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菱形窗格切割成碎钻,洒在柚木地板上拼出模糊的星图。宋盼推开门时,铜质把手上的温度让她恍惚,六年前离家那夜,这个金属物件曾被自己掌心的冷汗浸透。
空气里漂浮着雪松香,与记忆中的沉香味截然不同。她赤足踩过土耳其地毯,足底传来细小的颗粒感。俯身拾起,是片干枯的玫瑰花瓣,边缘蜷曲成十六岁那年的弧度。彼时,她和父母正在后院的花园种下玫瑰,那时候的她说要把最漂亮最鲜艳的那朵送给母亲。
象牙白梳妆台上,碧玺发簪仍插在玳瑁梳里,像被施了时间静止咒。宋盼颤抖着拉开首饰匣,她亲手串的玻璃珠手链安然躺在天鹅绒垫上,旁边竟放着支氧化发黑的银哨,那是初中运动会夺冠时,父亲藏在西装口袋始终没送出的奖品。
三角钢琴静立在飘窗旁,琴盖敞开的角度与她最后一次演奏时严丝合缝。宋盼指尖抚过黑键,在中央C位置触到细微凹陷。
六年前离家那夜,她曾用美工刀在此处刻下宋亚轩名字缩写,此刻那处伤痕被擦琴油滋养得温润如玉。
“夫人每周四亲自换床单。”女管家的声音从身后浮起,苍老手指划过四柱床帷幔,“薰衣草香包要晒足三小时太阳。”
宋盼看着老人掀开床垫,露出藏青缎面下压扁的泰迪熊,它左耳缝合线歪斜如蜈蚣,是八岁出水痘时母亲在病床边缝的。
记忆突然翻涌,那年父母在床边彻夜看候,仔细照顾。那时候父亲在她床边慢声细语的说:“等我们盼盼宝贝好了 爸爸妈妈带你去滑雪,好不好?”
月光开始摇晃,宋盼踉跄着扶住人台模型。那些被剪吊牌的演出服突然活过来,铆钉皮衣在控诉母亲撕毁唱片合约,雪纺长裙哭诉被锁在琴房的夜晚。
而所有声音最后都坍缩成管家那句:"去年您生日,夫人在琴房弹了整夜《月光》第三乐章。"
月光像一匹揉皱的银缎,从挑高六米的拱形窗斜斜切进来。宋盼赤足踩过波斯地毯时,听见丝绒窗帘后传来极轻的嗡鸣,那是母亲最珍视的十九世纪法国自鸣钟,此刻正指向凌晨十一点二十七分。
母亲蜷在路易十五风格的贵妃榻上,真丝睡袍流淌着珍珠般的光泽。她膝头摊开的《VOGUE》杂志停留在1965年经典专栏,泛黄纸页间夹着支鎏金钢笔,墨水瓶里的鸢尾花香在空气中洇开。
“要喝热可可吗?”母亲合上杂志,鎏金书脊在茶几磕出轻响。宋盼这才注意到水晶托盘里摆着Wedgwood骨瓷杯,蒸腾的热气扭曲了杯身鸢尾花纹——这是她十五岁在伦敦跳蚤市场淘的旧物。
宋盼“谢谢妈。”
暖流裹挟着海盐焦糖香漫过喉管,宋盼想起十六岁经期腹痛的雪夜,母亲也曾这样在琴房为她煮过可可。那时落地窗外积着新雪,琴谱上还沾着父亲送来的红糖姜茶渍。
“学音乐..."母亲突然用银匙搅动杯底的漩涡,"很辛苦吧?"
宋盼指尖陷进天鹅绒沙发。这个曾把她原创曲谱扔进壁炉的女人,此刻垂落的睫毛在颧骨投下脆弱阴影。月光漫过她锁骨间的翡翠吊坠,将冷硬的帝王绿浸成春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