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飘散着诱人的饭菜香气,与窗外渐沉的暮色交织出温馨的氛围。杜清月难得有闲情逸致,午睡醒来后,竟亲自下厨料理了伙计傍晚送来的新鲜食材。锅铲碰撞间,几道精致的本帮菜已然上桌。
门锁转动,乔楚生、路垚和白幼宁三人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回来了。白幼宁鼻子最灵,刚进门就夸张地吸着气欢呼:“哇塞!好香啊!是大闸蟹!”
杜清月正端着一盘清炒时蔬从厨房出来,腰间还系着围裙,脸上带着一丝慵懒又满足的笑意:“回来了?正好,吃饭。”
“响油鳝丝!”路垚眼睛一亮,像只闻到鱼腥味的猫,一个箭步窜到桌边,也顾不得烫,直接用手捏起一筷子就塞进嘴里,瞬间被烫得龇牙咧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却还含糊不清地赞叹,“唔…好次!”
乔楚生跟在他后面,看得直摇头,脱下外套挂好,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嫌弃:“至于这么急不可耐吗?又没人跟你抢。”
白幼宁也凑过来,看着路垚的窘样幸灾乐祸:“烫不死你!”
杜清月笑着摇摇头,解下围裙,示意大家坐下吃饭。她给几人盛好饭,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案子怎么样?有进展吗?”
乔楚生正仔细地拆着一只肥美的螃蟹,将雪白的蟹肉剔到杜清月面前的碟子里,闻言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重磅消息:“那案子,破了。”
“破了?”杜清月盛汤的手微微一顿,有些惊讶,“这么快?”她看向路垚。
路垚终于把那口滚烫的鳝丝咽了下去,得意地扬起下巴,开始邀功:“那是!有我路神探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水到渠成?”
杜清月才不信他的鬼话,拿起汤匙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挑眉问道:“少吹了。凶手是那个神父,还是哪个修女?”她问得直接而精准。
路垚正准备啃蟹腿的动作停住了,惊讶地看向她:“哎?你怎么猜到的?”他明明还没说。
杜清月优雅地喝了一口汤,微微一笑,带着点小得意:“你有你的推理办法,我自然也有我的消息渠道和直觉。”她卖了个关子,并不直接点破。
路垚有心要试试她,故意模糊焦点,只给了一个提示:“那个安格斯神父,今天下午来自首了。”他紧紧盯着杜清月的表情,想看她是否会立刻锁定凶手。
然而杜清月并未顺着他的话头直接下定论,反而饶有兴致地往后靠了靠,示意他继续:“哦?自首?继续说。”她似乎对过程更感兴趣。
路垚只好继续往下说:“安格斯神父说,马西莫一直都有严重的虐童倾向,甚至近几年已经越来越不满足于只虐待唱诗班的孩子,开始从外面偷偷买来一些无依无靠的幼童进行凌虐。他自己即将被调离这个教区,实在不忍心也不放心留下那些孩子继续受马西莫的折磨,所以才……下了杀手。”路垚的语气也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沉重。
杜清月安静地听着,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忽然问了一个关键的技术性问题:“那他有没有说,他是怎么一个人把马西莫的尸体挂到那么高的十字架上的?”
白幼宁立刻抢答,语气带着听完离奇故事后的兴奋:“当然说了!安格斯神父说,他先是下药迷晕了马西莫,把他拖到地下墓穴里杀死,又用钉子仿照圣痕穿过他的手脚,然后……然后就背着马西莫,顺着自己事先固定好的绳子,徒手爬上了十字架!把他挂了上去!”她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杜清月听完,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转向路垚,语气笃定:“所以,那个精通机械的修女,是怎么配合他把人绑上去的?”
路垚猛地睁大眼睛,差点被嘴里的饭呛到:“咳咳……你!你怎么又知道还有修女参与?!”他感觉自己那点卖关子的心思在杜清月面前简直无所遁形。
杜清月但笑不语,只是用眼神催促他交代清楚。
路垚泄了气,老老实实交代:“三个修女中,有一个是格致书院(早期对理工科学校的称呼)毕业的,是个机械爱好者。她利用绳子和十字架本身的结构,在横梁上巧妙地设置了一个简易的滑轮组。然后,她们还用隔绝火苗的石棉布仔细裹在马西莫的腰间和绳索连接处……”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听得入神的白幼宁和乔楚生,才继续揭秘:“……这样,等到清晨第一批信徒进来点燃蜡烛祈祷时,安格斯神父只需在合适的时间,利用烛火远远地灼烧连接尸体的麻绳。石棉布保护了尸体不被烧坏,而麻绳被烧断后,尸体就会凭借自重和滑轮的原理,缓缓地、‘神迹’般地降落到十字架上预设的位置,造成一种被悬挂起来的假象。她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那些孩子,并且用一种她们认为的‘神圣’方式,来审判马西莫这个亵渎神职的罪人。”
白幼宁听到这里,忍不住放下筷子,疑惑地问:“可是,既然安格斯神父早就知道马西莫罪恶滔天,他为什么不想办法收集证据报警呢?非要走到杀人这一步?”
杜清月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无奈:“马西莫是梵蒂冈教廷直接派来的,背景深厚。安格斯只是一个普通的本堂神父,他就算有证据,又怎么可能扳得动上面的人?更何况,这种事情一旦曝光,对整个教会的声誉将是毁灭性的打击。他很可能反而会被倒打一耙,甚至被秘密处理掉。这就是所谓的人性、权势和体制的黑暗面,有时候,律法也并非万能。”
乔楚生沉默地听着,此时接口补充了一个更令人心惊的事实:“而且,根据安格斯神父的后续交代和我们的核实,真正的马西莫神父,很可能早在几年前刚到任不久就被杀了。后来一直待在教堂里的那个‘马西莫’,不过是他们在罗马街头找来的一个长相相似、品行恶劣的小混混,被真正的幕后黑手推上来顶替的傀儡罢了。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杜清月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色和亮起的万家灯火,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充满复杂情绪的叹息:“人命呐……”
一顿本该欢快的晚餐,因为这样一个沉甸甸的真相,而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影。美味的菜肴似乎也失去了些许味道,只剩下对人性与命运的无声喟叹。公寓里温暖的光线,此刻仿佛也照不透某些角落里的彻底黑暗。
客厅里杯盘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酒菜的余香和一丝微醺的气息。路垚和白幼宁已被妥善送走,公寓里重归宁静,只余下窗外偶尔传来的、被夜色滤过的模糊市声。
杜清月觉得一阵深沉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有连日案件带来的心神损耗。她揉了揉太阳穴,懒得再去收拾残局,也懒得开灯,只想立刻陷进柔软的被褥里,沉入黑甜乡。
她凭着记忆,摸索着穿过昏暗的客厅,走向卧室。手指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轻轻推开。卧室里更是漆黑一片,厚重的窗帘并未完全拉拢,留着一道缝隙,允许清冷的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朦胧的光斑。
倦意让她的大脑停止了运转,她几乎是闭着眼,凭着本能走到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上衣的纽扣,一颗,两颗……丝绸衬衫的扣子悄然滑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细腻的肌肤。
就在她迷迷糊糊,准备将褪下的衣衫随手扔开时,一只温热而带着薄茧的大手突然从身后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将她整个人轻而易举地转了过来。
杜清月惊得瞬间清醒了大半,但那股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古龙水香气已经如同网一般将她笼罩——是乔楚生常用的那款,带着雪松的冷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烟草暖意,早已深深浸入她的记忆。
下一秒,带着酒意的、灼热的吻便铺天盖地般落了下来。先是额头,然后是眼睑,鼻尖,最后精准地捕获了她的唇。那不是温柔的试探,而是带着某种失而复得般的急切和确认,密密麻麻,不容喘息,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驱散白日里所有的不安与阴霾。
杜清月在一开始的微惊之后,身体便先于意识放松下来,适应了他的气息和节奏。她微微仰起头,承受着他略带掠夺意味的亲吻,直到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才偏过头,气息不稳地低语,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乔四爷这是……不打算回自己的公馆了吗?”
她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柔软,像羽毛搔过心尖。
乔楚生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清晰地传递过来。他的唇流连到她敏感的耳垂,含着吮咬了一下,才用同样沙哑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我的家?”他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杜清月心底漾开层层涟漪。她不再说话,只是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指尖无意识地插入他后脑勺粗硬的短发中。
乔楚生得到默许,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杜清月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更紧地搂住他。他没有走向大床,而是几步走到窗边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前,小心地将她放在冰凉的桌面上。
月光恰好从窗帘的缝隙溜进来,比刚才更明亮了些,如水银般流淌在她身上。她的长发因为方才的动作有些散乱,几缕墨色的发丝黏在微湿的唇角颊边,更添几分平日里绝难见到的慵懒风情。丝绸衬衫半敞着,月光勾勒出她颈项、锁骨乃至更下方若隐若现的优美曲线,皮肤在清辉下仿佛上好的暖玉,泛着细腻柔和的光泽。
乔楚生就站在她双腿之间,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桌沿,将她困在这一方小小的、被月光独宠的天地里。他低头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像是要将此刻的她牢牢刻进灵魂深处。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路垚那小子总会用“缪斯女神”来形容她。平时的她,是锋利的剑,是冷冽的冰,是运筹帷幄的杜家小姐。而此刻,在月光下,在他怀里,她收起了所有利刺,显露出一种近乎神性的、纯净又诱惑的美,足以让最坚定的信徒也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献上最虔诚的爱慕与渴望。
他俯下身,不再是方才那样急风骤雨般的索取,而是极其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虔诚,吻上她的眉心。那是一个温柔的、不带情欲的吻,却比任何激烈的纠缠更令人心动。
杜清月闭上眼,感受着他珍而重之的触碰,环在他颈后的手轻轻收紧。乔楚生的手从桌沿移开,稳稳地搂住她的腰,将她更近地带向自己。桌面的冰凉与他掌心的滚烫形成鲜明的对比,激得她微微颤栗。
不知有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被生物钟自然唤醒,而非被电话、案情或责任吵醒的感觉了。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带,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慵懒的因子,时间仿佛都被拉长了。
乔楚生和杜清月难得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无人打扰的静谧上午。没有命案,没有巡捕房的急电,没有商会的事务,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和窗外偶尔响起的几声鸟鸣。
八点十分,阳光愈发灿烂,透过云层渐染上浓郁的金色,那热烈的光痕甚至顽强地顺着窗帘边缘爬上了卧室外的阳台。乔楚生先醒了过来,他侧躺着,目光描摹着身旁人恬静的睡颜。杜清月似乎还沉在梦里,长睫如蝶翼般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轻浅。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确保她不会着凉,又仔细地掖好她肩膀处的丝绒被角,这才极其轻柔地抽身,赤脚下床,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走向浴室洗漱。
想起昨晚,他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一抹笑意。杜清月昨晚确实喝了不少,半夜里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想吃什么栗子饼,那带着鼻音、含混不清的诉求,配上她半梦半醒时难得显露的娇憨委屈眼神,让他心头软得一塌糊涂,最终只能用温柔的吻封缄了她的唇,将那份孩子气的馋意堵了回去。
此刻想起她那眼神,乔楚生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柔软的腹诽,决定好好补偿她。他动作迅速地洗漱完毕,换了身舒适的家居常服,便亲自出门,去她常提的那家老字号糕饼铺子,将各色刚出炉的糕点都买了一些回来,尤其是那酥香诱人的栗子饼,特意让伙计包得仔细。
等他提着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回到公寓时,却发现杜清月已经起来了。她显然也享受这难得的懒觉,并未刻意打扮,却自有一番慵懒风韵。她挑了一件浅米色的小香风粗花呢坎肩,内搭一条同色系的及膝纱裙,柔软的面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长发并未精心梳理,只是随意地用一枚精巧的钻石发卡在脑后夹住了一部分,任由剩余大半如海藻般蓬松微卷地披散在肩头,衬得未施粉黛的脸庞愈发清丽动人。她正站在窗边,端着一杯温水,望着窗外洒满阳光的街道,听见他开门的动静,回过头来,眼中带着刚醒不久的水汽和一丝温柔的笑意。
“醒了?正好,买了你爱吃的。”乔楚生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为这个宁静的早晨增添了最温暖踏实的人间烟火气。阳光洒满房间,也落在她身上,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