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乔府一片静谧,只有廊下几盏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晃动的光影。
乔楚生处理完巡捕房的公务,回到府邸时已是深夜。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或者,是在躲避什么。连日来的回避几乎成了本能,他需要这片寂静来整理自己纷乱如麻的思绪。
然而,当他踏上通往自己卧室的最后一段回廊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廊柱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姜时愿穿着单薄的寝衣,外面只随意披了件外套,显然等了许久。廊下的灯光勾勒出她带着倔强的侧脸,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直直地望着他,带着不容他再次逃开的决绝。
乔楚生的心骤然一紧,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脚步甚至有瞬间的后撤,但最终还是定在了原地。他知道,躲不过了。
“为什么躲着我?”姜时愿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打破了所有伪装的平静。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委屈,也是积压了数日的不解和愤怒。
乔楚生沉默着。廊下的光线昏暗,将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股比夜色更沉的压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姜时愿向前一步,迫近他,仰起头,试图看清他的眼睛,“还是……你终于觉得我是个麻烦,厌烦我了?”
她的质问一句接着一句,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这几天他的冷漠和疏离,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坐立难安。她受不了这种不明不白的冷落。
乔楚生喉结滚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回答。他能说什么?说他听到了她那些关于“电视剧”、“回家”的醉话?说他因为那些他无法理解的话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力?说他害怕靠近她,害怕那份不受控的在意,更害怕她某一天会如同她出现时那般突兀地消失?
这些念头在他胸腔里冲撞,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沉默,在姜时愿看来,无异于一种默认。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酸楚瞬间淹没了她。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快要掉下来的眼泪,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她转身就想逃回自己的房间。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态。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手腕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
那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甚至捏得她有些发疼。
姜时愿僵在原地,没有回头。
乔楚生握着那截纤细的手腕,感受着皮肤下传来的细微颤抖,和他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几个字,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
“……没有。”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力气,才继续道:
“没有厌烦你。”
姜时愿的背脊微微僵直。
“那为什么……”她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
乔楚生深吸了一口气,夜间的凉意涌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底的躁动。他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个真正的、荒诞的理由。
他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得转回身来,面对着自己。
廊灯的光晕有限,他只能看到她泛红的眼圈和紧抿的、带着委屈的嘴唇。
“别瞎想。”他抬起另一只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那细腻肌肤时顿住了,最终只是有些生硬地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像是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小猫。
这个动作带着他极少流露的笨拙的温柔。
“最近……案子有点棘手。”他找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蹩脚的借口,声音低沉,“不是躲你。”
姜时愿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他眼底有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无奈,还有一种深藏的、她无法触及的沉重。
但他的解释,和他此刻算不上熟练却真实的触碰,像是一道暖流,暂时缓解了她心中冰封的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问:“真的?”
“……嗯。”乔楚生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流连。他怕再看下去,会控制不住地将那些惊世骇俗的问题问出口,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确认她的存在。
他最终只是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也收回了放在她发顶的手,向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那道安全的距离。
“很晚了,去睡吧。”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仔细听,还能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姜时愿看着他又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心里刚刚升起的暖意又凉了下去,但至少,他给了她一个解释,哪怕听起来并不完全可信。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默默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乔楚生站在原地,听着门锁合拢的轻响,许久没有动。他抬手,看着自己刚才碰过她发丝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柔软的触感和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闭上眼,靠在冰冷的廊柱上,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
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个巨大谜团,依旧如同深渊,暗沉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