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斜倚在门框上,看着正在整理稿件的白幼宁,状似随意地开口:“幼宁,晚上回老爷子那儿吃个饭吧?”
白幼宁头也没抬:“不去,看见他就烦。”
乔楚生轻笑一声,走到她身边:“有正事,商量我和清月的婚事。有你在,清月能自在一点。”他语气自然,仿佛真是这么回事。
白幼宁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俩真的要结婚了?!”笔从她手中滑落,在稿纸上划出一道墨痕。
乔楚生挑眉,故作受伤状:“我至于骗你吗?”
“那……”白幼宁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乔楚生的胳膊,“那是不是应该准备点什么?就算你俩认识很多年了,但是求婚什么的,咱得有吧!不然我也不同意把我闺蜜嫁给你,就算你是我哥!”她摆出一副“娘家人”的架势,说得义正辞严。
乔楚生一愣,他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骗幼宁回家,让老爷子安心。但这话却点醒了他——是啊,清月值得一场最用心的求婚。他立刻点头:“你说得对。”转身就出去给白老爷子打电话。电话那头的白启礼一听,笑声震得听筒嗡嗡响,连声说好,全力配合。
公寓里,很快变成了“求婚作战指挥部”。路垚、白幼宁和乔楚生三人围坐在一起,面前铺满了白幼宁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各种浪漫小说和画报。
路垚叼着笔杆,皱着眉头:“我姐可不是一般人,一般的浪漫可打动不了她。送花、点蜡烛、放烟花这些俗套的把戏,估计她只会觉得吵眼睛。”
白幼宁激动地拍桌子:“要特别!要刻骨铭心!要让我家小月亮记一辈子!”她眼睛放光,“玫瑰!要很多很多玫瑰!铺满整个院子!她喜欢红色!”
乔楚生看着兴奋的妹妹和陷入沉思的路垚,心里柔软又紧张。三个人紧锣密鼓地商量了一整天,画了草图,分了工,才最终定下方案,然后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夜晚,白府
雕花铁门缓缓打开,汽车驶入久违的家。老管家激动地迎上来,眼眶微红:“小姐,小姐,侬终于肯回来了,太好了!”
白幼宁带着一丝刻意的不情愿踏进家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熟悉的一草一木。外面的生活再自由,也抵不过家里这份沉甸甸的牵挂。她在这个大房子里经历了二十年人生的酸甜苦辣,哪里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她故意咳嗽了一声:“咳!”
客厅里,正激动得想点雪茄掩盖情绪的白启礼,闻声手一抖,尴尬地把雪茄放下,努力摆出严肃的样子:“回来了?”
白幼宁扬起下巴:“要不是为了楚生哥和我的小月亮,我才不回来呢!”她快步走过去,拽住父亲的胳膊,“赶紧起来!您做公公的,怎么对自己未来儿媳进门这么不紧张呢?检查一下场地布置好了没?鲜花呢?灯光呢?别愣着呀!”
白启礼被女儿数落着,脸上却笑开了花,连声应着:“哎,哎,这就去,这就去。”
另一边
乔楚生同样用了类似的借口。他对杜清月说:“清月,晚上去老爷子那儿吃个饭吧?幼宁今天回去,你也知道,她和老爷子一见面就吵架,有你在,我比较安心。”
杜清月不疑有他,点头答应了。
车刚在白府门前停稳,杜清月就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安静。乔楚生没有像往常一样下车为她开门。她自己推门下车,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从大门到主宅的小径两旁,密密麻麻地盛放着炽烈的红玫瑰,宛如一条流动的绯色星河,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馥郁的芬芳。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和白幼宁约好同穿的纯白色纱裙,瞬间明白了那个古灵精怪闺蜜的用意——白衣红玫,极致的浪漫与纯粹。
她沿着花径缓缓走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站在花海尽头、穿着笔挺西装、手捧一束珍贵白玉兰的男人——乔楚生。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已经这样等了她一辈子。
乔楚生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天鹅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设计极其精巧的钻戒,主钻周围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宛如星空。
“清月,”他的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异常清晰,“这枚戒指,5年前我就找人设计了,图纸改了一遍又一遍,总想着哪天能堂堂正正地戴在你手上……一直到今天,我才觉得我准备好了。我知道这条路可能依旧不太平,但我想以后的所有路,都和你一起走。杜清月,你愿意嫁给我吗?”
杜清月眼中泛起水光,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多年、并肩作战、早已融入彼此生命的男人,没有丝毫犹豫,笑着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你知道的,我一直愿意的。”
乔楚生将戒指戴入她的无名指,尺寸完美契合。他站起身,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花丛里
茂密的玫瑰花丛后,白幼宁一边死死捂着嘴防止自己哭出声,一边拼命按着相机快门,眼泪糊了满脸,却又笑得见牙不见眼。
蹲在她旁边的路垚被蚊子叮得受不了,压低声音抱怨:“白幼宁,你抽风了?又哭又笑的!”
“你懂个屁!”白幼宁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反驳,“我把我最好的朋友嫁出去了呜呜呜……她以后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那你又笑什么?”
“可她现在是我嫂子了呀!嘿嘿嘿!亲上加亲!”她又哭又笑,表情管理彻底失控。
路垚:“……” 他实在无法理解女人的情绪。
白幼宁继续猫着腰,寻找角度:“哎呀你别挡着我!”
路垚无语:“你为什么不能出去拍?”
“你懂什么!”白幼宁理直气壮,“这里才有氛围感!这叫偷窥的快乐!记录最真实的瞬间!快,帮我看看我爹呢?别让他乱入破坏了构图!”
路垚认命地叹了口气,一边挠着被蚊子咬的包,一边替身边这位又哭又笑的大摄影师望风。晚风拂过,满园玫瑰悄然绽放,窃窃私语,见证着这一切。
夜色渐深,白府家宴的喧嚣散去,四人回到了熟悉的公寓。路垚一进门就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瘫成一个大字型,有气无力地哀嚎:“哎呀——我这本不富裕的钱包啊!雪上加霜,还得给你们随份子钱!”他矫情地拍着自己干瘪的口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乔楚生被他的样子逗笑,嘴角噙着掩饰不住的幸福笑意,顺手揽过杜清月的肩。两人十指交握,在灯光下,一枚璀璨的钻戒和一枚简洁大气的男戒交相辉映,闪着温暖的光。“那能怎么办?”乔楚生语调轻松,“最近巡捕房风平浪静,也没案子,没钱给你赚啊。”
路垚盯着那对戒指,夸张地哇了一声:“真闪!闪瞎我穷苦百姓的眼了!”
这时,白幼宁像是突然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谁说没案子了!”她眼睛一亮,想起阿斗和萨利姆昨天低声讨论的那桩奇案,“通神会那事!萨利姆不是刚收了个尸体回来,凶手还没着落呢!”
乔楚生收敛了笑意,解释道:“那是个道士,仪式中意外失足,结案了。”
“不!他是点传师!”白幼宁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奇闻异事的神秘感,“据目击者称,那个人能顺着绳子爬上云端!但显然这次没玩好,从云端上摔下来,活活摔死了!”她挥舞着手臂,“这肯定是天谴!”
乔楚生态度坚决:“五十多个目击者都说是意外,连通神会自己都不追究。你要怎么写是你的事,反正我不跟。”
白幼宁见说不动他,只好阴恻恻地转向还在心疼钱包、并试图从餐盘里捞起最后一只鸡腿的路垚,拖长了声音:“路——垚——”
路垚警惕地护住鸡腿:“我不要!我最近不宜动脑,耗财!”
“一百块。”白幼宁轻飘飘地抛出一个数字。
“咳!咳咳!”路垚吓得手里的鸡腿直接掉回了盘子里,他痛心地看着油汪汪的鸡腿,又看看白幼宁,咬牙切齿,“……该死的资本家!”
一直安静旁观的杜清月这时开口,声音冷静却带着支持:“幼宁,你要是坚持查这桩案子,我明天派几个人跟着你们。通神会人员复杂,鱼龙混杂,不一定卖巡捕房的面子。”
白幼宁立刻扑过去抱住杜清月的胳膊,脸在她肩上蹭了蹭,甜腻地喊道:“我就知道!还是嫂子对我最好了!”
路垚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呵,你这声‘嫂子’叫得还真是挺顺口,毫无心理障碍。”
夜色更浓,因为明天杜清月才正式搬去乔楚生的公寓,今晚乔楚生便又留宿在她这里。浴室里水汽氤氲,弥漫着馨香的沐浴露味道。一场缠绵刚刚歇止,空气里仍弥漫着旖旎温存的气息。
杜清月靠在乔楚生怀里,手指无意识地在他胸膛上画着圈,轻声说:“明天我约了张黎张督军谈码头货物抽成的事,结束了你来接我好吗?”
乔楚生收紧了环着她的手臂,下巴蹭了蹭她湿漉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醋意:“好。不过……”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我在这儿,你还提别的男人,不好,我嫉妒。”
杜清月轻笑出声,指尖滑下去,勾住他松垮浴袍的腰带,微微用力一拉,仰起脸看他,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挑衅和妩媚:“那你拿我怎么办呢,夫君?”
那声“夫君”叫得又轻又软,尾音勾人地上扬,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乔楚生眼神一暗,刚刚平息的浪潮似乎又有翻涌之势,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声音沙哑:“……你很快就会知道。”
湖心亭茶楼临水而建,雕花窗棂外是粼粼波光,偶有游船划过,留下细碎的水声。雅致的包间内,檀香袅袅,与清雅的茶香交织在一起。
杜清月早已端坐其中,纤白的手指捧着一盏热气氤氲的碧螺春,目光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致,仿佛只是来此闲坐赏景。门被轻轻推开,张黎一身挺括的军装,大步走了进来,他的几名随从则无声地守候在门外。
杜清月并未起身,只微微颔首,将茶盏轻轻放回梨花木的茶盘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她抬眼看向对方,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听说张督军一定要找我谈?”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张黎在她对面坐下,目光锐利,几乎立刻就捕捉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璀璨夺目的钻戒。他脸上露出些许了然的神色,开口道:“听说你要结婚了。”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恭喜啊,现在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
“谢谢。”杜清月的回应简洁而克制,并未多做寒暄。
张黎也无意在喜事上多费唇舌,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听说,你和黄埔军校的周主任相熟,不知杜小姐是否方便为我引荐一下?”
杜清月眸光微闪,并没有立刻回答。她沉吟片刻,反而抛回一个问题,语气平静却直指核心:“我有个问题。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而你是一方军阀,手握兵权。为什么想要加入我们?”她的目光如炬,仔细分辨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张黎没有回避她的注视。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微烫的茶水温热了喉舌,却也化不开他语气中那份沉重的自嘲:“你觉得,如今的北洋政府,真的还能拯救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吗?”他放下茶盏,摇了摇头,答案不言自明。“不能。不然,像杜小姐这样的人,也不会选择走另一条路了。”
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迎上杜清月的审视,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决绝:“所以,我并非一时兴起。我只是……想为自己,也为跟随我的人,找一条真正正确的路而已。”
茶楼外,临别时分。杜清月神色郑重地朝张黎伸出手。这一次的握手,不同于先前包间内暗藏机锋的试探,而是带着一份沉甸甸的托付与承诺。
“张督军的话,我会一字不差地传达上去,”杜清月的声音清晰而沉稳,“请放心。”
张黎用力回握,眼中闪烁着复杂而期待的光芒:“如此,张某便静候佳音了。我很期待。”
告别张黎,杜清月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那辆熟悉汽车。乔楚生早已倚车等候多时,他目光一直落在茶楼门口,见她出来,便站直了身体,嘴角自然地带上了笑意。
张黎经过车旁时,脚步略顿,朝乔楚生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恭喜啊,乔探长。”
乔楚生面色不变,只是简短地回应:“多谢。”目光却已越过他,落在了款款走来的杜清月身上,自然地为她拉开了车门。
车辆平稳地驶离湖边。其实杜清月并没有太多需要搬动的行李,她公寓里的大部分衣物家具都维持原样,那是她自己的小天地,乔楚生说,她随时想回去住都可以。
至于他的家,则早已为她备好了一切。衣帽间里早已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旗袍和洋装,梳妆台上摆满了香水和化妆品,各式各样的鞋帽配饰更是琳琅满目——都是他平日里觉得好看、适合她,便毫不犹豫买下囤积起来的,悄无声息地,早已将他的空间,一点点变成了他们的家。
乔楚生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路垚和白幼宁两人并排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两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脸上堆着一种刻意又古怪的殷勤笑容。
他挑了挑眉,将外套挂好,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你们俩怎么来了?”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有事儿啊?”
白幼宁用手肘悄悄捅了捅路垚,捏着嗓子,声音甜得发腻:“乖,你先说。”
路垚居然也扭捏起来,捏着同样的腔调,甚至比白幼宁的表演更矫揉造作,听得人头皮发麻:“不嘛,你先说~”
坐在一旁看文件的杜清月忍不住抬起头,嫌弃地皱了皱眉:“你俩真恶心。”
白幼宁像是没听见,清了清嗓子,恢复了点正常:“好吧,我先说。”
乔楚生被她俩这一出搞得哭笑不得,催促道:“快说。”
白幼宁立刻正色道:“我俩打听过了,通神会最近风头正紧,每个分坛一个月就能发展上千信徒!”
乔楚生靠在椅背上,不以为意:“那又怎么了?像这种组织发展信徒不是常事儿吗?”
“不一样!”白幼宁凑近些,压低声音,“像通神会这样庞大的组织,大多等级森严,都需要先交钱成为信徒才能参加礼拜会,接着再发展到亲戚朋友,让他们入会交钱,这样才可以受到所谓的点化。”
杜清月放下文件,冷静地补充:“说白了,就是个精密运作的骗钱组织。正因为人数庞大,有群众基础,盘根错节,连政府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法律去约束和制衡。”
白幼宁连连点头:“而且他们还专挑普通的老百姓下手!先画个大饼告诉他们能赚钱,把人骗进来之后再逼他们去拉新的下线。”
路垚终于插上话,语气带着惯有的讥诮:“达官显贵他们不敢忽悠,也忽悠不动,也就只能吸这些穷苦人的血了。我们打听过了,”他学着白幼宁的样子压低声音,“通神会一般会先忽悠人说你上辈子造孽,这辈子才如此穷苦,然后再骗你交钱去供奉天神消灾解难,接下来就指使他们去发展下线,美其名曰‘积功德’。”
白幼宁愤愤地接话:“那些发展不了下线的呢?就会受到斥责和惩罚,说他们心不诚!”
杜清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信徒大多没有太多知识文化,稍稍一恐吓,难免照着他们的要求办事,甚至变卖家产。真够狠的。”
乔楚生坐直了身体,神色凝重起来:“这手法确实比普通骗子还要狠毒阴险,吃人不吐骨头。”
白幼宁见他有兴趣了,赶紧补充关键信息:“而且每个分坛都会有一名点传师,最拿手的就是表演扶乩请神!”
路垚推了推眼镜:“就是那个‘扶乩升空’?其实都是物理机关和障眼法,目的就是为了制造神迹,让那些百姓更加死心塌地地相信。”
乔楚生沉吟片刻,手指敲了敲桌面:“可是像清月刚才说的,这么大的组织,连政府都感到棘手,更别提我们巡捕房了,能动得了他们吗?”
白幼宁握紧拳头,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能抓一个是一个吧!总不能让这些人继续无法无天地骗下去!”
杜清月摇摇头,更为理性:“也不能这么盲目,需要策略。”
乔楚生看向路垚和白幼宁:“通神会上面有主事的吗?”
路垚立刻回答,显然做足了功课:“有一个叫李丹一的,就是那个摔死的点传师的儿子,据说现在不少事都是他在管。我们已经查到他的住处了!”
杜清月闻言,略带赞赏地看了他俩一眼:“可以啊你俩,现在效率是越来越高了,孺子可教也。”
乔楚生却反而放松下来,往后一靠:“行,知道了。那明天再去吧。”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啊?”白幼宁急了。
路垚也帮腔:“就是啊!哥,你也不怕他听到风声就跑路了?”
路垚和白幼宁空着急,乔楚生却气定神闲,甚至端起茶杯吹了吹气:“从这儿算起,方圆五百里,我想找的人就没有找不到的。他跑不了。”
白幼宁小声嘟囔:“自大狂!”
杜清月笑着打圆场,语气笃定:“放心吧,人跑不了。”她话锋一转,看向两人,“倒是你们俩,忘了?今晚说好要回家吃饭的。”
白幼宁简直不敢相信:“为了回家吃饭就不抓人了?”
乔楚生已经站起身,拿起外套:“正好下班的点了,天大的案子也得吃饭。走吧,回去了。”
白府
白府今晚难得热闹。不再是乔楚生独自回来,或者他带着杜清月回来,就连路垚也不再是上次那样尴尬地独自前来。四个人整整齐齐地进了门,管家吴妈早已笑容满面地守在门口,朝着里面回话:“老爷,少爷他们回来了!”
白幼宁一边换鞋一边问:“吴妈,我爹呢?”
“老爷在楼上喂他那只宝贝画眉呢!”吴妈笑着应道,又看向乔楚生,“少爷,晚上做了好多好吃的,有少夫人爱吃的清蒸鲫鱼,还有小姐最喜欢的糖醋排骨,老爷还特意吩咐刚出去买了只热乎乎的挂炉烤鸭!”
这时,楼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白启礼爽朗的问候:“回来啦?”
白幼宁还有些记着“被迫”回家的“仇”,仰着头对走下楼的父亲哼了一声:“我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的。”
白启礼走下楼,笑着虚点了她一下:“臭丫头!”他走到近前,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今天厨房特意做了你爱吃的排骨和白灼鲜虾,甜点让人去凯司令买了你最喜欢的栗子蛋糕,总该满意了吧?”
白幼宁努力想绷住脸,但嘴角已经忍不住微微上扬,勉强道:“勉勉强强吧。”
白启礼又赶紧补充:“水果也买了你最爱的荔枝和蓝莓,都冰镇好了。”
白幼宁看着父亲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心里那点小别扭早就烟消云散了,她踌躇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小声地、飞快地喊了一声:“谢谢爹……”
就这一声,让白启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笑容瞬间绽开,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简直比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还要高兴。
餐厅里灯火温馨,菜肴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白启礼给幼宁夹了块排骨,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最近在报社干的怎么样?钱还够花吗?”
白幼宁低头扒拉着饭,含糊其辞:“嗯…还行吧,勉强糊口。”
白启礼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爹不拦着你。只是幼宁,上海滩现在的形势不比从前,波谲云诡,我希望你切莫再耍小孩子脾气,凡事多留个心眼。”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白幼宁小声嘟囔,语气却软了几分。
白启礼又将目光转向路垚,神色郑重:“路先生,我这女儿从小被娇养惯了,性子直,有时难免任性。还请你万事多担待,平时多帮衬着她些。”
路垚连忙放下筷子,正色道:“好说好说,白老爷子您太客气了。白小姐聪明仗义,也经常帮我,我们是互帮互助的好朋友。”
白启礼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举起酒杯:“白某在此,先多谢路先生了。”他主动与路垚的酒杯相碰,杯沿刻意压低半分,以示尊重与感激。
路垚诚惶诚恐,赶紧将自己的酒杯压得更低:“您太客气了,理应是晚辈敬您才对。”
一杯饮尽,气氛稍缓。白启礼沉吟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缓缓开口:“对了,有件事,我觉得该让你们知道了。前段时间,诺曼派人一直在你们公寓附近监视。”
“诺曼?”白幼宁猛地抬起头。
“老爷子。”乔楚生出声,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却被白启礼用眼神拦下。
白启礼摇摇头,语气沉稳却不容置疑:“清月和楚生总担心你们,怕你们害怕,不肯说出实情。但我想,你们总该知道潜在的敌人是谁,这样万一将来有什么交锋,也不至于全然蒙在鼓里,毫无准备。”
白幼宁瞬间看向乔楚生和杜清月,眼睛瞪圆了:“哥,嫂子……你们早就知道?”
杜清月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啊幼宁,我们只是……”
路垚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幼宁的胳膊,试图缓和气氛:“别激动,他们只是想让你保持开心,无忧无虑的。”
白幼宁立刻转向他:“你也知道?!”
路垚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呃…刚好猜到了点。我说怎么最近我们周围好像总多了些生面孔,又不像坏人,原来是老爷子您派来保护我们的人。”他语气里带着感激。
白启礼看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为人父的深沉情感:“幼宁,如果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大概就能明白我这种心情了。不是楚生和爹故意要瞒你,我们只是不想让你掺和进这些腌臜事里。你只要开开心心的,给报社挖几条新闻,写写稿子,或许就能离这些危险远一点。”
白幼宁放下筷子,直视着父亲,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我作为你白启礼的女儿,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这句话让白启礼愣在原地,他沉默了片刻,默默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沉寂无言。是啊,在这上海滩,他的女儿又如何能真正置身事外?
白幼宁看着父亲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心软了。她也捏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刺激得她眼眶微微发红。她看向父亲,眼神里那点赌气早已被藏不住的担心取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父女俩,一个比一个会伪装,倔强地不肯直接表达关心,但心底的感情却一个胜过一个。
虽然白幼宁还没松口说原谅,也没答应搬回来住,但父女间的坚冰显然已消融不少。这顿饭的后半程吃得异常温馨,幼宁甚至主动提出,以后每周都会带路垚回来吃饭,让白启礼好一通感动,连连说好。
回家的汽车上
车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白幼宁靠在车窗边,重提旧事,语气却已没有饭桌上的严肃恼怒,反而带着点调侃:“我说呢,你们俩怎么经常背着我和路垚嘀嘀咕咕说些奇怪的话,原来都在瞒着我们干大事啊。”
开车的乔楚生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事儿不是过去了吗?老爷子都解释清楚了。”
“我爹那儿是过去了,”白幼宁扬起下巴,“你们俩合伙瞒着我的这笔账,我还没算呢!”
副驾上的杜清月笑着回头:“那请问白大小姐,有什么指示吗?需要我们怎么补偿?”
路垚立刻在一旁默契地接话,开始“敲边鼓”:“那必然是请客!还得是大餐!而且还要买礼物精神赔偿!”
白幼宁用力点头,对路垚的“上道”表示非常满意:“没错!得请客,还要买礼物赔偿!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杜清月被这两人一唱一和逗笑了,打趣道:“哟,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夫唱妇随了?配合得挺默契啊。”
白幼宁脸一红,立刻反驳:“谁跟他夫唱妇随了!嫂子你还取笑我!”
杜清月笑得更开心了:“好啦好啦,开个玩笑。”
白幼宁眼珠一转,立刻顺势提出要求,开始“敲诈”:“咳…既然要赔偿,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听说莱兹公司刚出了一款新相机,性能特别好,就是那个价格吧……稍微有点……”
杜清月何等聪明,立刻了然,非常大方地应承下来,带着十足的宠溺:“行,明天就去挑吧,看上哪个,嫂子付钱。”
“耶!谢谢嫂子!嫂子最好啦!”白幼宁立刻欢呼起来,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哪里还有半点兴师问罪的样子。车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而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