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外，宋殊靠在车身上，打开手机看见已经发布出来万成息离世的声明，她翻动着屏幕，网络上一片惊诧，哀悼与怀念。
好像当他突然死去，人们发送着逝者安息的语句，都开始表演起了善良跟友好。
可今天过后这个世界并没有丝毫的变化，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迟来的善意不过就是个笑柄。
远处两个人挪动僵硬的步伐向她走了过来，墓园周围高大而泛着新绿的树木轻轻摆动，地上的树影斑驳摇晃，一片生机勃勃，很快就会枝繁叶茂。
宋殊打开车门让他坐了上去，而后跟着上车，前面赵文晏坐在驾驶座上若有所思地捏着方向盘，闭了闭眼睛吸口气说道：“泽云，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没告诉你，前段时间，你让我去你家看看，我跟你说成息哥没事，事实上那次我要是去得晚一会儿人就救不回来了，他吞药……”
嗓子蓦地顿住，赵文晏像是说不出来那个字眼，手指也不由得攥紧了方向盘。
唐泽云的心骤然颤了一下，迟迟说不出来话，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一些细节，万成息越来越几近枯瘦，一直都无精打采，他刻意遮掩住的身体，怎么都无法入睡的失眠……
他的精神状态其实早就出现了问题，是他假装迈过了从前的坎，其实并没有。
阴影从来都没有散去，所以并不存在拨云见雾，就像有些伤口就算愈合，也会留下疤痕，时间久了碰到也还是会疼那么一下。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释怀，也从来都没有放过自己。
车上一时间安静得异常，连空气都凝滞住了一般，沉默的几分钟里，三个人都各怀心事。
赵文晏垂着眼，张了张嘴又开口道：“还有那天晚上，我跟他明明在一块的，但后来他就不见了，我也没多想，我。”
他把眼垂得更低，“对不起，如果我能多注意一点，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唐泽云身体僵直着，额上都冒了青筋，好半天才艰难地出声，眼角发红：“这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赵文晏只是低低地重复着一句，“对不起。”
“小晏……”宋殊难过地看了赵文晏一眼，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唐泽云脸色煞白地低下头把额头抵在前面的车座上，宣泄般地“啊”了一声，而后自讽地笑，“小晏，你没什么对不起的，不怪你，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
回家的路上他望着车窗外接连闪过浮沉变换的景物，眼睛里浮现出一层哽咽难鸣的光。
总有人拼命相知却又弹指清零，他忽的想起戚南絮的那句话，两个不能好好相爱的人，为什么要安排他们的相遇呢。
只有遗憾才是人间常态吗？
进门走到沙发处的时候雪梨喵喵叫着往他身上扑，唐泽云抱着猫木木地看着眼前冷冷清清的房子，觉得心空了一块，恍若置身于一片漩涡之中。
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万成息的影子，唐泽云却好像在每个角落都能触到他的气息。
他喜欢坐在阳台的吊椅上一晃一晃的晒太阳，喜欢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喜欢抱着萝卜形的靠枕，投影看电影的时候又喜欢那个荷包蛋的，总是故意在自己做饭的时候站在旁边吃冰激凌，还喜欢在互相为对方刷牙的时候要亲亲。
每天早晨都会添一次猫粮，窗台的植物被他养得很好，晾好的衣服喜欢左右叠，柜子上摆满了他喜欢的唱片，冰箱里还冻着他爱吃的混合口味酸奶，他买的书刚发了货还有几天才到……
他们还没有一起在北极看过极光，没有在露营的旅行中穿情侣衫，没有在音乐会全场荧光棒最闪烁的时候接吻，没有在晨光熹微的时刻说一句我爱你。
还没有一起做很多事，他怎么就舍得走了呢。
唐泽云不由得靠着沙发滑坐在了地上，双手扶着额头，被翻涌而来的回忆折磨地快要发疯。
雪梨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一般静静地卧在他的腿边。
他再次拿起了那张信纸，已经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还是忍不住想看。
万成息留给他的信上最后一句话说，未来谁也不可预知，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会有人来代替我好好爱你。
摩挲着信上的字迹，一瞬间所有的悲伤悉数往身上砸去，泪水强势地占据了他的眼睛。
没有人能代替万成息的。
回首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唐泽云想，如果去年的九月份，听宋殊的话走掉就好了，就不会熟识，也不会相爱，哪怕从今以后只做陌生人，只能把这份爱意深藏在心底，至少……
他还能好好地看着万成息。
自始至终，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他的贪心，本不该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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