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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淼

综影视:一万次心动

路淼的汽车径直驶入工部局大院,她甫一下码头,便无缝衔接地来到了这片由外国人管辖的“国中之国”。在一位西装革履的洋人秘书的引领下,她很快在一间装饰着橡木护墙板和厚重地毯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一位老熟人。

安德森——工部局警务处的实权人物之一——正站在窗边,见到路淼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张开双臂迎了上来:“艾琳!My dear!真是意外的惊喜!你怎么会突然来上海?”

再见这位既是老朋友、又是自己那个麻烦弟弟的死对头的亲姐姐,安德森的心情颇为复杂,但表面的喜悦做得十足十。他与路淼行了一个贴面礼。

路淼也回以得体的微笑,仪态万方:“来办点事情,顺道一定要来看看你。好久不见了,安德森。”

“确实好久不见!”安德森引她到沙发边坐下,示意秘书上茶,“上一次我们像这样悠闲地喝茶聊天,恐怕已经过去快五六年了吧?还是在伦敦。”

“谁说不是呢。”路淼优雅地落座,接过精致的瓷杯,但眉宇间那一抹难以化开的愁容,即便强撑出笑脸也难以完全掩盖。

寒暄几句后,安德森身体微微前倾,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他决定不再绕圈子:“我猜……你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路垚,对吗?”他用的是英文名“Alvin”。

路淼放下茶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家门的无奈与坚决:“是我父亲的意思。让我来接他回去。他在外面野得太久了。”

安德森立刻做出一种极为惋惜的表情,摊了摊手:“哦,这真是太遗憾了!艾琳,你必须知道,Alvin在这里帮我们租界巡捕房破获了许多棘手的大案,他现在已经是上海滩享有盛誉的名侦探了!报纸上天天都是他的新闻。这样杰出的人才若是离开,对我们工部局、对整个租界的治安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他话语里满是赞赏,但眼底深处藏着的更多是权衡利弊——路垚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制衡着上海滩那些地头蛇。

路淼闻言,嘴角微微下撇,显露出明显的不悦。她端正了坐姿,语气变得冷硬起来,带着上流社会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傲慢:“他和那些黑帮分子整天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路家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这番强硬的态度,清晰地传达给安德森她的决心不容动摇。

安德森狡猾地笑了笑,故意火上浇油:“难道这样不好吗?我听说,青龙帮的那位白启礼白老大,非常赏识他,甚至……还有意招他做上门女婿呢。这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遇。”他观察着路淼的反应。

果然,路淼嗤笑一声,手中的茶杯被不轻不重地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显示出她内心的愠怒:“他想得美!”她声音不大,却极有分量,“我路家的子弟,再怎么没出息,也绝不能跟黑帮扯上关系!他不走家里安排的正途入仕,已经是大逆不道,我绝不会再由着他这么胡闹下去!”

“那么,”安德森身体靠回沙发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摆出谈判的姿态,“你打算怎么做呢?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他知道,路淼来找他,绝不仅仅是叙旧。

路淼直视着他:“这件事,我当然还需要仰仗你的援手。在上海租界,你的影响力毋庸置疑。”

然而,安德森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摇了摇头,罕见地示弱道:“艾琳,我很想帮忙。但是,白启礼那边……并非善茬。恐怕没那么容易。”

路淼挑眉,语气略带讥讽:“在租界,还有你工部局解决不了的事?对付一个黑帮头子,还需要如此忌惮?”

“艾琳,你这么想,可就小看了白启礼。”安德森神色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如果真的论起在上海滩根深蒂固的势力,我恐怕远不如这位青龙帮的教父。我只不过是占了个外交官的身份,加上手里的武器比他们先进一些,才能勉强与他分庭抗礼,维持表面上的平衡。”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是否要透露更多,最终还是说道:“我担心的,其实并不仅仅是白启礼。而是另外两个人。”

路淼微微蹙眉:“哦?上海滩什么时候又多出这么多能让您都感到棘手的势力了?”

“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安德森压低了声音,“白启礼的义子,巡捕房的探长乔楚生,娶了杜月笙的千金杜清月为妻。乔楚生此人,绝不仅仅是个探长那么简单,他手下有一股隐藏得很深的个人势力,连我至今都没有完全摸清底细。而那位杜家大小姐……”安德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忌惮,“其手段和魄力,比起当年的杜月笙恐怕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太棘手了。他们绝不会坐视你动白启礼看重的人。”

路淼安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冽而自信:“他们有能力,这不假。但我路家,也不是吃素的。”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百年望族的底气和深不可测的能量。虽然没有完全亮出底牌,但至少给了安德森一个明确的信号——她并非毫无准备而来,或许,她真的拥有能与乔楚生、杜清月周旋甚至一战的实力。

安德森仔细打量着路淼,试图从她平静的面容下看出更多信息。

然而,有一点,安德森猜错了。路淼此行虽为带回路垚可以不择手段,但她骨子里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原则——她绝不会真正地与外国人合作,来对付自己国家的人,哪怕对方是黑帮。在这点上,她甚至和那位未曾谋面却久闻大名的杜清月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她也了解杜清月,知道对方在官场、商场上绝非等闲之辈,这么多年没少隔空交手。

所以,与其说是忌惮,不如说,她内心深处,同样隐隐期待着与这位传说中的杜大小姐,真正地交锋一次。

小公寓内,夜雨将至,空气闷热而压抑

路垚接到那通来自海宁的电话后,整个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陷入了极度焦虑和恐慌的状态。他脸色发白,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在并不宽敞的公寓里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疯狂地将几件常穿的衣服和零碎物件胡塞进一只半旧的皮箱里,手指颤抖地扣上褡裢,拎起箱子就急着要往门外冲。

“你去哪儿?!”白幼宁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急忙拦住他,声音带着惊疑。

路垚脚步一顿,喘着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眼神却飘忽不定:“放心,我不会离开上海,我只是……出去躲一阵子。”他重复着苍白无力的保证。

“躲?躲到什么时候?”白幼宁堵在门口,不肯让开,追问道。

“看情况……风声一过,我……我就回来。”路垚说着,伸手想去握幼宁拦住他的手腕,想轻轻拍拍她让她安心,可指尖的冰凉和微颤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惶。临到门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头,眼底竟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红血丝,声音干涩地叮嘱:“你……你别老是熬夜写稿,也……也别喝太多酒。”

这反常的、如同交代后事般的叮嘱彻底点燃了白幼宁的不安。她猛地张开双臂,更加坚决地拦住去路,甚至慌乱地反手“咔哒”一声锁死了公寓的玻璃门,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堵在玄关。

“不行!你不能走!我不准你走!”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却异常执拗,“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妥协!不会被她吓跑!”

“我没妥协!”路垚像是被刺痛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焦躁和不耐,“我只是出去躲几天!幼宁,你让开!我再不走,等我大姐真的杀过来,把我抓回海宁那个家,我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你明不明白?!”

“她敢!”白幼宁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柳眉倒竖,“这里是上海!不是她路家的一亩三分地!她还能把上海滩掀翻了不成?!”

“我大姐的脾气真的很冲!她说得到就绝对做得到!”路垚急得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

“就她脾气不好?我白幼宁脾气比她还暴躁呢!”幼宁毫不示弱地吼回去,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她以为她是谁啊?!说带走就带走?经过我同意了吗?!”

“哎呀!你不了解她!你不知道她有多……”路垚试图解释,却被幼宁猛地打断。

“你也不了解我!”幼宁死死把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你不了解我为了……为了你能留下,能做到什么地步!”

路垚被她缠得心烦意乱,恐惧和对大姐的阴影让他失去了耐心,猛地用力一甩手腕——幼宁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着向后跌去,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路垚下意识想去扶,但脑子里那些被焦虑和恐惧催生出的、最难听最伤人的话已经嗡嗡作响,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看着幼宁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双瞬间蓄满泪水、写满了震惊和受伤的眼睛,那些话最终还是死死哽在了喉咙里。

两人僵持着,空气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幼宁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

(场景切换:乔宅,深夜)

杜清月去了南京,乔楚生一个人在家也懒得折腾,早早便睡下了。深夜时分,床头柜上那台老式电话机突然像催命一样叮铃铃地炸响,硬生生将乔楚生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谁啊?!”他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耐烦抓起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白幼宁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声音:“呜呜呜呜……哥……”

乔楚生的睡意瞬间吓飞了一半,猛地坐起身:“幼宁?怎么了?!你别哭,慢慢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不哭不哭,告诉哥,发生什么了?”他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而沉稳。

“路垚……路垚他大姐……要把他抓回海宁……刚打的电话……他吓坏了要跑……”白幼宁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助和惊慌。

乔楚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带上冷意:“我们还没去找她,她倒主动送上门来了?深更半夜打电话吓唬人,净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

“哥,路垚不能跟她回去!他也不想回去的!”幼宁急切地喊道。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乔楚生连声安抚,语气果断,“你和路垚就在小公寓好好待着,哪儿也别去!我马上安排人手过去!放心,有哥在,谁也带不走他!”

(场景切换:白府,深夜)

乔楚生的电话刚安排下去没多久,另一通电话又吵醒了白府上下。

白启礼正睡得香甜,就被楼下吴妈和几个佣人慌乱的脚步声和打开电灯的动静吵醒。

“怎么了这是?大晚上的,吵吵个不停!”白启礼穿着睡袍,皱着眉走出卧室。

“老爷,是小姐!小姐的电话!听着声音不对!”吴妈急忙把电话递过来,一脸担忧。

白启礼一听是宝贝女儿深夜来电,还“声音不对”,心里咯噔一下,那点被吵醒的不快瞬间抛到九霄云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一把接过听筒:“幼宁啊?大晚上这是怎么了?最近也没往家里来个电话,是不是工作太忙受委屈了?”

“爸……”电话那头,白幼宁强忍的抽泣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这哭声简直像刀子一样戳在白启礼心尖上,他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小公寓去:“幼宁?宝贝?别哭,你别哭!告诉爸爸,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路垚那小子欺负你了?!”

“呜呜呜……爸……” “宝贝,乖,出什么事了告诉爸爸,天塌下来有爸爸给你顶着!爸爸来解决!”

两通电话打完,效力惊人。不到半个时辰,路垚和白幼宁所住的小公寓楼下,悄无声息地集结了三批不同来路的人马,粗粗一看,竟有百十号人。他们默契地分散开,将公寓附近的几个巷口都守得水泄不通,对所有深夜往来的人都进行着悄无声息却极其严格的盘查,气氛凝重得如同铁桶一般。

路垚从窗帘缝隙里偷偷望下去,看到楼下那黑压压的人群,倒吸一口凉气,舌头都有些打结:“不……不至于这样吧?这……这也太兴师动众了……”

白幼宁揉了揉还有些发红的眼睛,语气却平静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不用担心。他们不会跟你讲话,也不会影响我们日常生活。就是在外围起个保护作用,防止某些人不请自来。”

路垚指着楼下那些明显分成几拨、气质迥异的人:“这些……都是你爹的人?”

“三分之一吧。”白幼宁凑过去,也扒着窗户往下看,如数家珍地指点着,“喏,那边路口卖早餐摊子旁边那几个,是楚生哥手下巡捕房便衣队的,身手都好得很。旁边那几个穿着黑褂子、腰里明显别着家伙的,是嫂子杜公馆出来的,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人。剩下那些看起来像码头工人、黄包车夫,但眼神一个比一个凶的,才是我爹派来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还只是暂时能快速集结过来的。要是对方来的人太多,他们后面随时还能再添补人手。”

路垚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太夸张了……”

白幼宁却撇撇嘴,仿佛这根本不值一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我听尹程上次打电话时隐约提过一嘴,好像因为你家那边据说有些军方的关系,嫂子那边……连几挺重机枪和迫击炮都提前‘备好’了,就防着万一呢……”

“重……重型武器?!”路垚的声音都变调了,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繁华的上海滩,而是到了某个前线战场。

“对啊。”白幼宁点点头,一副“这很正常”的表情,“具体藏在哪儿我也不知道,就是偶然听到的。”

路垚咽了口唾沫,看着楼下那无声的壁垒,又看了看身边这位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一样的白大小姐,喃喃道:“这么一比……感觉还是你们家……更可怕一点……”

白幼宁闻言,终于破涕为笑,用力捶了他一下,语气却异常坚定:“知道怕就别老想着跑!乖乖待着!我告诉你路三土,有你,有我哥我嫂子,还有我爹在,你那个大姐……绝对不会成功的!”

窗外的夜空,适时地滚过一阵沉闷的雷声,压抑而充满山雨欲来的气息。路垚听着白幼宁的保证,感受着窗外那无声却强大的守护力量,只觉得这个夜晚格外的漫长、凶险,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温暖。往常的任何夜晚,似乎都没有这一晚来得如此惊心动魄,又如此……让人不安却莫名安心。

(场景:路垚的小公寓,傍晚,气氛紧绷)

听说路淼抵达上海的消息时,杜清月正在南京处理徐尽美的后事。她以最快速度结束了必要的安排,连夜赶回上海。而另一边,路淼的动作更快,竟直接绕过所有人,约了路垚和白幼宁在和平饭店见面。

赴约前,路垚在小公寓的穿衣镜前磨蹭了快半个时辰。他一会儿神经质地梳理着本已十分妥帖的头发,一会儿又下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那块新得的、价值不菲的腕表,试图从中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勇气。

白幼宁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开口:“紧张吗?”她手里拿着给他熨烫好的西装外套,又仔细地从衣柜里挑出一条相衬的银灰色领带递过去。

路垚接过领带,手指有些僵硬地打着结,嘴硬道:“还……还行吧。”

白幼宁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可是你的手在抖。”

路垚泄气地放下手,哭丧着脸:“你要是认识我姐,知道你弟弟我不仅跟黑帮千金‘厮混’,还差点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犯了这么多‘滔天大罪’,你也手抖!”

白幼宁不以为意:“我哥可从来不会这样对我。再说了,我也不怕他。”

“你哥跟我姐根本不一样!”路垚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畏惧,“我姐她……她是真的会……”

“行了行了,”白幼宁打断他,试图缓和气氛,“给你讲个故事缓解一下吧?”

路垚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听故事就不怕了?”

“听个乐呵呗,是我成年礼上的事儿。”白幼宁不由分说,倒了杯温水塞到他手里,自顾自地讲起来,“我十八岁那年,晚上被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同学哄到一家新开的酒吧去玩。”

“成年了去酒吧,不是很正常吗?”路垚的注意力被稍微分散。

“可那帮同学里,有人没安好心。”白幼宁眼神冷了一下,“里面有一个,是从女中开始就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女孩,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我平时没少接济她。我成年礼那个晚上,楚生哥包下了整个金门饭店让我和朋友庆祝,那个女孩大概觉得自己的礼物拿不出手,就私下邀请我典礼结束后去她家玩,说是有份特别的礼物。”

“然后呢?”路垚果然被故事吸引,暂时忘了紧张。

“我去了。结果她那个游手好闲的哥哥,和她父母联合起来,把我锁在屋里,想用龌龊手段逼我下嫁,好攀上白家的高枝。”白幼宁的语气平静,但路垚能想象当时的凶险。

“禽兽!你这同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路垚顿时义愤填膺。

“得亏清月学功夫的时候,我闲着无聊也跟着偷学了几招防身术,勉强撑了一会儿。金门饭店那边的领班机灵,见我没按约定时间出现,立刻就给家里报了信。”白幼宁顿了顿,“所以,他们没得逞。”

“后来呢?那一家子怎么样了?”路垚追问。

白幼宁垂下眼睫,声音轻了些:“我当时……确实被吓到了,清月在家陪了我两天。后来我才知道,我人还没到家,楚生哥就已经带人出去‘处理’了。那一家子……再也没在上海滩出现过。”

路垚倒吸一口凉气:“都……?巡捕房不查吗?”

“嗯。”白幼宁点点头,抬眼看他,眼神复杂,“你忘了?那时候的巡捕房,很大程度也是杜家和我们家在背后支撑的。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除了清月出事以外,楚生哥发那么大的火。”

路垚沉默了片刻,低声说:“老乔是真心把你当亲妹妹疼的。”

“是啊,”白幼宁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感激和坚定,“所以那之后我就发誓,一定不能再那么任性,不能再让他为我那么担心了。”

“难怪你跟你爹闹脾气上天入地,却始终听老乔的话。”路垚恍然。

“好啦,故事讲完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白幼宁拿起西装外套,帮他穿上。

路垚深吸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确实松弛了些:“效果还不错诶……”

“别慌,”白幼宁替他整理好衣领,声音温柔却有力,“我们在这儿呢。她带不走你。”她也换上了一件利落的卡其色风衣,挽住他的手臂,“走吧。”

(场景:和平饭店包间)

路垚带着白幼宁推开门,一站定,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冷冰冰的指责。

“怎么现在才来?”路淼端坐在主位,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墨绿色旗袍,面容冷峻,目光如炬,“迟到是非常恶劣的行为,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才离开家半年,全忘了?”

路垚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像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蔫着脑袋站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讷讷地回了一句:“对不起……”这恐怕是白幼宁第一次见到路垚被人压制得如此彻底,不仅不反驳,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白幼宁向前一步,挡在路垚身前,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解释:“不好意思,路小姐。我们在路上堵车了,不是故意迟到的。”她的目光直直迎上路淼审视的视线,完成了第一次正面交锋。

路淼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审视:“这位是?”

路垚连忙介绍:“姐,这是白幼宁,是《新月日报》的记者。”

白幼宁顺势笑着揽上路垚的手臂,语气亲昵却带着明确的宣告:“当然,也是他女朋友。”她对着路淼,笑容明媚甚至带着一丝挑衅,“大姐,幸会。”她主动伸出手。

路淼看着她,足足三秒,才伸出手与她轻轻一握,一触即分,礼仪周到却疏离。

“Let me introduce to you.”路淼切换了语言,指向旁边那位一直含笑旁观的外国男士,“This is Mr. Brian Anderson, the chief director of the Concession Department of Industry.”(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租界工部局首席董事,布莱恩·安德森先生。)

路垚对安德森可没什么好脸色,他早就从杜清月和乔楚生那里听过这个名字,知道他和诺曼一样,是潜在的麻烦来源,最近的案子也多多少少和他沾边。他只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Anderson, this is my brother Harry Road,”路淼继续介绍,“and he is also from Cambridge.”(安德森,这是我弟弟哈里·路,他也是你们康桥的。)

安德森露出惊讶的表情:“Really? What college are you from?”(真的?你是什么学院的?)

路垚语气平淡:“Trinity College, how about you?”(三一学院,你呢?)

安德森:“King.”(国王学院。)

路垚扯了扯嘴角,带着点学院间的传统 rivalry:“We are better at rowing and fencing than you.”(我们划船和击剑可比你们强。)

安德森哈哈一笑,意有所指:“It's better than us to skip classes and pick up girls.”(逃课和泡妞也比我们强。)

两人用英语对答如流,表面是校友寒暄,实则各自心怀鬼胎。

安德森将目光转向白幼宁,故作陌生地问道:“Who is this beautiful lady?”(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白幼宁落落大方地伸出手:“Grace White, nice to meet you.”(格蕾丝·白,很高兴见到你。)她紧接着补充,宣示主权,“I'm his girlfriend.”(我是他女朋友。)

安德森握住她的手,礼节性地轻吻了一下手背:“Really? He is a lucky guy.”(真的吗?他是个幸运的小伙子。)

几人入座后,路淼显然没耐心再寒暄下去。她看向白幼宁,单刀直入:“白小姐,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语气礼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白幼宁微笑回应,滴水不漏:“时间不长,感情不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路淼微微颔首,下一句话却毫不客气:“恕我直言,我父亲,以及路家,应该不会同意与……黑帮背景的家庭联姻。”她刻意在“黑帮”二字上加了重音。

“姐!你说什么呢!”路垚忍不住出声。

“三土!”白幼宁呵止住他,表情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看向路淼,“路小姐,在这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已不是一段感情能否圆满的决定性因素了。我是黑帮家庭出身,这不假,但我白幼宁不需要依靠联姻来为家族解决任何问题。”她甚至拿起茶壶,姿态优雅地为路淼已经见底的茶杯续上水,从容得与平日里那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路淼看着她:“那你认为,什么才是决定性因素?”

“爱情。”白幼宁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爱我,我也爱他,这就够了。”

路淼嗤笑一声,带着些许轻蔑:“白小姐未免太过天真了。不过也是,家里宠大的小祖宗,哪里能真正明白婚姻意味着什么,责任又是什么。”

白幼宁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我不明白,难道路小姐你就一定清楚吗?”

路淼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不再掩饰她的强势:“如果我说,我们家,绝不同意这门亲事呢?”

白幼宁与她对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似乎也懒得再维持表面的和平。她从手包里摸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啪”地一声拍在铺着白色桌布的桌面上!

“你疯啦!”路垚吓得魂飞魄散,伸手就想把枪夺过来,却被白幼宁异常坚决地推开,第一次,他在力气上竟没能拗过她。

白幼宁的目光死死盯着路淼,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要么,你现在开枪打死我。要么,我打死他。”她指了指路垚,“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东西能将我俩分开。”

路淼看着她这副决绝的模样,忽地一下竟笑开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不愧是黑帮千金,果真好魄力。”

她也没了最初的耐心和伪装,伸出手,和白幼宁一左一右,同时按在了那把手枪上,形成了一个极其诡异且危险的平衡。

“赌一局如何?”路淼的声音冷得像冰。她拿过手枪,利落地退出弹巢,将五颗黄澄澄的子弹倒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还剩一颗。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一人一枪,活下来的人,带他走。”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拿起只剩一颗子弹的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扣动了扳机!

“咔哒。”一声空响。路垚吓得猛地闭上眼,预期的枪声并未响起。

路淼面不改色,将枪口转向,枪托递向白幼宁:“到你了。”

白幼宁接过枪,指尖甚至没有一丝颤抖。她笑了笑,同样随意地将枪口搭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小白!小白你别做傻事!别啊!”路垚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想冲过去却被这可怕的场面定在原地。

连一旁的安德森都坐不住了,破天荒地用中文喊道:“疯了!你们真是疯了!这游戏太危险了!必须马上停止!”

路淼却像是故意刺激白幼宁,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她绝对不敢开枪的话。

白幼宁眼神一凛,扣动扳机!

“咔哒。”又是一声空响!

她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在玩一个无聊的游戏,随手将枪扔回路淼面前:“该你了。”

“姐!姐!我错了!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回海宁!行吗?我求求你!你别为难他们!别玩了!”路垚几乎要跪下去,声音里满是绝望的哀求。

“三土!你别求她!”白幼宁厉声制止他。

就在这紧张到令人窒息,第三枪即将开始的瞬间,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服务生恭敬地侧身引领,杜清月和乔楚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杜清月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下火车就赶了过来,但一路奔波丝毫未减她通身的锐气。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路淼,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闪过。就连身经百战的路淼,在这位杜家大小姐逼人的气场下,眼神也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这么热闹?”杜清月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子弹和那把手枪,“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姐!你帮我劝劝她们!她们不要命了!”路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只是他情急之下那声熟稔的“姐”,让路淼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杜清月走到桌边,拈起一颗子弹看了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呦,轮盘赌啊。很久不玩这么刺激的游戏了。”她看了乔楚生一眼,两人默契地并肩站在了路淼的对面,无形中将路垚护在了身后。

乔楚生沉声问:“赌注是什么?”

白幼宁指着脸色惨白、几乎崩溃的路垚:“他。活着的人,带他回家。”

乔楚生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行。我俩各加一棒。”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只是牌桌上追加赌注。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乔楚生拿起那把手枪,极其熟练地检查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抬手,对着自己的太阳穴!

啪嗒!啪嗒!啪嗒!

连扣三次扳机!空响在寂静的包间里格外清晰!

这种左轮手枪通常只有六发弹巢。路淼倒出了五颗子弹,刚才她和白幼宁各开一枪,乔楚生又连开三枪。最后一发的结果,路垚心知肚明——那唯一的一颗子弹,就在下一个弹巢里!

“正好给我留了一枪。”杜清月语气散漫,最后一个拈起手枪,那轻松写意的样子,仿佛不是在赌命,而是在约见老友,吃一顿再平常不过的便饭。

“不行!!”路垚猛地冲过来,声音嘶哑,“最后一发了!会死人的!姐!我求求你!别拿自己开玩笑!我跟你走!我什么都听你的!”他几乎是在哀嚎。

杜清月却避开了他抢夺的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三土啊,还记得你第一年拿到康桥奖学金时,我说过什么吗?”

路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哽咽着:“记得……你说,只要我愿意,你永远是我亲姐……姐,我放弃了,我真的放弃了,我不能看着你们出事……”

杜清月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我这话既然说了,就绝不会食言。而且,”她顿了顿,眼神笃定,“你应该相信我。”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食指扣下——

“咔哒。”

一声清脆的空响!无事发生!

路垚愣住了,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软下去,又被乔楚生一把扶住。他看看杜清月,又看看路淼,最后看向白幼宁,声音颤抖:“怎、怎么回事?!”

乔楚生将手枪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平淡:“一掂就知道,空枪。重量不对。”

路垚瞬间反应过来,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被戏耍的愤怒同时涌上心头,他瞪着路淼,又气又急地低吼:“你们玩我呢?!你们两个!还有你!你们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们要有事我怎么办?!!”这还是他第一次冲着路淼和杜清月同时发火。

白幼宁叹了口气,指了指路淼:“你得问她。是你亲姐做的手脚。”她早就察觉重量不对,才敢那么果断地开枪。

杜清月看向脸色难看的的路淼,语气从容:“路小姐是聪明人,不会傻到在上海的地界,真的杀了我和幼宁。不然,”她微微一笑,话语里的威胁却毫不掩饰,“你也走不出这扇门。”

路淼盯着杜清月,半晌,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甘和一丝棋逢对手的复杂情绪:“呵,杜清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的让人讨厌。”

“好久不见。”杜清月坦然接受这份不知是褒是贬的“称赞”,随即话锋一转,斩钉截铁,“不过,你带不走路垚。”

路淼的神色重新冷硬起来:“路垚是我亲弟弟!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要跟我回家的!我不能看着他继续在这里堕落下去!”

“堕落?”杜清月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生来就必须按你们规划好的路线行走,稍有偏离便是一通斥责打压,这难道就是路家所谓的‘为他好’?你说路垚是你亲弟弟,那么请问,当年他一个人流落在英国街头,身无分文、差点饿死冻死的时候,你这个亲姐姐,又在做什么?”

路淼被问得一滞,随即强硬道:“路垚在英国五年,欠你的所有花费,我会派人一分不差地还到杜家。”

杜清月寸步不让,语气甚至比路淼更傲:“路家养他十八年的所有开销,我也会派人清算清楚,双倍奉还。从此以后,他的前途人生,就不劳你们路家费心了。”

“他身上流的是路家的血!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路淼厉声道。

杜清月却只是轻飘飘地回了一句,直戳路淼,或许也是路家最核心的痛点:“路家……又不给他继承。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地刺入了路淼的命门,让她瞬间定在原地,脸色煞白,眼神变幻不定。羞愤、不甘、或许还有一丝被说中的隐秘痛点,最终化为一股凌厉的杀气!她猛地抓起桌上的手枪,抬手就射!

“砰!”

子弹没有射向任何人,而是精准地打碎了角落矮几上一个昂贵的花瓶,碎片四溅!

枪声在豪华的包间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杜清月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她甚至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与路淼的距离,两人目光再次在空中激烈碰撞。

杜清月唇角噙着一丝冷冽而自信的笑意,缓缓开口,发出了正式的挑战:

“很久没和你交过手了。”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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