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酸

南京路上的永安百货，人流如织，摩登女郎与西装绅士穿梭其间，琳琅满目的橱窗展示着这个时代的繁华。白幼宁试图用购物的快乐驱散姜时愿心头的阴霾，拉着她试了好几顶新到的洋帽和几双小羊皮高跟鞋。

姜时愿勉强打起精神，配合着试戴试穿，但眼神总有些飘忽，心思显然不在此处。就在白幼宁对着镜子比量一顶缀着网纱的钟形帽时，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在她们身边响起。

“两位美丽的小姐，是在挑选礼物吗？鄙人姓王，家父是宝昌洋行的经理。看这位小姐似乎对这款帽子很感兴趣，不如由王某做个东，聊表心意？”

一个穿着条纹西装、头发抹得油亮的年轻男子凑了过来，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容貌更出挑的姜时愿身上，脸上挂着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笑容，手里还捏着一只金怀表，有意无意地显摆着。

姜时愿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疏离而客气地说：“谢谢，不用了。”

那王少爷却像是没听懂拒绝，又上前一步，笑容更深：“小姐不必客气，相逢即是有缘。看小姐气质不凡，想必也是名门闺秀，不知王某是否有幸得知芳名，日后也好……”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个略显夸张的声音打断了。

“哎呦！这不是王少爷吗？怎么，今儿个宝昌洋行的生意不用操心，有空来百货公司体验民生了？”

路垚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刚买的苹果，啃了一口，溜溜达达地走到姜时愿和白幼宁身前，恰好隔开了那位王少爷。他脸上挂着惯有的、有点欠揍的笑容，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精明和打量。

那王少爷显然认识路垚，知道他是巡捕房乔探长身边的红人，脸色变了一下，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干笑道：“原、原来是路顾问，好巧。”

“巧吗？”路垚挑眉，又咬了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我看不巧吧。我们乔探长正巧在附近查一桩走私案，听说跟几家洋行有点关系，正让我留意着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呢。”他目光意有所指地在那王少爷身上扫了扫，“王少爷这会儿……挺闲啊？”

王少爷的脸瞬间白了，冷汗都快下来了。他们家洋行底子可不完全干净，最怕的就是被巡捕房盯上。他再也没心思搭讪美女，慌忙摆手：“不闲不闲！我想起来家父还有事吩咐，先、先走一步！”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白幼宁看着那人狼狈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路垚竖了个大拇指。

姜时愿也松了口气，刚想对路垚道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百货公司大门的方向。

那里，乔楚生正带着两个手下大步走进来。他穿着惯常的深色西装，没打领带，脸色冷峻，显然是正在办案的状态。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商场内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然后，毫无预兆地，与姜时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姜时愿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几天来的回避和疏离，让她在面对他时，下意识地产生了一种想要躲闪的冲动。她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低下头，假装在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裙摆。

乔楚生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眸色深沉了几分。他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先对身边的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人点头，迅速分散开融入人群。

然后，他才迈步，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过来。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哥？你怎么来了？”白幼宁惊讶地问。

“查案。”乔楚生言简意赅，目光却落在一直低着头的姜时愿身上，停留了足足两三秒，才转向路垚，“刚才那个人怎么回事？”

路垚三言两语把刚才王少爷搭讪的事说了，末了还笑嘻嘻地补充：“幸亏我及时出现，英雄救美，没让咱们姜妹妹被骚扰。”

乔楚生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又看了一眼姜时愿，她依旧低着头，露出的一小截白皙后颈显得有些脆弱。

商场里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可他们几人之间，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最终，乔楚生移开目光，对路垚和白幼宁说：“案子还没完，走了。”

说完，他竟真的转身，带着刚刚汇合的手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从出现到离开，他甚至没有单独对姜时愿说一句话。

姜时愿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抬起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那种被刻意忽略的感觉，比刚才被搭讪还要让人难受百倍。

白幼宁看着姜时愿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门口，气得跺了跺脚：“我哥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路垚摸了摸鼻子，看着乔楚生离开的方向，又看看姜时愿，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同情。

得，这结，怕是越系越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