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望，庭阶如水，夜色荒凉。
卷着一身寒气，就连月色都显得那样清冷，望着月下的那一道倩影，程少商蓦然有些心酸，她缓缓走过去，将萧元漪给程今朝新做的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头：“妙妙，更深露重，我们回屋去吧。”
眼尾泛着醉人的胭脂色，悄无声息之间，便叫人红了眼眶，程今朝是那样的安静，就连呼吸声都十分清浅，微不可闻，若非她还好好地坐在程少商的面前，程少商都险些以为她早已没了生息。
“阿姊，我从前总是觉得，两个相爱的人，无论隔了多远的距离，无论走散了多少次，都能回到彼此的身边，都能找回记忆中那个给自己带来过无数欢愉与幸福的人。”程今朝喃喃道，“我曾经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在众万人之中选择一个自己深爱的人，在众万人之中失去一个自己深爱的人，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呢？
她也曾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去爱那一只山鸟，可惜，鸟儿乘风而去，她也试图追赶，但山鸟与鱼终不同路。
程少商有无数想要劝说程今朝的话语，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神色落寞的幺妹，再有道理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她没有似程今朝那般有过刻骨铭心的爱与恨，她无从谈起，亦无法劝解。夜色中的湿意更重，直要冻住一个人身躯所有的暖意，程少商伸出手抱住了程今朝：“妙妙，你出嫁之时，阿母问你有朝一日是否会后悔，你对我们信誓旦旦说此生都不会后悔，我们便顺从你的心意，放任你逃离都城，放任你嫁至江都郡。可是妙妙，你过得并不开心。”
程少商缓了缓气息，只有这样才能忍住即将滴落的眼泪，她又说了一遍：“妙妙，你过得并不开心。”
即使你逃离了世人的流言蜚语，即使江景桓是这世上首屈一指的好郎婿，程今朝，你也仍然过得不开心。
程今朝偏过头，轻轻地靠在了程少商的肩上，她眺望着天边的明月，轻轻道：“也许吧。”她微红着双眼，却是勉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可是阿姊，世俗便是如此，我不能对抗世俗的眼光，他也没有给我这样孤注一掷的勇气……我只是做出了一个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是程少商知道，她是在说霍不疑。
山海皆可平，难平是相思。
程今朝当然不缺乏勇气，也可以拼尽一切去守护她的爱情，可是前提是，霍不疑也应当给予她坚守下去的意义。一个月、一年、五年、十年……她可以等，她可以一直等下去，可是霍不疑总得让她知道她在为了什么而等，他总得让她知道她的等待是有意义的。
“江都郡王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手，他说是一桩交易，可是我却记着他的这份恩义，恩深似海，我不能弃他而去。”程今朝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她语气坚决，“阿姊，我们马上便会回到江都郡去，日后，阿父与阿母便请阿姊多多费心。”她早已准备割舍过去重新开始，也早已决定与记忆里的故人彻底告别，她不能后悔的。
“程今朝，我看你是疯了。”程少商似乎对她极为失望。她从未如此严厉地唤过程今朝的名字，看着幺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至亲挚友都从来不曾将你视作负累，你为何就是看不明白？”
她简直想对着程今朝破口大骂一次，好骂醒她心底里的自卑之意：“程今朝，你就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娘，你从不是谁的负累、拖累，也总有人拼尽全力来爱你。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程氏全家考虑，可你又何曾来问一问我们的想法呢？阿父阿母可曾真的愿意你远嫁？两位阿兄可愿意看见你委屈自己？我与姎姎堂姊又可曾有一日认为你为家族蒙羞？便连皇后，又何曾认为你遇上那样的不幸之事，是你自己的过错？”
程少商捧起程今朝的脸，珍视地望着她：“妙妙，我们这些人所求的，不过是你开心、幸福，仅此而已。”
她叹气道：“这样简单的道理，你到底要到何时才能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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