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三天里，陈年的身体和心理也在慢慢恢复。

“阿年，起来吃饭了。”周素月打开病房门，拿着保温饭盒走进来。

陈年看了看手机，5月12日了。日子真快。

可陈彪那怎么没动静？

“妈，陈彪怎么样了？”陈年调了一下床枕的高度。

“不知道。”周素月打开了盖子，拿出饭菜，“孩子，快吃。吃完了好休息。”

“哦，那妈你出门一定要小心。”

“妈知道。”

“妈，今天怎么有鱼有虾，有汤还有肉了？您吃了吗？陈可呢？”

“是妈以前存的钱，养养身体。妈吃过了，陈可在外面吃。你快吃，妈帮你剥虾。”

“哦好，谢谢妈。”

周素月剥去虾壳，将虾仁一只只放在陈年碗里。

一共10只。

那是陈年从来没有吃过的数量。

陈年吃完了饭，还剩4只，叫来了门外的陈可，给了她2只，又推给了妈妈1只，自己又吃了1只。陈年感到莫大的欢喜。

“那妈先回去办事儿。你好好的，陈可也好好的，不要让妈操心。”

周素月转头的那一刹那，陈年似乎看到了泪光，又好像不是。是错觉？

陈年没想太多，可能是她累了。

那天晚上，陈年睡得非常踏实，因为梦里非常的美，美的让人落泪，让人窒息。

“哥！哥！哥快醒醒！呜呜呜呜呜！”

是谁？好吵啊……

陈可？！

陈年立马惊醒。看见一旁大哭的陈可。

“可儿，发生什么了？”陈年下床拉住了陈可。

“哥呜呜呜呜哥……妈妈死了！”

……

陈年脑子一片空白，突然感觉周围静得听不见，只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陈可，你说清楚！什么死了？”

“哥呜呜，刚……刚我回家，看到警察给妈妈盖了白布，我跑过来了告……告诉你。”

陈年顾不上穿鞋，一脑子冲出病房，顾不上护士的阻拦，一直往大门冲。

妈……

妈妈……

你怎么这样！

陈年泪水在空气中飘荡，心碎掉的苦和仿徨……光一步一步靠近，一头撞上身高1米9的壮汉身上。

谁？

警察！

“胡警官！您面前的孩子这是周素月的儿子！”曹主任从胡警官的身后跑来，满脸苍白，气喘吁吁，手里拿着一个黑布袋。

“你们走开！我要找我妈妈！我妈妈没死！我妈妈没死！是不是陈彪！是不是他？你们让我出去！”陈年崩溃大哭，死活要跑出去，一直被胡警官拦住。

“孩子！孩子！陈年！……我们回病房讲。”说着，扶着早已是泪人瘫着的陈年回了病房。

“孩子……可能你已经猜到了，你妈妈出事了。”胡警官顿了顿，看了看已经空洞的陈年，“那天，你妈妈回去以后，就去楼下违法的药店，买了砒霜，回家写了封信，交代好了遗物，服毒自尽了。”

“等凌晨邻居的阿正看到时报警，警察医生赶去时早已仙人西去。”

“阿年，你妈妈……”

“别叫我阿年，那是我妈妈叫的……”陈年低着头，声音已经嘶哑。

“孩子，其实陈彪早在10天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陈年那双空洞的眼瞬间瞪大。

“清晨，法医刚刚检验了陈彪和你妈妈的身体，陈彪的尸体就藏在床下，他的腐烂程度散发的恶臭和你妈妈留下的痕迹所说明的一样。你妈妈的胃里只有一只没有消化完的虾仁，和砒霜……”

“你妈妈说，你差点就被打死，你的妈妈无可奈何拿刀捅死了陈彪。你妈妈自杀，一方面是自己杀了人不敢苟活，一方面，陈彪那边的债主找不到人赔钱，找你妈妈以你和你妹妹为威胁，你妈妈不得已选择自杀，最后保证你和陈可的安全。那帮人不敢再来找你了。还有，你妈妈根本没有劈腿。”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妈有什么错？我妈就是个大怨种！我妈只是想安安静静，快乐没有悲痛地活着，只想有个懂事的老公和孩子好好活着，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17年，我们被欺负整整17年！胡警官。”陈年泪如雨下，“你知道17年的感觉吗？好不容易感觉是到头了，我还打算带着我妈我妹离开这个让我们悲伤的地方，结果我妈永远留在这了！……陈彪我不管，他的死活和我们没关系！我妈妈只是正当防卫，为什么他走了，他的霉运还要来纠缠我们，他还要把妈妈带走？”

陈年号啕大哭，哭的天昏地暗，感觉一辈子的泪都流尽了。

胡警官看了也很心疼，但也无奈摇摇头，示意曹主任将黑色布袋里的遗物给了陈年。

他们离开时带走了所有尖锐的器具，以防想不开。

陈年怎么也无法接受。

直到整个已经悲伤到虚脱才打开布袋。

遗书。

“给陈年”

阿年啊，我多想再多陪陪你和可儿。但是妈想让你平安，妈只能自私地走了。你和可儿都别哭，真的，死一点都不疼，妈永远在你们身旁看着你们长大。妈舍弃躯体，换来灵魂永远相随。你是哥哥，你要担起保护陈可的责任，不要再去找过往的麻烦，重新开始也是妈最大的期望。

妈没有什么煽情的话，怕说多了不想离开。你要好好读书，好好吃饭，不要和别人争执，照顾好身体。妈也没什么留给你的，就乘着这几天没日没夜挣了钱还了医院，剩下不多这就给你了……妈很愧疚，没有给你别的孩子有的生活……

下辈子，你见到妈了，一定躲远点。

阿年，可儿，你们不要哭，妈妈爱你，妈妈用尽最后的力气去爱你们了。

如果，你遇到中意的人，就把妈的玉镯子送给她。

绝笔。

陈年很想哭，但怎么也哭不出来。内心憋的很痛很苦。

一个黑袋子里装着3500元还有些零碎的纸币。还有些湿润土渍，是周素月花了多少汗水和泪啊……

陈年将书信叠了起来放在了枕边。

黑布袋里都是周素月和自己，可儿的照片，还有小时候的绿皮青蛙，和那个摔坏了的音乐盒，小时候养过一只狗阿发的一撸毛发，还有周素月的陪嫁品--一只银发簪和一只玉镯子。

真的好沉重。

一只虾仁，直到死，都还在肚子里……

那天，许许多多的人出院了。陈年不知道怎么去，也没地儿去。就这么空洞着。不知不觉，眼角发现了一颗痣。

泪痣。因为爱哭么？

陈年抱着它们坐到了晚上，直至凌晨才疲惫睡去。

一棵草，有了妈，是块宝。

一棵草，没了妈，没了家，是野草。

野草，随风飘荡，任意东西，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