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门口
两路人马几乎同时抵达,在巡捕房那略显阴森的大门口碰了个正着。乔楚生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路垚和白幼宁,率先开口:“查的怎么样啊?有什么发现?”
白幼宁一脸的一言难尽,摆了摆手:“唉,别提了,过程曲折。还是先看看小宇那边的验尸结果吧,说不定能有突破。”案发现场条件有限,路垚之前也只是粗略看了几眼,他们分头去查线索后,尸体就被运回巡捕房,交给了法医小宇进行详细检验。
验尸房
验尸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法医小宇脱下橡胶手套,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挫败感。
“说实话,这种伤我真是见所未见。”小宇指着台上高松的尸体,语气凝重,“我的初步结论跟杜小姐之前判断的一样,从伤口巨大的破坏程度来看,非常符合达姆弹造成的效果。”
他话锋一转,眉头紧锁:“可是,这说不通啊!如果真的是达姆弹,或者其他任何爆炸性弹药,绝不可能不在体内留下任何爆炸残留物、火药颗粒或者弹头碎片!但这伤口干净得诡异,就像……就像那股破坏力是凭空产生的一样。”
路垚追问:“尸体上,伤口周围,或者其他部位,就没留下任何其他蛛丝马迹?比如特殊的纤维、粉末、液体?”
小宇肯定地摇头:“什么都没有!里里外外都查过了,真是活见鬼了!”
乔楚生提出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是凶手事后对伤口进行了清理,抹去了痕迹?”
路垚立刻否定:“不可能。伤口处血肉模糊,组织损伤严重,如果进行擦拭清洗,只会留下更明显的痕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干净’。”
一直沉默旁听的杜清月忽然开口,声音清晰冷静:“做个印模实验吧,仔细检测伤口内外的硝烟反应。虽然希望渺茫,但这是标准程序。”她顿了顿,几乎是自言自语地低喃了四个字,“……气体炸弹。”
这四个字让路垚猛地一怔,小宇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唯有乔楚生和白幼宁还有些疑惑不解。
杜清月进一步解释,目光扫过众人:“大自然和人体内部本身都存在各种气体,看不见摸不着,但这并不影响它们在某些条件下成为致命的武器。”她的思路总是比别人更快一步。
路垚追问:“你确定是这种方向?”
杜清月摇头:“不确定。只是一种基于‘干净伤口’和巨大破坏力的推测。需要证据支持。”
乔楚生拍板:“总之,现在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小宇,按清月说的,硝烟反应、毒理检测,还有……气体相关的可能性,都查一遍!”
小宇点头:“行,我尽快。尤其是毒理检测,看看他有没有吞服过安眠药、镇静剂或者特定的神经毒素之类,这些可能会影响判断。”
小宇转身又去忙了。路垚的注意力则被旁边托盘里那件染血的、价格不菲的白衬衫吸引。他用镊子挑剔地拨弄了一下,啧啧道:“这么好的意大利定制衬衫,真是可惜了……”
乔楚生没好气地接话:“那等验尸完,你拿回去洗洗,说不定还能穿。”
路垚居然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一脸认真:“你敢给我就敢穿。”
乔楚生懒得再跟他扯皮,把话题拉回正轨:“说说吧,沈瑶光那边怎么个‘一言难尽’法?她有没有嫌疑?”
路垚立刻来了精神,眼神都亮了几分:“太漂亮了!我跟她说话的时候,感觉心跳都要暂停了!那气质,那……”
乔楚生无语地打断:“谁问你这个了?!我问的是她有没有作案嫌疑!”
路垚这才收敛了点,摸了摸鼻子:“一个被骗了钱、恨高松恨到那种地步的人,你说她能没有嫌疑吗?而且……”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今天晚上,我约了她共进晚餐,深入‘了解’一下。”
白幼宁在一旁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得了吧你!还深入了解一下?你就是看上人家有钱又漂亮了!”
路垚一本正经地反驳:“你胡说什么呢!我那是为了查案,套取情报!这是必要的社交手段!”
白幼宁:“呵呵。必要的社交手段包括一听说人家随手借给高松二百大洋眼睛都不眨,就立刻问人家是不是单身?可惜啊,人家沈瑶光小姐理想型是高官或者富商,你这种穷侦探,没戏!”
乔楚生听着也乐了,拍了拍路垚的肩膀:“你还真像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
路垚梗着脖子:“切,反正约都约了。说不定就有意外收获呢?”
乔楚生收起玩笑,提醒道:“查案子可以,注意分寸。最好不要发生其他不必要的瓜葛,这种女人,麻烦。”
路垚不服:“你管我呢?你是我爹啊?”
乔楚生眼睛一瞪:“嘿,你小子皮痒了是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杜清月,淡淡地瞥了路垚一眼,轻飘飘地扔下一句:“你也想被人套着麻袋打一顿的话,可以试试。”
路垚瞬间蔫了,讪讪道:“害,我开玩笑呢,真是为了查案……走吧走吧。”
乔楚生:“又去哪?”
路垚:“宝膳酒楼啊!据目击者说,高松今天中午刚从那儿出来,就直接去了电影院。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点线索。”
乔楚生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我说你想吃东西就直说,非得用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吧?”
路垚嘿嘿一笑,搓着手:“所以……?”
杜清月已经拿起外套,简洁道:“走吧。”她似乎也对酒楼这条线有些兴趣。
宝膳酒楼
一行人来到宝膳酒楼,却发现电梯口立着个“维修中,暂停服务”的牌子,不少客人只能怨声载道地爬楼梯。
路垚看着高高的楼层,哀叹:“点儿太背了吧!”
白幼宁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五楼而已!爬个楼梯你会死啊?”
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路垚却并不急着找座位,而是直奔吧台,亮出身份询问服务生。一个看起来颇为精明的服务生证实,午市时,高松确实和一个戴着帽子、墨镜,捂得严实的人一起来过,两人还发生过争执。但具体相貌,他看不清楚。
路垚想追问争执细节,那服务生却摆出一副老油条的架势,推说记不清了。乔楚生懒得废话,冲白幼宁使了个眼色。白幼宁会意,掏出一叠钞票不着痕迹地塞过去。服务生立刻眉开眼笑,压低了声音:
“那位戴墨镜的先生说:‘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没我你连个屁都不是!’高先生就回他:‘我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你不要太自以为是。’然后那个墨镜先生就很不客气地说:‘麻烦你走远点可以吗?’……我就听到这么多,后来看气氛不对,我就赶紧溜了。”
问完话,服务生又热情地问:“几位,要点菜吗?”
路垚立刻接口:“点!”他看向另外三人,那三人齐刷刷抱臂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看你表演”。路垚脸不红心不跳,以“刚爬了五楼需要补充体力”为由,成功让服务生把菜单塞到了他手里。
他装模作样地翻了几下,对服务生说:“高松今天中午吃什么,就给我照样来一份!”
服务生翻开点单记录本,开始报菜名:“东坡肘子、红烧肉、走油肉、梅菜扣肉、九转肥肠、响油鳝丝……”
报了一半,路垚就听得眼角直抽,赶紧打断:“等等!你确定这都是高松一个人点的?”
服务生肯定地点头:“是啊!几位有所不知,高先生他特别喜欢吃肉,几乎是无荤不欢,而且食量惊人!”
路垚闻言,心里起了疑窦。这么高热量高脂肪的饮食,高松本人却并非肥胖体型,要保持这样的身材,除了极其惊人的运动量,很可能……还需要借助一些“特殊”手段,比如强效的减肥药或者泻药,这对他的肠胃系统无疑是巨大负担。
乔楚生对那一桌子油腻腻的菜毫无兴趣,自顾自点了:“一叠桂花糕,一壶茉莉花茶,再来一个清淡点的豆腐羹。”
服务生记下:“好的,您稍等。”
路垚看着乔楚生:“我们都点这么多了你还点?”
乔楚生挑眉:“那是你点的。我们可吃不了那么肥腻的,你自己享受吧。”
很快,路垚点的“高松同款”大餐就摆满了桌子,浓郁的荤腥味扑面而来。杜清月暗暗庆幸自己只点了清茶和点心,才能在这油腻的环境中保持呼吸顺畅。
路垚一开始还吃得津津有味,但越到后面速度越慢,几乎是吃一口就要停下来喘好久,脸色也开始发白。
“不行了……我要死了……”路垚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呻吟,“这高松真是神人……每天这么吃居然都没被腻死撑死……”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几乎都耗在了这顿“丰盛”的午餐上。直到窗外天幕黑沉,乔楚生三人早就吃完自己的清淡茶点,看着瘫软如泥的路垚。
乔楚生起身:“走吧?还得回巡捕房看结果。”
路垚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哀嚎道:“让我再休息休息吧……真撑不住了……动不了了……”
白幼宁毫不客气:“活该!自作自受!”
路垚却突然强撑着坐直一点,一本正经地反驳:“错!我这不是自作自受,我这是在用我的肉体做实验!证明了这些油腻的肉类菜肴混合食用,基本不可能产生即时性的剧毒。所以,从食物直接下毒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杜清月忍不住轻笑,吐槽道:“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不同的肉类混吃,最多是消化不良,基本不会产生什么奇异毒素。需要你用‘肉体’来证明?”
路垚嘴硬:“我……我这是严谨!实践出真知嘛!”他揉了揉胀痛的胃,终于挣扎着站起来,“好了,休息完了,走吧!”
乔楚生看着他:“又去哪?”
路垚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当然是回巡捕房啊!看看小宇那边有没有验出什么新线索!说不定就有‘气体炸弹’或者‘神秘毒素’的发现呢?”他的好奇心终于暂时战胜了饱胀的胃。
法医小宇将手中的报告轻轻放在桌上,声音低沉:“毒物检测完成了。”
路垚刚迈进巡捕房大门,一股微凉的穿堂风掠过他的发梢。抬眼便见小宇独自坐在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那份验尸报告,神色凝重。
“怎么样?”路垚快步走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小宇抬起头,眉头微蹙:“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安眠药跟镇定剂呢?”路垚追问道,目光锐利如刀。
“有轻微镇定剂的成分。”小宇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杜清月从门外走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急促:“能查出原因吗?”
“抱歉。”小宇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愧疚。
路垚突然转身,对乔楚生说道:“查查高松的病历。”
乔楚生立即吩咐下去,阿斗带着一帮巡捕风风火火地冲出巡捕房。不到半小时,他们就带着高松上周的病历和体检报告回来了。乔楚生翻看着报告,语气笃定:“这个人没有任何的疾病,也没有任何的慢性病史,壮的跟头牛一样。”
杜清月轻抚下巴,若有所思:“那就奇怪了,一个体质优于常人的人,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服用镇定剂呢?”
路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得去他家看看。”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自己去就行。”
乔楚生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偷偷藏东西啊?”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路垚没好气地回道。
“那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呢?”乔楚生追问道。
路垚冷哼一声:“夏虫不可语冰。”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白幼宁急忙问道:“您知道他家在哪吗?”她话音未落,路垚早已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她只好提起裙摆匆匆跟上。
高松家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路垚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厨房的冰箱上。他打开冰箱门的瞬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这哥们八戒转世吧!”只见冰箱里塞满了各种肉食,层层叠叠,令人瞠目。
就在这时,白幼宁在梳妆台前发出一声轻呼:“他也吃这个减肥药啊!”她手中拿着一瓶熟悉的药瓶。
路垚快步走过去,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我就说嘛,他肯定是因为有减肥药才敢这么吃的。”
杜清月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也?”
白幼宁点头:“对啊,最近很流行的,我看很多明星都吃这个。”
杜清月追问道:“那你知道从哪能买到这个减肥药吗?”
“允安百货就有,好多人抢呢。”白幼宁答道。
路垚转向杜清月:“姐你怀疑减肥药有猫腻?”
白幼宁插话:“不会吧,这么多人都吃了。”
杜清月神色凝重:“先派人去允安百货查查,再检测检测里面的成分,说不定和高松的吃食有相克的部分。”
乔楚生立即吩咐:“行,我让阿斗去。”
调查暂时告一段落,众人赶往高松的凭吊会。灵堂内香烟缭绕,哀乐低回。制片人谭啸无意中感叹道:“高松被炸成这样,实在可怜……”这句话让路垚和杜清月同时警觉地抬起头。
鞠躬时,路垚的目光落在遗照上——照片中的高松与现在判若两人,是个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的胖子。他心中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回到巡捕房,杜清月立即问道:“阿斗调查完回来没?”
“还没呢。”乔楚生答道,随即疑惑地问:“怎么了,减肥药有问题?”
路垚神色凝重:“得把允安的减肥药和高松家里的做个化验。”同时,杜清月低声对乔楚生说:“派人跟着谭啸。”
等待化验结果的时间格外漫长。终于,小宇推开实验室的门:“化验结果出来了。”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巡捕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检验结果显示,高松家的减肥药被人为压缩过,一粒的含量堪比八粒。乔楚生立即下令对谭啸展开追捕。
审讯室里,谭啸强作镇定:“乔探长,小高还没下葬,我那儿还有好多事,您要问什么能稍微快点吗?”
杜清月冷冷道:“急什么,谭先生是忙着销毁证据吗?”
“杜小姐,您在跟我开玩笑吧?”谭啸干笑道。
“我从不说玩笑话。”杜清月目光如炬。
谭啸梗着脖子:“您这是欲加之罪,我是不会承认的。”
路垚缓步上前,语气慵懒却带着压迫感:“嘴硬是吧,来,给谭先生松松筋骨。”
乔楚生挑眉:“可以啊你,现在还会刑讯逼供了。”
路垚揉了揉太阳穴:“我太累了,解释案情真的很麻烦的。”他转向谭啸,声音陡然转冷:“不如您痛快点,索性把动机和手法都交代了,我也好交差。”
谭啸冷笑道:“您说我是杀人凶手,那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杀的他?高松去世当日,我可什么都没带在身上,这是你们警方反复检查过的。”
路垚微微一笑:“谁说杀人一定要有凶器了?”
白幼宁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有凶器?”
乔楚生皱眉:“可是死者的腹部有开放性的伤口。”
“因为爆炸。”杜清月接口道。
“但是你不是没有检验出残留的爆炸碎片吗?”乔楚生追问。
路垚缓缓道来:“因为这个爆炸物根本就不是硝石、硫磺那些火药制品。这个爆炸物,实际上是高松本人。”
“自爆啊?”乔楚生难以置信。
“真的,”路垚肯定地说,“高松本来是个两百斤的胖子,全靠吃减肥药才瘦成现在这样。”
杜清月转向白幼宁:“幼宁,你也试过减肥,减肥的原理你应该知道吧?”
白幼宁点头:“总消耗大于总摄入,要么控制饮食,减少摄入;要么运动,增加消耗。”
杜清月接着说:“我们在高松家里看到过,满冰箱的荤腥,餐厅的服务生也说,高松每一顿无肉不欢,很显然他不会靠控制饮食来减肥,周围人也说过,他从来不运动,那方法就只有一个——”
“服用减肥药。”白幼宁接口道。
杜清月将两瓶标签相同但内容迥异的减肥药放在桌上:“这款减肥药的学名叫做二硝基苯酚,是典型的解偶联剂。简而言之,就是增大新陈代谢,消耗也跟着增加,从而达到减肥的目的。”
路垚接过话头:“但如果剂量增大,单位药片浓度提高,代谢在短期内就会大幅上升。这时再让高松作出剧烈运动,大幅提高心率,人体体温会急剧上升,从而导致血管紊乱,体内发生自爆。”
他指着桌上的两个药瓶:“检验证明,高松家里的减肥药浓度,是百货公司的八倍。”
谭啸仍然负隅顽抗:“就算减肥药有问题,也不能证明我是杀人凶手吧?”
路垚缓缓踱步到谭啸面前,目光如炬:"那天在吊唁会上,你说,高松是被炸成这样的。"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当时我姐和法医给出的答案都是达姆弹造成的枪伤。"
他转向白幼宁,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而且幼宁报纸上还起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名字:来自幽冥的子弹。"
杜清月适时上前一步,声音冷冽:"所有人都认为高松是被子弹射中而亡,那么我想请问谭先生,您究竟是从何得知高松是被炸死呢?"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谭啸的伪装。
谭啸强作镇定,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理由未免太牵强了吧。"
路垚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不承认没关系。"他忽然凑近谭啸,声音压低:"我还没说完呢谭先生,别着急呀。"
他转身走向桌边,手指轻叩桌面:"你们这个电影按照投资成本来看,算是实打实的大片了,可为什么要在这么破的一个影院做首映仪式呢?"
谭啸深吸一口气:"这部电影投入很大,拍完后我的资金出现了极大的短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路先生不会怀疑我谋财害命吧?"
杜清月冷哼一声:"既然资金短缺,你为什么要拒绝新光影院免费提供的场地呢?"
"那是小高嫌他家离那边远。"谭啸辩解道,声音略显急促。
路垚突然拍案而起:"依我看,距离是假,影院旁边的宝膳酒楼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谭啸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个吃饭的地方,和这件案子有关系吗?"
"当然有!"路垚的声音陡然提高,"宝膳酒楼属于高层,而且离影院非常近,招牌菜又是高松喜欢的那些大鱼大肉。"他踱步到谭啸面前,俯身说道:"根据他的习惯,通稿之前会就近用餐,所以当日高松必然会选择去宝膳酒楼吃饭。"
白幼宁皱着眉头,忍不住插话:"去宝膳吃饭怎么了,能说明什么?"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脸上写满困惑。
路垚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那天我们爬了五楼。"
谭啸急忙辩解:"合着电梯出故障也是我的问题是吧?"
乔楚生突然开口,声音沉稳:"路垚只说了爬楼,可没说电梯出故障。"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谭啸。
杜清月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警告:"谭先生,我劝您还是安静听分析就好,毕竟说多错多,暴露的也就越多。"
路垚接着分析,语速渐快:"高松平时出门都是车接车送,基本没有运动的时间,你为了让他增加当天的运动量,特意在电梯上做了手脚,被迫让他爬楼。"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就算是普通人,上几层下几层都会觉得累,更何况他一个从不运动,又吞食了大量减肥药的人呢?"
杜清月接过话头,声音冷峻:"高松到达电影院后,喝下了你事先备好的含有镇定剂的水,所以即使身体产生自爆,他也很难挣扎求救。"她向前迈了一步,逼视谭啸:"其实像这种热销的减肥药,能买到的人非富即贵,更别提大批次购买了。"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谭先生,我的手段你是清楚的,查这样的事,根本难不倒我。"
路垚再次开口,掷地有声:"你曾经出国留学过吧,主修化学,所以提取二硝基苯酚再进行浓缩这样的方法根本难不倒你。"他的目光扫过谭微微颤抖的双手,"不过即使你处理了那些化学器材,天花板上蒸馏的痕迹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
谭啸终于崩溃,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路先生和杜小姐果然断案如神。"
白幼宁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谭啸:"真的是你?"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为什么?"
路垚冷哼一声:"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你爹。"
白幼宁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去死!"
路垚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家伙拍电影缺钱,问你爹借了高利贷,本来是想指着这个电影挣钱还债,可惜没想到公映之前,高松对沈瑶光始乱终弃,你爹知道后,找人把高松毒打了一顿。"他的手指轻敲桌面,"这个八卦传出去之后,对高松的名誉有损,肯定会影响票房,再加上沈瑶光拒绝参加首映礼,还不接受媒体的采访,后果可想而知。"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面如死灰的谭啸,"这个时候,就只有把高松干掉才能拢回票房来偿还高利贷。"
杜清月突然开口,一针见血:"不止如此吧,你喜欢沈瑶光。"
谭啸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出现裂痕,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瑶光那样重情重义的好女孩,不应该被伤害。"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深深的悔恨与无奈。
案件以乔楚生轻飘飘的一句"收监"结束。牢房的门在谭啸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月光透过铁窗洒进牢房,映照出谭啸颓然的身影。而在这暂时的平静之下,上海滩的暗流依旧汹涌不断,仿佛在酝酿着下一场风波。
深夜的公寓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路垚和白幼宁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沈瑶光可能会喜欢谁的话题。路垚正说得眉飞色舞,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这么晚了,谁会来?”路垚嘟囔着起身,却被白幼宁一把拉住。
门外传来导演兴奋的声音:“白小姐!您的剧本卖出去了,二百五十块大洋!”
路垚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却被白幼宁抢先一步。她透过猫眼向外看,眉头微蹙:“卖给谁了?”
“一个黑帮老大。”导演在门外搓着手,脸上堆满笑容。
路垚迫不及待地追问:“姓什么呀?”
“姓白。”
白幼宁一听,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狠狠瞪了猫眼一眼,转身就往里走,任凭路垚怎么哀求都不为所动。
“不是,姐,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我求求你,开门吧!”路垚扒着门框,可怜巴巴地哀求。
白幼宁冷哼一声,双手叉腰:“嘲笑本小姐是二百五是吧?他以为他是谁啊,本小姐不稀罕他这点钱!”
屋内吵吵嚷嚷,却不知屋外早已暗流涌动。白启礼和乔楚生各自派了人手蹲守在公寓外围,屋内的喧闹声恰好掩盖了外面的动静。
乔楚生站在暗处,目光冷峻:“诺曼存在一天,租界就一天不得安宁。”
杜清月轻叹一声,月光照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可惜了,他是英国人,我们轻易动不得。”
此时,白启礼和杜月笙罕见地亲自出马。四人各带人手,押着诺曼派去监听的手下,大摇大摆持枪闯进曼森俱乐部。
白启礼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声音洪亮:“这个人偷窥我的女儿,让我的手下逮了个正着,非说是您安排的。”
诺曼缓缓起身,面色不变:“白先生,您信吗?”
“我当然不信了。”白启礼冷笑一声,目光如刀,“以您的威望,怎么能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杜月笙适时上前,语气平和却暗藏锋芒:“今天我们把人带过来,就是想让您严惩,可别因为一个小喽啰坏了您的名声。而且这楼上楼下的,我怎么能放心让我女儿继续住在公租界呢?”
诺曼眼神微动,朝安德森示意。后者立即领会,派人将那名手下押下去。
杜月笙却不依不饶:“如此大的栽赃,诺曼先生可要上心了,不然外面的人难免会误会。”
“误会什么?”诺曼的声音冷了几分。
“误会您对我们早有杀心。”杜月笙一字一顿道。
杀机四起,四帮人马蠢蠢欲动,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诺曼强扯出一丝笑意:“杜先生说笑了。”
杜清月突然上前,接过乔楚生惯用的手枪,凌空转了一圈,优雅地递出:“诺曼先生,请。”
杜月笙淡淡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那名手下应声倒地,诺曼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白启礼满意地点点头:“白某是江湖人,以后有事情,您大可跟我聊。”他目光扫过诺曼,“我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还小,想必跟您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告辞。”
三人来势汹汹,离去时也阵仗浩大。杜清月逼诺曼杀人,白启礼和杜月笙公然下战帖。这一晚,上海的局势注定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出俱乐部,白启礼面色凝重:“今天跟诺曼撕破了脸皮,必定会引来他更阴毒的报复。”他转向乔楚生,“你和清月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从明天开始,上下班必须加派人手保护自己。”
乔楚生郑重地点头:“知道了老爷子。我们不是小孩子了,分得清孰轻孰重。”
杜月笙插话道:“不行,明天开始你搬回家住。”
杜清月挽住父亲的手臂,撒娇道:“爹~我自己有分寸的。”
白启礼眼睛一转,提议道:“不然,让清月搬去楚生那里,他们也好互相照应。”
杜月笙顿时瞪大眼睛:“嘿,白老头子,你又变着法拐我女儿是吧?”
乔楚生连忙保证:“我一定照顾好清月。”
杜月笙看着女儿微红的脸颊,无奈地摇头:“得,女大不中留了。”
白启抬头望了望天色:“天色不早了,刚办完案子,好容易有个休息的时候,回去吧。”
乔楚生还是不放心:“我让他们几个跟着您。”
白启礼摆摆手:“放心吧,诺曼还没蠢到在自家门口动手。”他神色严肃地叮嘱,“倒是你们,近期万事小心。巡捕房要是有什么岔子,及时抽身,我还没老到需要你们来替我挡灾。”
乔楚生郑重地点头:“老爷子,有我在呢,您就安心吧。”
白启礼欣慰地拍拍乔楚生的肩膀,拉着还在嘟囔的杜月笙上了头车的副驾离开。杜月笙不满的声音渐渐远去:“干什么你,我说你……”
夜色中,两代人各自离去,留下的是上海滩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夜色浓稠,方才俱乐部内的剑拔弩张似乎仍在空气中残留着未散的硝烟味。乔楚生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杜清月。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略显疲惫却依然清丽的侧脸轮廓,也柔和了他自己眉眼间尚未褪尽的冷厉。
他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走吧,”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仿佛确认她的安然无恙,才继续道,语气里透出一种经过紧绷后的松弛与笃定,“我们,回家。”
这四个字说得不重,却清晰地融入了上海的晚风里,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温暖的归宿,悄然驱散了周遭残留的寒意与危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