴雨,后院都是泥地,要是真有人进出,横竖也得留下脚印。”
乔楚生沉吟片刻,拉过椅子坐下,继续问道:“那个陈公子什么来头?”
瑶琴答道:“他是刻瓷的大师。”
乔楚生疑惑:“碰瓷我听过,刻瓷是什么呀?”
路垚插嘴,语气略带得意:“就是用刀在瓷器上刻出各种花样,这玩意儿很考验刀功啊。”
乔楚生挑眉:“这么说这个陈先生武功很高喽?”
路垚嗤笑:“刀功和刀法不一样,他这单纯就是手艺活罢了,跟我在家刻胡萝卜花一样。”
瑶琴轻声补充:“陈公子可是上海滩首屈一指的刻瓷大师,他的作品很值钱呢。”
路垚顿时眼睛一亮:“有钱人啊。”
瑶琴摇头:“有没有钱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他赚得多,花销也是大的嘞。我想起来了,除了这儿,他还特别喜欢去赌场。”
路垚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地说:“那会不会是因为他还不起赌债,所以被人追杀了呢?”
乔楚生摇头:“欠债还钱又不还命,把他杀了,上哪儿要钱去。”
路垚讪讪一笑,转身对瑶琴谄媚道:“姐,你那儿有吃的吗?”瑶琴尴尬地笑了笑,杜清月无奈,只好拉着他去找吃的。
三人走进一家小饭馆,热腾腾的生煎上桌,路垚立刻狼吞虎咽起来。杜清月轻声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乔楚生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剥着茶叶蛋,动作优雅,与路垚形成鲜明对比。
路垚含糊地应着,抬头喊道:“老板,再来碗鸭血粉丝汤!”乔楚生忍不住皱眉:“你不怕撑死啊?”路垚满不在乎:“这才哪儿到哪儿。有一年我在巴黎,一晚上吃了七家馆子,从七点一直吃到凌晨收摊,那法兰西姑娘,真美啊——”
乔楚生轻笑:“洋人,吃得消吗?”路垚却不怀好意地看回去,漫不经心地反问:“那那个瑶琴,你吃得消?”
话音刚落,气氛骤然凝固。乔楚生脸色一沉,一把夺下路垚手中的生煎,声音冷了下来:“别胡说八道。”他给杜清月斟满一杯龙井,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们俩是同乡,小时候村里闹灾,一起逃难来的上海。”
他顿住,咬了一口生煎,低头盯着自己的皮鞋,仿佛那上面写着不堪回首的往事。杜清轻轻握住他的手,目光无声地警告路垚。路垚耸耸肩,没再继续追问。
乔楚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在码头扛包,她被卖到长三堂,平时也不怎么联系,有事就相互照应一下,也算是我妹妹吧。”
路垚却仍不死心,嘟囔道:“你们要是真把她当妹妹,为什么不帮她赎身啊,忍心看她卖身吗?”
杜清月冷冷打断他:“你是不是搞不清楚青楼和妓院的区别啊?”路垚一愣:“什么区别?”
“青楼女子,允许卖艺但不卖身。”杜清月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但是妓女,没艺可卖就只能卖身了。不然你以为凭我们俩,不能把她弄出来?”
路垚目瞪口呆:“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啊?”杜清月轻轻勾起嘴角,故意抛给他一个做作的媚眼:“感兴趣的话下次带你去啊。”路垚顿时一个激灵,慌忙低下头猛扒粉丝,再不敢抬头。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妓女?”白幼宁拿着档案袋出现在桌旁,挨着杜清月坐下,不怀好意地瞅着乔楚生:“你逛窑子去啦?”
乔楚生顿时恼火:“什么叫我逛窑子啊,我什么时候逛过窑子?会不会讲话你!”白幼宁笑嘻嘻地说:“没逛就没逛嘛,那么激动干什么,我看你就是心虚。宝贝,查他。”
乔楚生瞪她一眼:“白幼宁,我看你是皮痒了吧。”白幼宁立刻认怂:“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她讨好地凑近些,“你们办什么案呢?”
路垚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地回击:“你管这么多呢?而且你这么早出现在这儿,不会在跟踪我们吧?”白幼宁嗤笑一声:“切,本小姐可没那么有空。”她把档案袋推到桌子中央,自顾自地摆好碗筷加入早餐行列。
三人都在埋头吃东西,只有乔楚生拿起档案袋正反看了看:“验尸报告啊?”
白幼宁边吃边说:“昨晚那个案子,死者陈广之,死于窒息。为了这个报告,我都快给验尸官跪下了。你们说小宇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软硬都不吃。”她突然停顿,委屈巴巴地看向杜清月,“宝贝你催他的时候就有效果,怎么到我这儿就变了?”
路垚嗤笑:“人家那是对我姐验尸实力的认可,你有什么?”白幼宁刚要反驳,乔楚生打断道:“你怎么知道有案子?”
白幼宁得意地分析:“这家伙夜不归宿只有两种可能:一、花天酒地,但他已经交完房租,而且剩下的钱拿去买了瓶好酒还给诺曼,是没有钱出去玩的。所以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被临时抓去办案。”
杜清月轻笑:“聪明。”路垚不服气:“我就不能是去约会啊?”白幼宁嗤之以鼻:“纵观上海滩,能被你看上,再看上你的女性,目前不存在。”杜清月再次点头:“懂行。”
路垚自知说不过,索性拿起取证照片仔细端详。照片中,陈广之被高高吊起,饱满的额头上刻着一个“孽”字,显得格外诡异。
路垚喃喃道:“这个字也不知道是生前刻的还是死之后刻的,看着都疼。”乔楚生点头:“窒息而死,确实是被勒死的。”路垚继续分析:“而且为什么一定要在头上刻个孽呢,什么意思呢?谁会把人勒死然后往头上刻字呢,吓唬谁呢?”
杜清月轻声道:“作孽了吧,背叛师门?”白幼宁接话:“还是杀人越货了?合着你们在长三堂待了一晚上,一个消息都没有问到是吗?”
路垚立刻反驳:“谁说的?我们打听到了死者的身份。”白幼宁挑眉:“刻瓷师。”乔楚生有些惊讶:“可以呀你。”白幼宁得意道:“只是比你们聪明,还比你们勤奋一些罢了。”
路垚哼了一声:“打听点小道消息本来就是记者的基本素养。”白幼宁突然神秘地问:“你们想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异口同声地说:“不想。”
白幼宁顿时垮下脸,破天荒地撒娇:“哎呀你们想嘛!”乔楚生抬头看房梁,路垚埋头吃东西,只有杜清月轻轻笑了一声:“好好好,我们想,我们想,昨天是什么日子呀?”
白幼宁这才满意地说:“昨天,是陈广之恩师的一周年忌日。陈广之,现在沪上首屈一指的刻瓷大师。一年前,他继承师父王老先生的衣钵,声名鹊起。陈广之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虽然刻瓷才能不及师父,但却因其师父临终前公开为其造势铺路,令他在近一年来风头无两,作品市价甚至超越其师。”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惋惜:“然而,获得巨大成功的陈广之,很快就暴露了自己滥赌的毛病,屡欠赌债,静心刻瓷的时间越来越少。行业内的领军人居然沦落至此,业内人士对其颇有微词。”
乔楚生沉吟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业内人士干的?”白幼宁摇头:“错。我认为从犯罪手段上来看,这个案子充满了怨气。所以我认为……”路垚插嘴:“是他师父还魂,来惩罚不肖徒弟。”
白幼宁顿时眼睛一亮:“没错!”原本打算附和的杜清月听到这话,直接扶额摇头。乔楚生好笑地说:“你俩这大脑互通有无啊。”路垚连忙撇清:“我可没有,我只是按照她一贯的思维推理罢了。”
白幼宁越说越激动:“你们想啊,他师父在天有灵,看到徒弟如此作践自己,败坏师门名誉,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愤然还魂,给他来了一出亡师的惩戒。”杜清月轻笑:“标题都想好了,漂亮。”白幼宁得意道:“这篇稿子,报纸能多卖三万份。”
乔楚生挑眉:“那如果你在《大公报》的话,标题应该怎么写啊?”白幼宁立刻进入状态:“刻瓷师含恨归天,国技面临失传境地,望政府加大力度,扶持传统工艺。”
路垚接着问:“《申报》呢?”白幼宁更加激昂:“长三堂屡发命案,租界治安严重恶化,呼吁有关当局,尽快取缔青楼,还上海滩一片净土!”
她说完,期待地看向三人,却发现路垚低下头假装不存在,乔楚生摸着鼻尖掩饰表情,杜清月云淡风轻地喝着小米粥。气氛一度十分尴尬。白幼宁茫然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乔楚生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新月日报》适合你,在那儿待着吧就。”路垚重新拿起照片仔细端详,突然说:“这个孽字刻得很工整,而且不是一刀划成的,是点状成线,一般的刀具很难做到,只有刻瓷师那种专用的钻头刻刀可以。”
白幼宁惊讶地问:“你还懂刻瓷啊?”路垚得意地说:“这么跟你说吧,只要是值钱而且没什么用的东西,在下都略知一二。”
乔楚生立刻起身:“上海的刻瓷师父一共就那么十几个,我现在就去查他们昨晚干了什么。”杜清月补充道:“还有陈广之的同门什么的,万一是师兄弟之间的仇恨,毕竟这个陈广之这么不争气。”乔楚生点头:“我让他们多留意一下。”
路垚突然喊道:“还有!”乔楚生回头:“还有什么啊?”路垚理直气壮地说:“这个包子味道不错,再给我打包四两!”乔楚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撑死你得了!”
长三堂内,灯光昏黄,脂粉香气混杂着陈旧木料的味道在空气中浮动。路垚跟在白幼宁身后,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眼中带着几分好奇与警觉。
“你怎么对这儿那么熟,以前来过吗?”路垚压低声音问道。
白幼宁脚步未停,语气平淡:“我小时候经常来啊。”
“小时候来干嘛?”路垚追问道。
“接我爹下场。”白幼宁说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那时候,他和黄阿伯还有杜叔叔谈生意,总会约在这儿打牌、喝茶。如果太晚没有回家,我娘就会带着我跟嫂子过来等他,他不走我就哭闹,于是叔叔伯伯们就只好放他回家了。”
路垚轻笑:“那他还是挺疼你的。”
“小时候是还行。”白幼宁的语气忽然冷淡下来,“等我从大学毕业以后,我俩就势同水火了。”
“那后来你们为什么闹掰了?”路垚好奇地追问。
白幼宁猛地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个人隐私,别瞎打听。”
两人停在一扇站着旗袍姑娘的门前,白幼宁抬抬下巴冲着门口说道:“就是这家吧?”
“对。”路垚点头,“我去后院看一下。”
白幼宁跟着路垚走到长三堂后院,一道生锈的铁门隔开内外。路垚三两下就开了锁,吱呀一声拉开门。后院泥泞不堪,前日暴雨留下的水洼还未干透。
“来这儿干嘛,又不是大路,谁会往这儿走啊。”白幼宁蹙眉,小心避开泥泞处。
路垚却径直踩进泥地:“昨天刚下过雨,这儿又全是泥,如果凶手真的是从瑶琴后窗逃走的话,一定会有脚印的。”
两人沿着路边不算泥泞的土地慢慢行走,还没走几步,路垚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泥地中间一道奇怪的沟壑:“这是什么呀?”
正当他疑惑之际,楼上窗户传来吱呀声。瑶琴推开后窗,探出身来冲他们打招呼:“路先生,侬来啦。”
“瑶琴姐,”路垚抬头喊道,“这儿怎么凹进去了?”
瑶琴顺着路垚手指的方向看去,解释道:“这是晾衣绳掉了,压下去的吧。我们这儿晾衣绳就是这样,挂一点重东西就容易掉。”
路垚皱眉:“晾衣绳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痕迹呀?”
瑶琴也回答不出来,反倒是白幼宁点出重点:“笨哪,绳子上挂着重东西,压下去有什么奇怪的。”
这回答似是而非,路垚舔舔嘴唇不予置评,又冲着瑶琴发问:“那你还记得什么时候掉下去的吗?”
瑶琴回想了一下:“前天我看的时候它还在,可能是昨天掉了吧。”
“我明白了!”白幼宁突然兴奋地叫道,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路垚之前想到答案,路垚不免露出怀疑的表情。
“明白什么?”
白幼宁自信满满地分析:“凶手杀人后从后窗出来,吊在绳子上爬到隔壁房间。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瑶琴的房间,而他就可以顺顺利利从前院逃走,后院自然不会留下一个脚印,那绳子自然是凶手拽下来的。”
路垚嗤笑:“得了吧,这绳子衣服挂多了都得掉,何况是个人呢。”
“你不信吗?”白幼宁挑眉。
“赌一把呀。”路垚挑衅道。
“要赌咱俩就赌大的。”白幼宁来了兴致。
“就赌你这个手袋。”路垚指着她随身携带的精致手袋。
白幼宁不解:“女式手袋你要来干嘛?”
“我当了不行啊?”路垚理直气壮。
“好,”白幼宁爽快应战,“要是我赢了,你那个留声机也归我。”
“行!”路垚一口答应。
定下赌约,白幼宁当即依计行事,爬上那根晾衣绳。楼上好几扇窗户大开,围了一圈女子好奇地观看她攀着晾衣绳往瑶琴的窗户爬去。
瑶琴担心地喊道:“看着是不高,可是这么做太危险了呀!”
白幼宁却义正词严:“冲在第一线是记者的本分!”
路垚在下面调侃:“要不还是算了,免得一会儿你摔死了,你爹还得来找我麻烦。”
白幼宁嗤笑:“放心,他巴不得我早点死。”
路垚摇头叹息:“你是我见过第一个笨死的人。”他嘴上这么说,却也不拦着,只站在下面默默欣赏加嘲笑。
就在这时,乔楚生打探完消息赶到长三堂会合。一到后院就看见这么一副惊险画面,立即下令:“干嘛呢?弄下来!”
乔楚生手往前一指,阿斗等人还没来得及上前,晾衣绳忽的从中间断裂,伴随一声惊呼,白幼宁重重摔在泥地上。
杜清月见状就要往前冲,奈何穿的是双带跟的小皮鞋,一个踉跄差点也栽进土里。亏得乔楚生眼疾手快,在后面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像幼宁一样摔得狼狈。
乔楚生和萨利姆一起把白幼宁扶起来,语气带着责备:“你抽什么风啊?”
这边人在担心,那边路垚却始终一副耍弄人的笑容,漫不经心地问:“你没事吧?”
白幼宁虽然摔得满身泥污,却仍不死心:“我摔下来不代表我理论错误!凶手可能是个小孩,也可能是练过杂技的侏儒,体重足够轻。”这个关头还能冷静分析的白幼宁,让杜清月忍不住轻笑摇头。
杜清月从手包里掏出一方折叠整齐的青色帕子递给她:“快擦擦。”
“没事。”白幼宁接过帕子擦了擦手,继续想着其他可能性,“要不我们换个小孩再试一下?”
路垚终于给出一个靠谱的建议:“你为什么不直接吊袋米呢,重量还能你自己控制。”
白幼宁瞪大眼睛:“那你不早说!”
乔楚生打断两人的争论:“这件案子的嫌疑人找到了。”
“谁啊?”白幼宁立刻来了精神。
乔楚生解释道:“沪上有名有姓,和陈公子打过交道的,一共有十三个,其中一个昨天不在上海。剩下十二个里面,有一个叫李墨寒的,之前拍卖会上,和陈公子发生过冲突。”
白幼宁质疑:“那也不至于杀人吧?”
乔楚生继续道:“最关键的是,昨天晚上七点他进入工作间,期间有没有出来过没有人知道。”
“那我们去找他吧!”白幼宁立刻提议。
乔楚生摇头:“你现在换身衣服去医院看一下有没有事,我们三个去。”幼宁还想跟着,乔楚生严厉呵止,给萨利姆一个手势让他送幼宁去医院。
去往李墨寒家的车上,乔楚生打着方向盘,语气不悦地对路垚说:“你明知道她会掉下来还让她爬。为占点小便宜,至于吗?她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平常在家里,全家人都让着她,尤其你师姐,简直快把她宠上天了,您可倒好,为了个包是不管不顾的。我跟你说,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得拿命赔。”
路垚不以为然:“吃一堑长一智,不吃点亏,她一辈子都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杜清月轻笑摇头:“你真的是……”
路垚继续辩解:“从小呢,我也娇生惯养。我爹觉得再这么惯下去,我这个人就要废了,这才送我出国。现实抽了我无数个大嘴巴子,我才没变成一废物。”
乔楚生嗤笑:“哟,您还不是废物,除了探案会干嘛呀?”
路垚不服:“我会的可多了,不信你问我姐。”
杜清月淡淡接话:“嗯,会看法兰西姑娘。”
路垚恼羞成怒:“你怎么说话呢!我不会做饭,不会打扫卫生吗?”
杜清月挑眉:“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泡姑娘呢。对不起啊,我还真不知道。”
路垚一时语塞,转而攻击乔楚生:“有的人连探案都不会呢!”
战火突然烧到乔楚生身上,他猛地踩下刹车。后面的路垚倒是没多大动静,反而是前面的乔楚生和杜清月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
路垚幸灾乐祸:“乔探长,你想杀妻啊?”
乔楚生冷冷道:“下去!”
路垚不解:“你今天吃枪药了这么大脾气?”
乔楚生深吸一口气,解释道:“这个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杀人案,但发生在长三堂,一个八卦消息集散地。上海滩这么多大佬都等着结果呢,如果拖太久,我就没法混了。”
路垚不以为意:“多大点事儿,还有人能让你混不下去?我跟你讲,就楼下我们那摊子,每回去都想给我免账,都说什么看在我跟你认识的份上。你这在上海滩只手遮天的,也有混不下去的时候啊?”
乔楚生皱眉:“谁只手遮天了,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杜清月突然插话:“你不会用他的面子赊账了吧?”
路垚立刻否认:“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
杜清月轻笑:“那不好说。”
车子到达目的地,乔楚生寻了个巷子的停车点。路垚一马当先冲下车,自信满满地说:“平时呢,你们总拖我后腿,这次我就让你们看看,我一个人办案的效率!”
然而现实很快打脸。路垚正好在巷口遇到被巡捕架着的李墨寒,他自信地站在对方面前,整理着外套自我介绍:“在下路垚,是租界巡捕房的高级侦缉顾问。”
话刚说完,李墨寒深吸一口,口水就这么吐在了路垚脸上。路垚忍住恶心,匆忙让周围的巡捕拿手绢。奈何萨利姆并没有这种习惯,路垚一急之下抓起萨利姆的警服袖子就往脸上擦,没擦几下又忽的想起不久前刚让他爬下水道的事情,顿时恶心地蹲到一旁干呕起来。
乔楚生和杜清月刚到地点就看到这么一出好戏,他抱臂站在旁边讥讽:“路探长的办事效率很高啊。”
路垚强装镇定:“对付这种刁民,你们俩更没戏。”
乔楚生轻笑:“是吗,那我试试。”说着走上前去。李墨寒原本趴在地上怒意横生,却在抬头看见来人后态度骤变,恭敬地叫道:“乔探长……杜小姐。”
乔楚生挑眉:“认识我呀?那就好办了。”他抬手示意李墨寒站起来,“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如果你想脱身的话就好好说话,别让我不耐烦。”
李墨寒立刻配合:“行,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路垚看到李墨寒突然转变的态度,瞪大眼睛诧异地问:“你凭什么对他这么客气啊?”
李墨寒又深吸一口气准备冲他吐口水,被杜清月冷声制止:“收起你这一套。”
李墨寒立即收敛,恭敬地说:“失礼了失礼了。请三位寒舍做客,乔探长想问什么,一定知无不言。”
来到李墨寒家中,路垚像往常一样四处张望,目光扫过满屋的瓷器,忍不住问:“你这一屋子瓷器,能卖不少钱吧?”
李墨寒苦笑:“最近刻瓷流行工笔,我们写意派的,卖不动了。要不然也不会自留这么多不是。”
乔楚生举着刻瓷的小铁锤竖在他面前,言辞冷淡:“我想听的是这个吗?”
李墨寒连忙解释:“昨晚我真一整晚就在这儿待着。再说了,我跟那陈广之无冤无仇的,我杀他干什么?”
乔楚生追问:“同行竞争啊。他一个作品少说是你的十倍吧?之前在拍卖会上,我听说你们发生过冲突,你还扬言说,他早晚有一天会不得好死。”
李墨寒辩解:“那,那我杀他一个也不够啊。沪上现在十三个刻瓷的,就陈广之那一门独占风头,要想我们写意派扬眉吐气,怎么不也得把他那些师弟一块杀了呀。”
杜清月一直在比较瓷器上的刻字,此时突然出声:“字体不同。”她指向立在灯下的红白瓷瓶,瓶身刻着“不使人间造孽钱”的金字,“刻瓷分写意和工笔两派,他们技法不同、工具不同,也互不相通。这个'孽'字一笔一画刻成,跟陈广之脸上的字体完全不一样。写意派的刀具更像普通的刻刀,但是工笔派的刻刀,外形却是一个小圆锥,要刻成陈广之额头上那样的字体,必须是工笔派的工具。”
李墨寒赞叹:“杜小姐果然是行家!”
杜清月淡淡回应:“行家倒算不上。”
李墨寒感慨:“刻瓷一行若有如小姐这般者,不怕行业凋落。”
杜清月打断他的感慨:“有这时间快想想工笔派哪个跟陈广之有仇的。”
李墨寒立即正经起来:“那就多了。陈广之这人吧,道上名声不太好。但要说谁最恨他,那肯定就是徐麟了。”
“就这一个啊?”杜清月追问。
李墨寒肯定地说:“也只有他嫌疑最大了。”
路垚不禁对这个人产生极大的好奇:“徐麟是谁?”
李墨寒解释道:“他是陈广之的同门师弟。真要论起实力来,那不知道比陈广之强多少。”
乔楚生疑惑:“那他师父怎么不让他继承衣钵呢?”
李墨寒叹息:“唉,这也是他老人家的一片良苦用心哪。”他娓娓道来刻瓷行业的历史和现状,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惋惜。
路垚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之前力捧陈广之,应该是因为陈广之长得帅又会说话,想利用他本人的魅力,增加刻瓷对人们的吸引力。”
杜清月不以为然:“帅又不能当饭吃。”
乔楚生却客观评价:“可他确实做到了不是吗?过去一年,不光报上登的,就连青龙帮也收到过两个他刻的大瓷瓶。不少豪门的富太太为了能接触上他,不惜一掷千金,到后期竟然需要预订才可以有货。”
杜清月冷哼:“都是一群逐势的小人罢了,陈广之本身也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他刻的瓷器,彩绘居多,文字甚少,偏偏又笔力不足,弄个画不成画,瓷不像瓷的样子,简直就是给他师父丢脸。”
李墨寒点头:“所以啊,我要是徐麟,本事比陈广之强那么多,就因为相貌平平而无人问津,我也把他当成眼中钉。”
路垚立即催促:“这么可疑的人你们都不抓,想什么呢?”
乔楚生无奈:“说话前过过脑子,徐麟昨天根本就不在上海,你拿什么抓?”
李墨寒一路把几人送到巷口,萨利姆还在这边站岗。乔楚生吩咐手下:“你们几个去查一下,陈广之那个叫徐麟的师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Yes, sir!”萨利姆领命,带着所有巡捕去查消息。
乔楚生正要离开,突然想起李墨寒脸上的伤是被自己手下打的,有些过意不去,关切地问:“你脸没事吧?”
李墨寒连忙摆手:“没事,一点小伤。”
乔楚生从口袋拿出一张银票递过去:“上医院看看。”
李墨寒推辞:“不用了不用了,再说了,今天我能脱身啊,多亏您和杜小姐了。”
路垚不满地插话:“你能脱身是因为我好吧!”
李墨寒连忙赔笑:“多谢路先生了。”
路垚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怕他啊,以前挨过揍?”
李墨寒惊讶地反问:“你俩共事,你不知道他的来头?”
路垚更加好奇:“什么来头,很厉害吗?”
李墨寒压低声音:“上海江湖上有八大金刚……”正说到兴头上,被乔楚生的几声咳嗽打断。
路垚催促:“你继续说,这八大金刚都有谁呀,里面有他俩吗?”
李墨寒尴尬地笑笑:“您还是自个儿问他吧。先生慢走,恕不远送。”
路垚打定主意要问个明白,刚和李墨寒告别完就急着询问乔楚生这段历史:“你是怎么评上金刚的呀?”
乔楚生冷淡回应:“不该问的别问。”
路垚不死心:“我就是好奇啊。你们这个有投票吗,还是说大佬直接就指定了?而且不是说都是四大金刚吗,你们为什么说八个呀,是为了凑一个吉利数字吗?”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还不忘转头去问一旁思考问题的杜清月,话里话外全是对八大金刚的推崇与向往。
“金刚里面有女人吗,你也是金刚之一吗,女人也叫金刚?你们几个金刚之间会打架吗,如果输了的话会被开除吗?那你们里面女人是不是很少,也跟男人打吗?还是说无论输赢,一辈子都能当金刚,那这样的话,新人怎么冒头呢?”路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根本没给两人回答的机会。
杜清月终于忍不住打断:“怎么,你也想当啊?”
路垚眼睛一亮:“你有门路啊?你真是八大金
李墨寒惊讶地反问:“你俩共事,你不知道他的来头?”
路垚更加好奇:“什么来头,很厉害吗?”
李墨寒压低声音:“上海江湖上有八大金刚……”正说到兴头上,被乔楚生的几声咳嗽打断。
路垚催促:“你继续说,这八大金刚都有谁呀,里面有他俩吗?”
李墨寒尴尬地笑笑:“您还是自个儿问他吧。先生慢走,恕不远送。”
路垚打定主意要问个明白,刚和李墨寒告别完就急着询问乔楚生这段历史:“你是怎么评上金刚的呀?”
乔楚生冷淡回应:“不该问的别问。”
路垚不死心:“我就是好奇啊。你们这个有投票吗,还是说大佬直接就指定了?而且不是说都是四大金刚吗,你们为什么说八个呀,是为了凑一个吉利数字吗?”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还不忘转头去问一旁思考问题的杜清月,话里话外全是对八大金刚的推崇与向往。
“金刚里面有女人吗,你也是金刚之一吗,女人也叫金刚?你们几个金刚之间会打架吗,如果输了的话会被开除吗?那你们里面女人是不是很少,也跟男人打吗?还是说无论输赢,一辈子都能当金刚,那这样的话,新人怎么冒头呢?”路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根本没给两人回答的机会。
杜清月终于忍不住打断:“怎么,你也想当啊?”
路垚眼睛一亮:“你有门路啊?你真是八大金刚之一啊?”
杜清月轻笑:“不是啊。”
路垚顿时失望:“那你能有什么门路?”
杜清月神秘地笑笑:“不相信我啊?”
路垚连忙改口:“信信信。你说我要想当金刚,要走什么流程吗,还是说你可以直接指定?”
杜清月故作认真:“那不得直接指定吗,肯定不能让你受委屈啊,八大金刚之首的位子就是你的。”
路垚信以为真:“真的啊,那这个第一,这个报酬,有报酬吗?”
杜清月继续逗他:“待遇绝对优厚。”
路垚追问:“是吗,具体有多少啊?”
杜清月轻笑:“有个我吧。”
路垚愣住:“你这是什么回答啊?”对上杜清月愚弄的眼神和乔楚生憋笑的表情,突然意会过来,金刚之首竟是乔楚生本人,杜清月一直在拿他寻开心。
“你玩我呢!”路垚恼羞成怒。
杜清月笑得更加开心:“还不算笨。”
路垚别过头不理她,继续对着乔楚生发难:“你真是八大金刚之首啊?那你这是打出来的还是白老爷子推荐啊?”
乔楚生无奈:“你能消停会儿吗?”
路垚立即答应:“能。你先告诉我这金刚是怎么回事呗?”
乔楚生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边儿去!”
路垚不死心地纠缠:“别这样嘛,你看我们也算同事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