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饭,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上。乔楚生很自然地牵起杜清月的手,两人并肩缓步而行,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午后。黑色的轿车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缓缓跟随,引擎低鸣,既是一种护卫,也默契地不打扰这份宁静。
路过一家装潢时髦的电影院,巨大的海报上画着当红影星的艳丽造型。乔楚生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杜清月,眼中带着兴致勃勃的光:“我们看电影去吧?”
杜清月顺着他目光看去,唇角弯起,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
影院经理早已接到消息,毕恭毕敬地等在门口,亲自将他们引了进去。偌大的影厅里,丝绒座椅整齐排列,却空无一人,只有放映窗口透出微弱的光束,投在巨大的银幕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和旧胶片特有的气味。
门外,一个新来的年轻员工看着这景象,忍不住拉住经理,压低声音好奇地问:“老板,这个点……不是没排片吗?就、就给他们两个人放啊?”他觉得这简直太破费了。
那经理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闻言赶紧把他拉到一旁,上下打量他一番,用带着浓厚本帮口音的上海话低声数落:“侬懂啥子嘛!刚来上海没多久吧,小伙子?”他指了指已经关闭的影厅大门,语气带着几分敬畏和炫耀,“我告诉侬,整个上海滩,得有一半的产业,掰开算算,都能跟他们两家沾上边!里头那位先生,乔楚生,晓得伐?白老大最器重的儿子!旁边那位小姐,杜清月,杜先生家的千金!真真是顶顶厉害的人物!有点眼力见好伐?别说包一场电影,就是把这家影院送出去,只要他们开口,那也是天大的面子!”
影厅内,灯光彻底暗下,只有银幕上黑白的光影变幻,讲述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乔楚生和杜清月坐在中间最好的位置,周围空旷而安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银幕上的故事。
影片是一部时下流行的爱情片,剧情有些老套,但对白俏皮,演员也卖力。看到有趣处,杜清月会偏头靠向乔楚生的肩膀,发出极轻的笑声。乔楚生则放松地靠着椅背,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节奏。他其实并不十分在意剧情,更多的心思在身边人细微的反应上——她何时微笑,何时微微蹙眉,看得比电影本身更有趣。
放映机的光束在黑暗中无声滑动,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偶尔有胶卷切换时轻微的“咔哒”声,反而更衬出这里的静谧。与外面喧嚣的上海滩相比,这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小世界,时间仿佛都流淌得慢了一些。
杜清月看着银幕,忽然极轻地说了一句:“其实这故事编得还没我们经历过的精彩。”
乔楚生低笑,声音在空旷的影厅里显得格外清晰:“那是。我们的故事,要是拍出来,估计没人敢信。”他握紧了她的手,“不过这样挺好,就我们两个人知道。”
影片还在继续,男女主角历经磨难终于重逢。银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共处时光。车水马龙的上海滩被隔在厚重的帷幔之外,此间唯有光影流转,和彼此手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时至午夜,万籁俱寂,唯有街心花园在月光下透着一丝不寻常的诡谲。据说鼠群曾在此异常聚集,而那栋古老的钟楼,其紧闭的门扉之下,竟有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汩汩渗出,宛如流血,空气中弥漫开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就在这样一个骇人的深夜,一具尸体悄然乍现,打破了法租界的宁静。
“探长!探长!不好了!出杀人案了!”阿斗气喘吁吁地冲进乔府,脸色发白,声音都变了调。
乔楚生刚从内室走出,眉头紧锁:“慌什么!慢慢说!”
阿斗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是一对年轻男女来报的案,说凌晨路过街心花园,亲眼看见钟楼的门缝底下在流血!我们的人赶过去,果然…果然就在钟楼旁边发现了一具男尸!”
“钟楼?”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杜清月倚在雕花栏杆上,显然是被吵醒了,只随意披了件外衣,听到这个熟悉的地点,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死者身份查清楚没?”她一边问,一边步下楼梯,动作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
“查了,”阿斗连忙汇报,“死者叫李亨利,是…是钟楼修缮工程的监工。”
“你确定他是钟楼的监工?”杜清月的脚步顿住,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确定!核实过身份了。”阿斗肯定地点头。
“他奶奶的!”杜清月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快步走到电话旁,迅速摇通了号码,语气冷硬地对那边下令,“立刻去查!谁批准换了钟楼的监工!我同意了吗?!”话筒被她攥得死紧,指节微微发白。
乔楚生走上前,轻轻按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别冲动。”
杜清月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怒意,但声音依旧冰冷:“我知道。外国人给我使绊子也就算了,自己人还在背后插刀!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个胆子!”
“我跟阿斗去现场看看。”乔楚生说道,语气沉稳。
“我这边处理完了就去找你。”杜清月点头。
“好。”乔楚生应了一声,转身带着阿斗快步离开。
公寓
与此同时,另一处公寓里,却是另一番光景。路垚难得起了个大早,正趴在桌上,拿着钢笔在一张巨大的纸上勾勾画画,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商品名称和数字,俨然是在分析行情走势。
“棉纱要涨!”他忽然猛地一拍桌子,眼睛发亮,“暴涨啊!”
白幼宁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从报纸里抬起头,没什么兴趣地瞥了他一眼:“涨就涨呗,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以前做过股票吗?”路垚不答反问,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没有。”白幼宁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有兴趣吗?”路垚继续诱惑。
“没有。”白幼宁再次泼了盆冷水。
“你没兴趣是因为你还不懂股票的魅力!”路垚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开始滔滔不绝地从国际形势、资本流向、工厂报表各个角度分析起来,企图拉她一起入伙,“我现在呢,就还差点本金……”他搓着手,笑得一脸谄媚。
白幼宁白了他一眼,放下报纸就要走开。
“诶!”路垚赶紧拦住她,“一百大洋!就一百大洋!我来操作,利润咱俩对半劈!”
白幼宁嗤笑一声:“你把我卖了,你看我值不值一百大洋吧?”
“那得看卖哪儿,”路垚嬉皮笑脸地说,“卖到长三堂,一文不值。卖给你爹,你就是个无价宝!”
上海商会
杜清月赶到商会时,天色已经大亮。杜尹程接到消息稍晚一步,刚走到门口就撞上步伐匆匆、面若寒霜的杜清月。
“小姐。”
“钟楼动工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发现监工被换?”杜清月一边快步走向办公室,一边冷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问责。
杜尹程紧跟在后,低声汇报:“我们这段时间都派人盯着工程进度,一直没有出现异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监工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李亨利。”
“诺曼那边没动静吗?”杜清月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
“诺曼好像在暗中查杜家和白家的一些旧事。”杜尹程谨慎地回答。
“口气倒是不小。”杜清月冷笑一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安德森在帮他查,但我们目前没发现他们跟这个李亨利有直接接触。”
“不管是哪方势力动的手,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把人安插进去,必定有内部地位不低的中国人在帮忙。”杜清月目光锐利如刀,“如果真是多了其他我们不知道的势力,必须早做打算。”
这时,办公室的木门被推开,秦九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慌张且带着几分为难。
“查到了?”杜清月抬眼看他。
杜尹程接过话:“查到了。”
“很难办?”杜清月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
“一个月前,诺曼手下的一个英国人,私下找上了张督军。”杜尹程沉声汇报。
“张黎?!”杜清月眼中寒光一闪。
“我们原来找的那位老监工突然病卧在床,他就顺势推荐了这个李亨利。”
“冠冕堂皇!”杜清月冷哼一声,打开案头一卷关于钟楼建筑师和监工的备选资料,手指点在其中一份履历上,目光锐利地扫过其家世背景、师承关系。李亨利已死,不管真相如何,钟楼工程不能停,必须尽快找一个可靠的新监工,这个机会,她必须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她迅速做出决断:“去上海总工会,以商会名义了解一下合适的人选。另外,”她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顺便在和平饭店订个最好的包间,晚上我亲自约张督军吃饭。”
“是!”杜尹程立刻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杜清月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她看着窗外繁华依旧的上海滩,眼神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桌上的电话安静着,但她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路垚还在不死心地试图说服白幼宁,甚至开始天花乱坠地描绘投资棉纱股票的暴利前景,话赶话间,连“假结婚套取彩礼当本金”这种荒唐主意都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乔楚生一阵风似的冲进公寓,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动作一气呵成,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压根没留意到两人之间那诡异又疯狂的对话氛围。
“哥,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白幼宁率先反应过来,探头朝他身后望了望。
乔楚生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疲惫:“清月有事儿,绊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长话短说,静安寺路,街心花园,昨天晚上发现一具男尸。”
“一百!”路垚想都没想,立刻比出一根手指,斩钉截铁地喊价,眼睛滴溜溜地转,试图把这桩命案直接变现。
乔楚生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穷疯了你?”
白幼宁在一旁凉凉地补充:“疯一早上啦!”
路垚立刻换上一副可怜相,双手合十对着乔楚生拜了拜:“哎呀算我求你了,乔探长,我先预支一百大洋顾问费,以后从破案奖金里慢慢扣,行不行?”
“着急用?”乔楚生挑眉,看他这猴急样,倒是生出几分好奇。
路垚一脸沉重,煞有介事地捂住胸口:“我得了绝症……”
“什么大病?穷病吗?”一个清冷带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杜清月刚踏进来就听到路垚这句鬼扯,她疑惑地看了看屋内的三人,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
“事情办完了?”乔楚生见到她,神色缓和不少,拉开身旁的椅子,很自然地起身虚扶了她一下,手指在她肩颈处轻轻按了按,动作熟稔亲昵。
杜清月坐下,揉了揉手腕:“晚上约了张黎吃饭。”
乔楚生眉头微蹙:“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一会儿详细告诉你,”杜清月摆摆手,目光转向路垚,“他这是又怎么了?”
白幼宁抢先答道:“神经病发作,别理他。非要做什么股票,正四处筹钱呢。”
路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凑近杜清月:“姐!我记得你家不是有棉纱纺织厂吗?棉纱要暴涨啊!天大的行情!”
杜清月端起乔楚生递过来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知道。”
路垚一听更急了:“我们这么多年交情,有钱赚的生意你不带我?不行,你得借我一百大洋买股票!”
杜清月抬眼,似笑非笑:“我可以借你一百大洋——给你办后事用。”
路垚:“就一百!赚钱了我们五五分!稳赚不赔!”
白幼宁对着乔楚生摊手:“你看,是不是神经病?”
乔楚生懒得再理路垚的财迷心窍,敲了敲桌子:“别管他了,先说正事。案子要紧。”
他转向杜清月和阿斗:“报警人说,他们先是看见钟楼的门缝底下在流血,觉得诡异,就顺着血迹一路找,最后在花坛后面发现了尸体。”
白幼宁记者本能发作,眼睛发亮:“血色钟楼?这标题有点意思。”
路垚虽然心思还在钱上,但职业习惯让他下意识问了一句:“确认是人血吗?”
乔楚生:“化验科还在查验,但看着像。”
路垚摸着下巴,目光在乔楚生和杜清月之间扫了几个来回:“不对……你们俩看起来不只是为命案焦灼,肯定还有别的问题。”
杜清月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死者李亨利,牵扯到我刚拿下的钟楼修缮提案,而且死法离奇,地点敏感。所以我希望你尽快破案,平息舆论,找出幕后捣鬼的人。”
路垚立刻挺直腰板,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懂了!为姐姐分忧,义不容辞!”
乔楚生站起身:“懂了那就走吧,去现场。”
路垚坐着不动,伸出那只熟悉的手指,慢悠悠地晃了晃:“一百,”他顿了顿,补充道,“大洋。”
乔楚生作势要抽他:“找抽呢?”
路垚赶紧缩脖子,换了个条件:“那这样,我跟白老爷子见一面总可以吧?就当是……查案需要,了解情况!”他说得冠冕堂皇。
乔楚生眯起眼:“你又想干什么?”
白幼宁立刻戳穿他:“你们别听他瞎扯!他就是想从我爹那儿骗钱!”
乔楚生气笑了:“可以啊你路垚,出息了,都敢骗到黑帮大佬头上了?”
路垚梗着脖子:“见不到白老爷子,我就不去现场!这案子透着邪乎,我得需要点……‘特殊’的支持!”
乔楚生和杜清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念头——看路垚去老爷子那儿碰一鼻子灰,似乎也挺有趣。于是两人竟默契地没再提钱的事,转而决定带他去白府。
路垚总天真地以为,黑帮大佬就像他见过的胡竹轩那般已是极致,却全然忽略了白启礼能稳坐头把交椅这么多年所积淀的深不可测的城府。白启礼若真如幼宁口中那般,只扮演慈爱父亲的角色,绝无可能有今天的势力和地位。
白府
乔楚生提前电话通了气。白府书房内,熏香袅袅,气氛看似平和。杜清月和乔楚生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抱着看戏的心态。而白幼宁,终究心结难解,与白启礼的隔阂并非外人能化解,她只肯在府外街角的茶馆等着,不愿踏入。
白启礼一身暗色长衫,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光润的核桃,笑容可掬:“路先生尽管放心办案,有用得着白某人的地方,你就放心说话。”
路垚受宠若惊,连忙躬身:“一定,一定麻烦白老先生。”
白启礼话锋看似随意地一转,目光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之前我听说,路先生和幼宁……合租了一间公寓?”
路垚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急忙解释:“是合租!客厅我俩是公用的,卧室是分开的!绝对分开!”他恨不得指天发誓,表情管理几乎失控。
白启礼仿佛没看到他的窘迫,叹了口气,语气慈爱又带着些许无奈:“幼宁这个孩子呀,被我和她哥惯坏了,脾气不大好,任性妄为,还请路先生多多担待才是。”
路垚暗暗松了口气,赶紧送上高帽:“您说笑了,白小姐性格直爽,为人仗义,聪慧过人,我们俩是……是很知心的朋友!”他极力编造美言,假得连旁边的乔楚生和杜清月都忍不住同步翻了个白眼。
白启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幼宁确实很招人喜欢。”随即又染上一抹愁色,“但总因着我的关系,很多人不敢真心接近她。这些年,我一直希望她能找到一个真正知冷知热、靠得住的好男人。”
路垚听得连连点头,几乎要被这深沉的父爱感动,甚至觉得白幼宁平时对她爹的态度确实有些“不知好歹”了。
然而,还没等他把这“相见恨晚”的情绪发酵完毕,白启礼脸上的慈祥瞬间消失,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与怒意:“可她倒好!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跟一个单身男人合租一处公寓!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名声还要不要了?将来谁还敢要她?!”
路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连忙摆手:“您放心!我、我马上搬出去!今天就搬!”
白启礼眼神一厉,冰冷的目光钉在他身上:“这就算是解决了?始乱终弃是吧?”
路垚:“???”他彻底懵了,进退两难,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最终,路垚几乎是手脚发软地被“请”出了白府。一名佣人恭敬地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路垚心惊胆战,唯恐里面是刀片或者子弹,连碰都不敢碰。最后还是乔楚生接过来,打开一看,微微一怔。
“浙宁会馆的会员邀请函。”乔楚生语气有些复杂。
路垚惊魂未定:“干嘛的呀?”
“江浙商会搞的大佬俱乐部,门槛极高,光有钱没用,还得有身份地位。老爷子把这个送给你,看来对你……印象颇为独特。”乔楚生解释道。
路垚一听“商会”、“大佬”,眼睛又亮了:“有钱赚吗?”
杜清月在一旁轻笑:“有啊,他们赚。”
路垚没明白:“什么意思?”
乔楚生补充道:“会员费,每年二百大洋。”
路垚顿时像被踩了尾巴:“花这么多钱就让我去陪一帮老头子喝酒聊天听曲?真是疯了!”他说着,赌气似的把那张精致昂贵的邀请函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乔楚生弯腰捡起来,拍掉灰,重新塞回他口袋里,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不管怎么说,白老爷子给的‘盛情’,无论如何,你先受着。”他太了解白启礼,这看似好意的背后,绝不会那么简单。
三人在茶馆与白幼宁汇合。幼宁虽然嘴上不说,但眼底还是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他……我爹,跟他说什么了?”
杜清月言简意赅:“敲诈不成反被坑。”
乔楚生笑着补刀:“还差点吓尿了裤子。”
白幼宁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叹了口气:“让他离我爹远一点。破案他还能凑合,真要是遇上我爹这种老江湖,他那点道行,太嫩了。”
聊着聊着,几人步行来到了案发现场——街心花园。阿斗早已带人拉好了警戒线,周围还有不少好奇的市民在远处张望。
“探长,”阿斗迎上来,面色凝重,“早上我们来的时候,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早起的市民和清扫工踩乱、冲洗过了。想着白天人多,影响不好,就让人初步清理了一下。”
“尸体呢?”乔楚生问。
“已经送去尸检了,结果还没出来。”阿斗回答。
白幼宁更关心那个离奇的传闻:“钟楼流血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假的?”
阿斗压低声音:“听那对报案的情侣说,昨天夜里,钟楼那扇紧闭的大门底下,就跟活了似的,不断往外汩汩冒血,颜色暗红粘稠。那血好像还被什么引着,一路蜿蜒,一直流到那边的花坛里才消失。”
白幼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么吓人?”
阿斗脸色更白了:“还有更吓人的呢……据说,不光是门缝,就连钟楼的砖墙缝隙里,当时都在往外丝丝渗血!邪门得很!”
如此大规模的超自然现象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乔楚生定了定神,决定先带人进行现场勘察。
钟楼周围颇为热闹,聚集了不少摊贩,卖艺的、演奏乐器的、画街头速写的,应有尽有。穿行其中,路垚立刻被一个杂耍班子吸引了注意力,看得津津有味,甚至站在原地兴奋地拍手叫好。
白幼宁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就往警戒线里拖:“让你来破案的!上点心能死啊!”
路垚吃痛,挣脱她的钳制,揉着发红的耳朵嚷嚷:“你懂个屁啊!这叫作浸入式查案!感受现场氛围!懂不懂?”
杜清月抱着手臂,慢悠悠地问:“哦?那不知路大神探浸出什么结果了?说给我们听听。”
路垚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死者李亨利,男,三十岁上下,是这座钟楼的监工,有留洋经历,表面待人有礼,但生前唯一往死里得罪过的,是那个负责这片花园的花匠,张恭!”
杜清月挑眉:“你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吗?”
路垚一愣:“你们……都知道啊?”
杜清月没好气:“废话!我还知道李亨利为了赶工期,不顾张恭苦苦哀求,强行拔除了他精心栽培了多年的粉蔷薇花丛!”
路垚立刻顺杆爬:“对对对!没错!就是这样!所以这张恭嫌疑很大!”
乔楚生都被他气笑了:“那请问路大探长,您‘浸’了这么半天,就‘浸’出这点我们早就知道的信息?”
路垚脸不红心不跳:“你们不懂,沉浸式查案是需要时间的!要融入!要感受!”说完,他又想往杂耍班子那边溜。
这时,阿斗跑了过来,汇报了一个新情况:“探长,我们核实了,昨晚的报案人,就是那个花匠张恭!”
此言一出,连一直心不在焉的路垚都猛地回过头,脸色变得认真起来。
正当他们想去找张恭时,旁边一个摆摊的算命先生忽然摇头晃脑地吟唱起来:“毁花建楼,反弓煞成,血光之灾,不宜前往呐——”
乔楚生脚步一顿,看向那算命先生:“此话怎讲?”
那算命先生指着钟楼和周围的道路:“官爷有所不知,这花园行道原本宛转柔和,本是无害之处。可如今毁花建此高楼,钟楼恰好处在行道弯曲之外侧,形成反弓煞!此乃大凶之兆!久居钟楼之人,必遭血光之灾!我劝您几位,小心点吧,莫要冲撞了煞气!”
杜清月闻言,上前一步,语气平静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多谢老先生好意。不过我这个人呢,生来就不信天,不信命。命是挣在我自己手里的。”
算命先生仔细看了她一眼,竟微微躬身:“夫人命格贵重,自然搏得风浪。”
乔楚生也拱拱手:“借先生吉言。”心里却对这突如其来的“警示”留了意。
而另一边,路垚对算命先生的命数之说毫无兴趣,不知何时又溜达到了一个街头画家的摊子前,正对着画架上的风景画啧啧称赞。
乔楚生、杜清月和白幼宁走过去,只见画架上描绘的尽是市井生活百态:黄包车夫奋力奔跑,小贩吆喝叫卖,妇人拎着菜篮讨价还价……平民百姓为了几两碎银,在这偌大的上海滩竭尽全力地奔波着。
欣赏完画作,三人才重新集中精神,走向被封锁的命案现场核心区域。而路垚,依旧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过度旺盛的好奇心,乔楚生无奈,只好暂时把他留在原地“继续浸入”,自己先带人进行初步勘查。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与花园里花草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不祥的氛围。
案发现场,阴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那面传闻中“流血”的钟楼外墙,暗红色的水渍蜿蜒而下,浸湿了斑驳的砖石,在昏暗的光线下确实透着一股邪性。
白幼宁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强忍着心头的不适,举起手中的相机,对着那面诡异的墙壁“咔嚓咔嚓”地拍着照,试图通过镜头和分析来驱散心底的寒意。“这……这量也太大了,”她声音有些发紧,“如果真是血,得是多少人的……”
乔楚生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伸出食指,在那片最为暗红的湿润墙面上用力一抹。指尖瞬间染上浓稠的暗红色。在杜清月和白幼宁略带惊愕的目光中,他将手指凑近鼻尖,深深嗅了一下,浓重的铁腥味直冲鼻腔。
“很腥啊,”他沉声道,语气带着研判,“很像血。” 说完,在杜清月来得及阻止之前,他竟下意识地将指尖探入口中尝了一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
“别什么东西都放进嘴里!”杜清月一步上前,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责备,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万一有毒怎么办?”她飞快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抽出一条干净的丝帕,力道有些重地擦拭着他唇上和指尖那刺目的红渍,眉眼间满是担忧后怕。
乔楚生任她动作,眼神里有一丝罕见的乖顺,低声道:“下次不会了。”这保证轻飘飘的,也不知有几分真心。
一旁的白幼宁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害怕,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乔楚生:“你、你还能尝出血的味道啊?”这举动在她看来太过骇人。
乔楚生目光微黯,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语气却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对人血的味道,很熟悉。”一句话,轻描淡写,却仿佛裹挟着无数腥风血雨的过往。
白幼宁打了个寒颤,赶紧移开视线,追问道:“不是血,那是什么呢?”
杜清月已将乔楚生手上擦干净,她冷静地审视着墙面,开口道:“是铁锈。铁锈本就味腥,酷似人血,遇水氧化便会呈现这种血红色。这整面墙渗出的,都是铁锈水。”
“铁锈水能做到一整晚不干,还持续往外渗吗?”乔楚生提出疑问,目光仍胶着在那片墙面上。
杜清月沉吟片刻:“单靠铁锈水自然不能。不过,有办法让它保持一整晚都往外渗水。”
“什么办法?”
“曲阜孔林的‘流泪碑’原理。”杜清月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从旁边插了进来。
“上海正值梅雨季,空气潮湿,”路垚不知何时已看完杂耍溜达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兴奋,但眼神却已恢复了侦探的锐利,“只要在墙面事先糊上一层极薄的油性物质,就可以形成一层憎水又透气的膜,阻碍水分快速蒸发,同时让内部冷凝水缓慢渗出。”他早在听说案情时便有了猜想,直到亲眼看见这布满铁锈的墙壁,才彻底证实了自己的推断。
白幼宁没好气地瞪他:“哟,路大神探看完杂耍了?精彩吗?”
“那当然!”路垚挑眉,立刻来了精神,“你都不知道,那个吞剑的,真是……”
“别惦念你那杂耍了,”杜清月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既然来了,就详细解释一下这个‘流泪碑’原理。”
“你不是知道吗?”路垚习惯性地回嘴,但在杜清月清淡的目光下,还是摸了摸鼻子解释道,“墙壁表层被油膜糊住,内部基底或砖石缝隙里的水分受潮气凝聚,却无法均匀渗出,只能沿着油膜薄弱处或预先设计好的路径形成水滴流出来。如果把混合了铁锈的水事先刷上去,很容易就能制造出这种‘流血’的恐怖效果。”他顿了顿,总结道,“说白了,就是有人在故弄玄虚,故意引起恐慌,掩盖真正的罪行。”
白幼宁追着他问:“那照你这么说,钟楼大门底下流的也不是真血喽?也是这铁锈水?”
“原理类似,手法可以多变。”路垚一边说着,一边朝尸体发现的花坛方向走去。白幼宁紧跟其后,乔楚生和杜清月落后几步跟着。
乔楚生提出另一个疑点:“即使墙面流的是铁锈水,但为什么水迹会如此巧合地径直流向尸体被发现的位置?”
路垚头也不回,语气轻松:“那当然是因为人行道有坡度啊!只要事先掌握好地势的高低走向,引导水流方向很容易就能办到……”他话说一半,忽然觉得这问题过于简单,连白幼宁都可能想得到,不禁慢下步子,狐疑地回头看向杜清月,“喂,你不会是……”他目光在她和乔楚生之间扫了个来回,带着点戏谑,“有了吧?”
杜清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什么?”
路垚挤眉弄眼:“怀孕啊!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嘛!这么简单的地势问题都想不到?”
杜清月脸色一沉,笑骂一句:“滚!”随即正色道,“我告诉你,就算有铁锈水,也根本流不到尸体那边去!”
路垚一愣:“此话怎讲?”
这次是乔楚生开口解释,语气笃定:“静安寺路作为民国九年租界第一批越界筑路开辟的模范马路,地上铺的全都是严丝合缝的水泥板,平整坚固,根本就不可能出现需要利用地势凹凸来引导水流的情况。少量液体或许会沿缝隙渗透,但绝不可能形成明显径流。”
路垚张了张嘴,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不会吧……”他确实忽略了这条路的历史和建造情况。
杜清月看着他吃瘪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没办法,谁让你来上海时间短,不了解呢,是吧,路大侦探?”语气里带着一丝扳回一城的调侃。
乔楚生将话题拉回案件本身,目光变得锐利:“第一个发现死者并报警的人是花匠张恭,而他也是目前所知唯一一个跟李亨利有过节的人。会不会是贼喊捉贼?”
既然诡异的流血现象暂时理不出头绪,那么从明确的嫌疑人和动机入手是最直接的方法。
路垚立刻附和:“那还等什么,去审审这位贼喊捉贼的‘苦主’吧!”
乔楚生点头,又看了一眼杜清月:“我先送你去和平饭店。这边交给路垚和幼宁先初步接触。”他语气不容置疑,显然不放心她独自去应付那位督军。
和平饭店
和平饭店的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与外面阴郁的凶案现场仿佛是两个世界。杜清月到达时,张黎已经在了。他并未摆出督军的官威,只是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悠闲地品着酒,看着窗外黄浦江的景色。
“张督军,让你久等了。”杜清月走上前,语气客气而疏离。
张黎闻声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为她拉开椅子:“等待美人,多久都是应该的。”他动作绅士,话语却带着几分撩拨。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安静地上完菜,斟上红酒后,便躬身退下,留下了足够的私密空间。
张黎晃动着酒杯,红色的酒液在水晶杯壁上挂出优美的弧线,他开门见山:“我猜,杜小姐今日约我,是为了钟楼的事情,对吧?”他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
杜清月微微一笑,并不意外他的直接:“张先生是聪明人。要不是你我立场不同,各自背负的东西太多,我觉得我们或许还挺适合做朋友的。”
张黎闻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玩味和探究:“英国人来找过我,极力推荐了那个李亨利。我呢,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而已。谁知道他没这个福气,居然死了。”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那可就怪不到我头上了。你现在要是想安排你自己的人接手,我没意见。”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沉,“至于做朋友这件事……我倒是问过自己,有没有机会,做你的男朋友?”
杜清月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目光清冷而平静,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们好像也才认识两个月吧?张督军觉得,我是那种需要通过男女关系来稳定地位、达成目的的人吗?”
张黎笑了,笑声低沉,他身体靠回椅背,目光却依旧牢牢锁着她,缓缓道:“当然不是。我知道你不是。”他顿了顿,抛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信息,“不过,我认识你,可远不止两个月。”
杜清月眸光微凝:“什么意思?”
张黎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在康桥读书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了。那时,我就记住你了。”他的眼神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怀念和势在必得,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杜清月,他们之间的交集,远比她所知要早,也更深。宴会厅柔和的灯光下,他英俊的面容此刻却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悄然展开。
张黎站在和平饭店门口璀璨的灯光下,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掠过杜清月,看向她身后驶来的黑色轿车,语气慵懒而带着几分试探:“需要我送你吗?”
话音未落,乔楚生的车已稳稳停住。他利落地开门下车,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他已简单处理完对张恭的初步询问,特意赶来接人。见杜清月和张黎一同出来,他面色不变,步伐沉稳地朝他们走去,目光与杜清月短暂交汇,无声地传递着询问与安心。
张黎看到乔楚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却并未收回落在杜清月身上的视线,仿佛刚才的提议只是随口一提的风度,他压低了些声音,对杜清月道:“我的意见,你考虑考虑。”话语中暗示的意味,只有他们两人明白。
杜清月神色自若,唇角弯起一个得体的弧度,声音清晰而坚定:“合作的事,我当然会慎重考虑。不过其他的,”她微微侧身,自然地朝向走来的乔楚生,语气轻快,“我有男朋友了,就不麻烦张督军了。”
乔楚生恰好走到近前,仿佛没听见他们最后的对话,只对张黎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伸手为杜清月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他的动作熟练而体贴,手掌下意识地虚护在车门顶框,防止她碰头。杜清月弯腰坐进车内,他轻轻关好车门,这才绕回驾驶位。
引擎发动,车辆平稳地汇入夜上海的霓虹车流。乔楚生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地问:“怎么样?”短短三个字,涵盖了对刚才会面所有的关切。
杜清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放心吧,钟楼监工的位子,他松口了,我们的人可以接手。其他的……”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他比我们想的知道得更多。”
乔楚生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杜清月转而问道:“今天审张恭,结果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乔楚生摇了摇头,眉头微蹙:“验尸报告出来了。李亨利的死亡时间,比我们最初预计的要早得多。他至少死了八个小时以上,才被发现的。”
“也就是说,”杜清月心算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死亡时间大概在前天晚上九点到昨天晚上六点之间?那个时间段……”
“对,”乔楚生接口,语气肯定,“那个时间段,张恭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总工会和白利南路那边都有人证实,他一直在白利南路忙着修剪树枝,根本没离开过。看来,凶手另有其人。张恭报警,可能真的只是巧合,或者……他被人利用了。”
这个结果让案件再次陷入了迷雾。
第二天一早
晨曦微露,火车站月台上已是人来人往。杜清月穿着一身利落的格纹大衣,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当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提着旧皮箱的熟悉身影随着人流走出车厢时,她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挥手喊道:“世炎!”
被称为世炎的中年男人闻声抬头,看到杜清月,立刻爽朗地笑起来,加快脚步走过来:“哎呦!好久不见啊,大小姐!”他语气热络,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杜清月上前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一个小行李包:“是啊,这次辛苦你跑一趟了。走,文杰都做好了酒菜,就等着给你接风呢!”
宝山里2号,上海总工会
一处不起眼但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间里,饭菜香气四溢。刘文杰系着围裙,正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看到世炎和杜清月进来,立刻笑道:“哎呀,可算来了!路上还顺利吧?来,快坐快坐,没什么好菜,凑合吃。”
三人围桌坐下,氛围轻松熟稔,边吃边聊起来。
杜清月夹了一筷子菜,神色却渐渐严肃起来:“这次急着请你过来,是因为遇到点棘手的事。我不清楚那个张黎,是怎么知道我在康桥读书时的事情,甚至可能……猜到了一些更深的东西。”她秀眉微蹙,显然对此十分困扰。
刘文杰放下筷子,沉吟道:“是不是之前哪次接头或者传递消息的时候,不小心暴露了?虽然我们都很小心,但难免有疏漏。”
世炎咀嚼着食物,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就算他看到过你和我们的人接触,最多也就当成是商会千金和社会各界人士的正常往来,好友出行罢了。他是怎么精准地知道康桥时期的事?那时我们在海外的活动都很隐蔽。”
杜清月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不过,奇怪的是,他对我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释放了一种想合作的信号。不然,以他的身份和知道的这些,早该对我出手了。他昨晚甚至暗示,想要加入我们。”
刘文杰闻言,表情更加凝重:“我私下查过他的背景。他们家确实是抗清名将之后,族中长辈也参加过辛亥起义,是有功绩的。但是……”他话锋一转,“他本人毕竟是手握兵权的军阀,立场复杂,利益至上。他的话,不可全信。”
世炎点头表示同意:“这件事确实有待考量,必须慎之又慎。”他话题一转,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眼睛一亮,对着刘文杰笑道:“不过文杰,你这出来独立生活这么久,做饭的水平真是突飞猛进啊!有进步!这肉烧得够味!”
刘文杰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骂道:“不然呢?等着饿死吗?总不能天天在外面吃或者啃干粮。”
世炎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哈哈笑起来:“我记得你上学那会儿,可是连面条都不会煮,烧个水都能把宿舍弄得烟雾报警器乱响!”
杜清月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接口道:“何止!我记得有一次,他非要自己开小灶改善伙食,结果差点把宿舍给点了,锅底烧穿了个大洞!中夏气得拿着那口破锅,追着你跑了整整两条街,非要你赔!”
回忆起青春岁月里那些莽撞而鲜活的往事,三人都不禁笑了起来,暂时驱散了因为张黎而带来的凝重气氛。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饭菜的热气和老友重逢的温暖,窗外是暗流汹涌的上海滩,而此刻,这里仿佛是风暴眼中一片难得的宁静之地。但他们都清楚,眼前的轻松只是暂时的,更大的风波或许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