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阳光正好,白幼宁举着刚收到的邀请函,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写的剧本被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大明星高松看上了!高松不仅邀请她参加新电影的首映礼,还表示会后可以正式洽谈剧本合作的条件。
路垚原本对此兴趣缺缺,直到白幼宁晃着手指报出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稿费数字。金钱的光芒瞬间晃花了他的眼,他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找外套:“还等什么?快走快走!别让高先生等急了!”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仿佛晚去一秒,金子就会长翅膀飞走。
电影院
首映礼现场星光熠熠,衣香鬓影。路垚和白幼宁坐在第二排,位置极佳。路垚强打精神熬过了漫长的放映,影片一结束,灯光亮起,他便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想看看台上的高松,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开口谈价钱。
制片人照例上台发表感言,感谢了一圈人后,便笑着请导演和男主角高松上台。然而,聚光灯扫过,本该起身的高松却依旧歪倒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离得近的观众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路垚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他和白幼宁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快步上前查看——只见高松双目圆睁,面色青紫,腹部衣衫已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显然已经气绝身亡!
“死人了!”不知是谁先尖叫了一声,现场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观众们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
路垚和白幼宁反应极快,立刻大声呼喊维持秩序,并让影院工作人员守住出口。但恐慌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哪里是他们两人能轻易拦住的。
就在一片混乱之际,乔楚生和杜清月及时赶到——他们恰好在附近逛街,接到消息后不到十分钟就赶了过来。乔楚生看着已经在现场、正焦头烂额的路垚和白幼宁,诧异地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今天这么快到现场啊?”这速度简直破了他俩的纪录。
还没等路垚解释,几个被拦住的、惊魂未定的观众就指着路垚大声喊道:“就是他!他就是犯罪嫌疑人!快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 “对对对!就他离高先生最近!肯定是他干的!”
路垚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百口莫辩。杜清月抱着手臂,走到他身边,语气里带着一丝看热闹的调侃:“换剧本了啊路垚?这次改当犯罪嫌疑人了?”
路垚急得额头冒汗,连连摆手:“别听他们乱说!我呢,就是不巧坐在了受害者身后!但是我全程都在睡觉!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解释在“离得最近”这个事实面前,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乔楚生按了按太阳穴,尽量保持冷静:“有证人吗?”他希望能找到证明路垚清白的证据。
路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指向一旁正在小本子上飞快记录的白幼宁:“当然有!她可以作证!”白幼宁适时地抬起头,冲乔楚生和杜清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表情无比真诚。
杜清月简直没眼看这对活宝,留下乔楚生继续询问详情,自己则转身走向骚动不安的人群。观众们七嘴八舌地抱怨着: “杜小姐,犯罪嫌疑人都抓到了,也该放我们走了吧?” “就是啊!我还急着回去给老婆过生日呢!” “我家里也有急事!”
杜清月目光清冷地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威严,瞬间压下了嘈杂:“杀人这种重罪,你们也不想无缘无故摊上嫌疑吧?”她顿了顿,看到众人脸色微变,才继续道,“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若是凶手真混在现场,巡捕房能及时抓住,诸位也算是协助破案,是大功一件。若真凶早已逃窜,逐一排查清楚,诸位不也正好洗清了自身嫌疑,安心回家?”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点明了利害关系,又给了大家希望。场下的观众面面相觑,逐渐安静下来。杜清月的名声和信誉在上海滩是块金字招牌,众人大多愿意信服。现场难得地出现了一种紧绷却有序的局面。
“阿斗,”杜清月吩咐道,“给在场的每一位先生女士做详细笔录,逐一排查,不要遗漏任何线索。” “是!小姐!”阿斗立刻领命而去。
这边,乔楚生虽然知道路垚的话大概率是真的,但也说明了他睡得像头猪,完全获取不到任何有效信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白幼宁身上:“他睡觉了,你没有吧?观影的时候,有什么异常状况发生吗?”
白幼宁歪着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没睡觉!这个电影还挺好看的,就是摄影构图有点问题,剪辑也不够流畅,节奏把握得……”
乔楚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谁问你这个了?!我是问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比如奇怪的声响,或者谁靠近过高松?”
白幼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哦!他坐在第二排,从头到尾我也没看见他离开过座位,一直好好坐着没动过……”她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惊呼一声,“不对!”
乔楚生精神一振:“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白幼宁语气激动地说:“女主角朝他开了一枪!”
乔楚生愣住了,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枪?怎么可能!”他完全无法理解。
还是杜清月反应快,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幼宁,你的意思是,电影里,女主角朝高松扮演的角色开了一枪?”
白幼宁用力点头:“没错!电影里女主角开枪,然后高松扮演的角色就中枪倒地了!紧接着,现实里他就真的死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笼罩了几人。按理说,这种离奇的关联只会出现在志怪小说里,但白幼宁一路跟着他们经历了不少奇案,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巧妙地利用了电影情节来实施犯罪。
这时,负责搜查现场的巡捕过来报告:“报告探长,全场都仔细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凶器,除了这个。”他递过来一个类似金属扣链或者小机关零件的东西。
乔楚生接过那个小零件,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他再次确认:“你们确定电影放映期间,没有观众离场?”
白幼宁非常肯定:“我可以确定!进口在后方,但出口都在侧面,在我视线范围内,绝对没有人中途离开!”
路垚摸着下巴提出一种可能:“会不会是死者自带的什么武器或者机关?误伤了?”
杜清月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她趁着刚才的混乱和乔楚生问话的间隙,已经快速检查过高松的尸体:“死者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也没有发现类似机关的装置。伤口……很奇特。”
恰好这时,法医小宇也赶到了。杜清月和他一起进行了更详细的尸检。结束后,她的脸色更加凝重。
乔楚生立刻问:“尸检结果怎么样?”
杜清月语气沉肃:“开放性伤口,腹腔内器官有大面积组织损坏,破坏力极强。”她看向路垚和白幼宁,“这么严重的创伤,不是一般的子弹能造成的。从伤口形态看,很可能是臭名昭著的达姆弹(Dumdum bullet)造成的。你们俩当时离得那么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比如枪声,或者别的异响?”
白幼宁立刻举手,抢答一样:“我没听到任何异常声音!”她的目光瞥向路垚。
路垚也有样学样地举起手,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也没有!”说完觉得不够严肃,又放下再次举起来补充,“我还有个问题,达姆弹是什么?”
乔楚生皱着眉解释道:“一种国际公约禁止使用的、杀伤力极其残忍的扩张型子弹。弹头尖端没有包覆,露出铅芯。进入人体后,铅芯会因为惯性从被甲里涌出,被压扁成蘑菇状,导致被甲碎裂扩张,迅速撕裂组织,造成爆炸性的效果,但……通常不会完全穿透人体。”
杜清月接着他的话,指出了最诡异的一点:“但见鬼的是,高松身体里只有巨大的贯穿性伤口,却没有找到子弹!达姆弹的特征之一就是铅芯往往会留在体内造成更大伤害,但这枚子弹……好像消失了。”
白幼宁惊讶地捂住嘴:“怎么会这样?”
杜清月摇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阿斗,确认每个人都搜过身了?包括工作人员?” 阿斗肯定地回答:“都搜过了,一个都没落下,确实没有发现枪械或者类似发射器的东西。”
白幼宁的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记者本能瞬间压倒了对命案的恐惧,她兴奋地压低声音:“来自幽冥的子弹……天哪!这标题一定大卖特卖!”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子弹消失”的谜团中时,路垚提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这哥们儿也不是坐在第一排啊。如果凶手是从屏幕前方朝他开枪,子弹是怎么做到避开前面的观众,精准打中他的?如果是从后方或侧面,凶手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枪而不被发现的?”
乔楚生点头补充:“而且,如果真的是开枪,即便有电影音效掩盖,也不可能完全无声无息。达姆弹虽然不像某些特种子弹那样声响巨大,但也不该一点声音都没有。”
杜清月想到了另一个疑点:“还有一个问题,达姆弹早在1899年的《海牙公约》里就被禁止用于战争了,清政府当时也是签署国之一。虽然黑市可能还能搞到,但绝对是非常罕见且难以入手的东西。”
路垚总结道:“也就是说,现在很难搞到这种子弹喽?” 乔楚生:“理论上是这样。凶手不仅搞到了违禁弹药,还设计了一个让子弹‘消失’的诡计。”
白幼宁看着眼前这重重迷雾,反而更加兴奋,她掰着手指数:“妙啊!首先是尸体身上和现场找不到任何凶器;然后放映期间无人接近死者,甚至无人听到可疑声音;现在连杀人的子弹都是个谜团,还是违禁品!”她说着,不怀好意地看向路垚,眼神亮得吓人,“路垚,这个案子你要是能破了,我……我私人给你发一笔丰厚的顾问费!”
杜清月闻言轻笑,调侃道:“看来我们幼宁最近工作确实不错呀,都有钱给路垚发工资了?”
路垚却对白幼宁的空头支票嗤之以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得了吧你!你这种承诺,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哪次兑现过?”他现在只想尽快摆脱自己“头号嫌疑人”的尴尬处境。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皱着眉头,转身绕过忙碌的巡捕,朝着影院后方的工作人员区域走去——他得自己去看看,这“幽冥子弹”到底是怎么玩出来的。
路垚揉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脸理直气壮地指着电影院隔壁那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西餐厅:“去哪儿?当然是去那儿!早饭没吃,低血糖,脑子根本转不过来。我得先去补充点营养,才能有力气思考这‘幽冥子弹’是怎么飞的。”他说着就要往那边溜。
乔楚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后衣领:“慢着!”这家伙又想蹭吃蹭喝。
路垚被拽得一个趔趄,不满地回头:“怎么?乔探长这是要请客啊?”眼睛却已经开始放光。
没等乔楚生说话,一旁的杜清月倒是难得的心情好,或许是难得睡了个好觉的缘故,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记我账上。难得有个清静上午,别又饿晕一个给我们添乱。”
路垚顿时眉开眼笑,马屁立刻跟上:“要不怎么说您是老板呢!大气!”得了准话,他立刻挣脱乔楚生,大摇大摆地朝着西餐厅走去,那架势不像去吃饭,倒像是去视察自家产业。
西餐厅里环境优雅,客人不少,但上菜速度出乎意料地快。路垚毫不客气地挑了个靠窗的好位置,拿起菜单就熟练地点了一堆招牌菜,仿佛早就惦记着了。
等乔楚生、杜清月和白幼宁跟过来坐下时,路垚面前已经摆上了一篮餐前小饼干,他正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向乔楚生和杜清月解释稿费的来龙去脉。
原来白幼宁写的电影剧本被一位新锐导演看中,导演又拿去给票房保证高松看,果然入了这位大明星的眼。今天首映礼后的重头戏,本就是双方商谈剧本购买和改编的具体条件,尤其是那让路垚眼红的稿费。谁能想到会出这么一档子血溅当场的事。
乔楚生拿起叉子,切着刚送上来的煎蛋,切入正题:“这个高松,为人怎么样?听说风评不太好?”
路垚塞了一嘴饼干,含糊道:“哼,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他想起高松之前打量白幼宁的眼神就有点不爽,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不爽。
白幼宁倒是知道不少圈内八卦,立刻接口,语气带着几分鄙夷:“何止不好?这哥儿们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坊间传言,他跟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沈瑶光,戏里戏外都‘有事’。”
乔楚生挑眉:“因戏生情?”这在娱乐圈倒也不少见。
白幼宁嗤笑一声:“那是好听的说法。”
杜清月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一针见血地补充:“难听点说,就是拍戏期间寂寞空虚,顺势勾搭上了。戏拍完了,新鲜感过了,自然也就该一拍两散,各自寻欢作乐去了。”她对这种戏码似乎司空见惯。
白幼宁猛点头:“通透!”
路垚更关心现实问题:“那我想知道,这次是谁不想松手?谁更认真?”
白幼宁笃定地说:“肯定是沈瑶光啊!高松这种级别的花花公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投怀送抱的女人了。我听说,是沈瑶光想要继续这段露水情缘,甚至想公开,但是高松不干,躲着她。”
她顿了顿,继续爆料:“这个人,几乎是拍一部电影换一个女伴,薄情得很。沈瑶光这次好像挺受伤的,觉得自己被玩弄了,转头就……告诉了她‘老板’。”说到“老板”这两个字时,白幼宁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虽然身体放松地靠着椅背,但整个人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和厌恶。
路垚好奇:“老板?什么老板?”
白幼宁撇撇嘴,语气含糊:“就一个……姓白的,社会闲散人士呗。”她显然不想多提。
乔楚生闻言,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轻轻敲了敲桌子:“幼宁,注意你的措辞。”语气虽不重,却带着长兄般的提醒。
白幼宁缩了缩脖子,轻咳一声,含糊地揭过这个话题,但爆料没停:“反正,就上周,高松在回家途中,莫名其妙被几个彪形大汉拖进巷子里毒打了一顿,伤得不轻,好几天没敢露面。”
杜清月轻轻“呵”了一声,点评道:“看来这位‘白老板’还挺护短。”她似乎意有所指。
白幼宁像是找到了佐证,立刻说:“你看!连小月亮都认为是他干的了!现在江湖上都传言,就是他在幕后指使的,给沈瑶光出气呢!”
杜清月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平淡:“你还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种江湖传言也敢到处说。”
白幼宁却挺起胸膛:“我可不是乱说!他是我爹,我还能不了解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叛逆和了然的情绪。
乔楚生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她:“他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你长!我比你更了解他行事的分寸。”他放下刀叉,表情严肃了几分,“再说了,江湖人有江湖人办事的规矩。泡个妞没处理好,挨顿揍教训一下,很正常,也符合道上的做法。但就因为这点男女纠纷,直接下死手弄死一个当红明星?还是用这种诡异的方式?这动静太大了,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不至于。”
杜清月听完,却轻轻哼了一声,眼神扫过乔楚生和正在埋头苦吃的路垚,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你看,这就是社会的不正之风。男人风流多情,就被说成是‘很正常’‘罪不至死’;换做是女人多交几个男朋友,怕是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被骂成是娼妇荡娃了。”
乔楚生顿时头皮一麻,知道这话茬接不好要引火烧身,赶紧表态:“你可别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啊!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他试图划清界限。
路垚正啃着面包,闻言也赶紧抬头,举手自证清白:“就是就是!明明我也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人!”
杜清月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飘飘地扔下一句:“得了吧。风流起来,本质上都一个样。只是有些人有贼心没贼胆,有些人……哼。”
眼看下一秒批判的矛头就要精准落到自己头上,乔楚生立刻战术性咳嗽,果断认怂,强行扭转话题:“我错了,我错了!咱们聊案子,聊案子!还是先研究研究那颗‘会消失的达姆弹’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他恨不得立刻把高松的尸体再拖出来检查一遍,也好过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餐厅里悠扬的钢琴曲仿佛都掩盖不住此刻微妙的求生欲。
路垚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擦了擦嘴,恢复了几分侦探的敏锐,问道:“那个电影女主角,沈瑶光,现在人在哪儿?”
白幼宁对这类八卦消息总是格外灵通,立刻回答:“听说受了情伤,把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都没怎么出门了,郁郁寡欢的。连今天这么重要的首映发布会都没去参加。”
杜清月轻轻晃着咖啡杯,评价了一句:“倒是个痴情种。”不知是真心感慨还是略带讽刺。
乔楚生沉吟道:“因爱生恨……这种可能性不小。爱得越深,被背叛后的恨意可能就越强烈。”
杜清月放下杯子,语气理性:“光猜没用。得去她家一趟,当面看看情况才能确定。”
路垚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和头发,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那我得好好捯饬捯饬,去会会这位为情所困的大明星。”他似乎把这当成了某种社交活动。
乔楚生懒得理他的耍宝,直接分配任务:“你俩去吧。一个记者,一个侦探,套话查案正合适。”
白幼宁看向他:“那你干嘛去?”
乔楚生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我?我去找我们家老爷子‘问问情况’啊。省得某个小喇叭又到处乱放消息,散布些不靠谱的‘江湖传言’。”他这话明显是针对白幼宁之前关于她父亲指使人打高松的猜测。
杜清月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包:“我就不参与你们这两路了。商会那边下午还有个会议,我得过去一趟。”她向来分工明确。
白幼宁冲着乔楚生撇撇嘴:“你这内涵得也太明显了吧!”
乔楚生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知道就好。以后没有证据的事,少胡说八道,尤其是牵扯到老爷子。”语气里带着兄长般的告诫。
于是,四人兵分两路。路垚和白幼宁前往沈瑶光的公寓寻找线索,而乔楚生则驱车回了白府。
白府
白启礼刚让老师傅护理完背后那幅霸气的过肩龙纹身,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药油味。乔楚生进来,自然地拿起一旁叠得整齐的白色丝绸汗衫,帮老爷子小心地穿上。
乔楚生没有直接问高松的事,而是闲聊般提起:“老爷子,公司旗下那个高松,听说片约还挺满?”
白启礼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面色不变,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声音平稳:“嗯,高松还有三部片约挂在咱们公司,都是投了大本钱的。就算是真想搞他,”他顿了顿,抬眼看了乔楚生一眼,“也总得让他把这几部戏拍完了,把钱赚回来再说吧?不然亏的是公司,是我的钱。”
他穿上汗衫,活动了一下肩膀,继续道,语气带着几分江湖大佬的务实和冷酷:“搞错了女人,不懂规矩,打一顿出出气,让他长点记性,就行了。何必弄出人命?还是在这种场合?动静太大,得不偿失。杀人?那是最后没办法的办法,为个戏子,不值当。”
白启礼这番话,不动声色地就撇清了自己的嫌疑,同时也点明了利益要害——他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还惹一身骚的蠢事。乔楚生点点头,他本来也没真怀疑是老爷子干的,但必要的过场和试探还是要有的,毕竟外面风声传得厉害,他需要明确的表态来应对各方打探,也是为了维护青龙帮和巡捕房的声誉。
正事说完,乔楚生带上了一点调侃的笑意,凑近些低声问:“老爷子,那个沈瑶光……真是您‘的人’啊?”他故意把“的人”两个字咬得有些暧昧。
偌大的上海滩,恐怕也只有他和白幼宁敢这么跟白启礼说话了。
白启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笑骂一句:“臭小子,套我话?”他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才淡然道,“她是我公司签的摇钱树。能赚钱,就是‘我的人’。明白了吗?”
乔楚生立刻点头:“懂了。”话不用说得太透。沈瑶光能带来巨大的名利,公司和她互相依存,但她终究只是个有价值的“商品”或者说“资产”,白启礼作为老板,绝不会为了她亲自下场去处理争风吃醋的破事,更不会因此沾染命案,掉价且风险极高。
佣人沏好了上好的铁观音端上来,茶香袅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气氛放松了不少。
白启礼吹了吹茶沫,像是随口家常般问道:“幼宁那个男朋友……路垚,是吧?现在干嘛呢?”
乔楚生端起茶杯:“正忙着破案呢。高松这案子,他算是半个当事人,也挺上心。”
白启礼点点头,语气平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等他办完这个案子,让他和幼宁一起回家吃个晚饭。”
乔楚生有些意外,笑道:“看来您对路垚还挺满意啊?这就急着见女婿了?”
白启礼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为人父的无奈和操心:“幼宁那个性子,倔得像头驴,眼里揉不得沙子。她身边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她能看得上、也不讨厌她的男人,我当然想多看看,趁早定下来我也省心。”他知道自己女儿有多难搞。
乔楚生想到白幼宁和路垚那吵吵闹闹的样子,笑了笑,随即又有些为难:“路垚这边问题倒不大,主要是幼宁她……”他更希望是白幼宁自己愿意回家,而不是被强迫。
白启礼放下茶杯,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大佬特有的强势:“你想想办法。劝,哄,骗……实在不行,绑也得给我绑回来!”他看向乔楚生,补充了一句,“这可事关你妹妹以后的幸福。你得帮我办好了。”
乔楚生无奈,只能应承下来:“行,我去安排。尽量让她心甘情愿地回来。”
白启礼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说道:“还有啊,等高松这个案子结束了,我约了杜先生吃饭,谈点事情。你准备准备,到时候一起,好好表现,知道吗?”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乔楚生,“以前那些不愉快,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以后。”
乔楚生神色一正,认真点头:“我明白,老爷子。”他知道这顿饭的意义非同一般,关乎他和杜清月的未来,也关乎两个家族关系的缓和。
路垚和白幼宁按照地址找到了沈瑶光的公寓。开门后,出乎路垚意料,沈瑶光与白幼宁竟是旧相识。两位女士寒暄了几句,很快便聊到了一处,倒是把路垚暂时晾在了一边。
然而,当白幼宁说明来意,提到身边这位是来调查高松被杀案的路垚侦探时,沈瑶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她上下打量了路垚一眼,眼神冷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路垚出于礼貌,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行个握手礼,沈瑶光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直接转身走向客厅,刻意忽略了他悬在半空的手,让路垚好不尴尬。
更让路垚和白幼宁惊讶的是,沈瑶光的反应与白幼宁之前听说的“为情所困、郁郁寡欢”截然不同。她非但没有丝毫悲伤,反而在听到高松的死讯时,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快意。
“他死了?”沈瑶光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难过,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快,“死得好啊。”
白幼宁试图描述现场的情况:“他死得……挺惨的……”
没想到这话像是说到了沈瑶光的心坎里,她竟然抚掌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畅快:“真的吗?那太好了!可惜啊,可惜!”她顿了顿,语气变得狠厉,“可惜还是死得太痛快了!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这话让见多识广的路垚和白幼宁都愣住了。这得是多大的仇怨?
路垚抓住机会,立刻追问:“沈小姐,听您这话,您和高松先生之间……似乎并非外界传闻的那样情深意重?能否告诉我们,您为什么如此恨他?”
沈瑶光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积压的怒火和委屈瞬间爆发:“情深意重?呸!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骗子!骗我的感情也就罢了,我沈瑶光在圈里这么多年,算我眼瞎,认栽!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还骗我的钱!”
“骗钱?”白幼宁惊讶地重复道。
“没错!”沈瑶光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他之前花言巧语,说什么要投资一个稳赚不赔的大项目,资金一时周转不开,向我借了一大笔钱!我看在往日情分上,几乎把大部分积蓄都借给了他!结果呢?项目根本子虚乌有!他就是拿我的钱去挥霍、去赌、去讨好别的女人!等我发现不对劲向他讨要时,他就翻脸不认人,各种推脱耍无赖!甚至威胁我!”
她眼中涌起泪花,但更多的是愤怒:“那些钱是我拼死拼活挣来的血汗钱!就这么被他骗走了!我恨他!我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现在他死了,真是老天开眼!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为他伤心?”
至于案发当时她的行踪,沈瑶光声称自己一直在华亭路的一家高级理发店做头发,有店里的人和相熟的发型师可以作证。她直言不讳,不去首映礼就是因为不想看到高松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这个突如其来的“骗财”动机,瞬间为案件打开了新的调查方向。高松的死,或许不仅仅源于情债,更可能牵扯到巨大的经济利益纠纷。路垚和白幼宁对视一眼,都意识到,需要立刻去核实沈瑶光的不在场证明,并深入调查高松近期的财务状况和所谓“投资项目”的真相了。沈瑶光的痛快直言,反而让案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上海总工会,一间僻静的办公室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隐约传来远处码头工人的号子声和黄浦江轮船的汽笛。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世炎刚掐灭一支烟,眉头紧锁着。
“我已经按约定,私下里去见过了张黎。”世炎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表面上,态度确实够诚恳,给出的条件……甚至可以说优厚得有些出乎意料。”
刘文杰坐在他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闻言抬起头:“哦?那不是好事吗?说明他确实想合作。”
世炎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无奈和困惑:“问题是,他坚持要求,后续的具体条款,必须由清月亲自去和他谈。指名道姓,别人不行。”
话音刚落,旁边正低头看文件的刘文杰猛地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好容易顺过气,他脸上瞬间挂上了一副看好戏的戏谑表情,眼神在一直沉默坐在窗边沙发上的杜清月和世炎之间来回扫荡,拖长了语调:“哟——!不——会——吧——?”他凑近世炎,压低声音却又能让屋里所有人都听见,“难不成……是咱们张督军的烂桃花,飘到咱们总工会来了?”
杜清月原本正凝神听着,听到这话,立刻甩过去一记冰冷的眼刀,没好气地斥道:“滚蛋!在这之前,我连他张黎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少在那儿胡说八道!”她语气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
刘文杰却不怕死地继续调侃,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哎,那可说不准哦!说不定就是对咱们清月同志一见钟情了呢?毕竟你这张脸啊……”他摸着下巴,故作认真地端详着杜清月,“确实挺有迷惑性的。啧,想想当年在学堂那会儿,咱们哥几个谁没帮那些瞎了眼的男同学给你递过情书、传过纸条?拦都拦不住!”
他这话一出,连一向严肃的世炎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某些青涩又令人哭笑不得的往事。
杜清月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不是害羞,而是带着一种“你再敢提当年那些破事我就动手”的杀气。她抓起手边的一个文件夹就作势要砸过去:“刘文杰!你皮痒了是不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敢拿出来说!”
办公室内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被刘文杰这一打岔,倒是活跃了不少,但也让“张黎坚持要见杜清月”这件事,蒙上了一层更加微妙和难以言说的色彩。世炎重新点起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沉思的表情。这件事,看来比想象中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