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

动物园后的暖夜

玄关的灯“咔嗒”一声亮起时，马嘉诚背上的小重量忽然往他颈窝又沉了沉。五岁的冉冉蜷在他肩头，帆布鞋的鞋带松松垮垮垂着，裤脚还沾着动物园草坪里的草屑——下午追着孔雀跑时，她的兔子发绳被风吹掉过一次，还是马嘉诚蹲在灌木丛里翻了好一会儿才找着，此刻那发绳正滑到她手腕，随着呼吸轻轻晃。

“可算回来了，快把孩子放沙发上歇着。”马妈妈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抽油烟机的嗡鸣声还没停，灶上的砂锅正冒着细白的热气。她快步走过来想接马嘉诚手里的小背包，拉链没拉严，掉出半根啃剩的玉米棒（是下午在动物园野餐时冉冉没吃完的），还有片皱巴巴的银杏叶，叶尖沾着点泥土，是冉冉非要说是“小熊猫踩过的落叶书签”。

马嘉诚轻手轻脚把冉冉抱到沙发上，刚想抽回被她攥住的手指，小家伙却迷迷糊糊哼了声，小脑袋往靠垫上蹭了蹭，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棉花糖渍，嘟囔着“哥哥，熊猫……它的爪子好软，还没摸够”。他失笑地从茶几上抽了张湿纸巾，小心地擦去她嘴角的糖渍，又把滑落的发绳绕回她手腕，看着她额前软发贴在泛红的小脸上，像株晒蔫了又慢慢舒展开的小苗，连呼吸都带着股甜丝丝的奶味。

厨房飘来肉汤的香气时，马妈妈端着两盘菜走出，刚把清炒西兰花摆上桌，就看见马嘉诚蹲在沙发边，正用指尖轻轻拂去冉冉脸上的碎发。“这孩子，玩疯了连饭都忘了喊饿。”她放轻声音，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个印着小兔子的小花碗，盛了小半碗胡萝卜肉丸汤，又用勺子仔细撇去浮油，连汤里的葱花都挑了两根出来——冉冉总说葱花像“小虫子”，不爱吃。她把碗放在茶几上，又拿了个小碟子，夹了三个冉冉最爱的肉丸放进去，“等她醒了要是饿，我再把汤热两分钟，刚好不烫嘴，肉丸也不会凉得发柴。”

马嘉诚坐在餐桌旁，看着妈妈把冉冉的小勺子摆在花碗边，勺柄朝着她顺手的方向，忽然想起下午在动物园的事。那时冉冉攥着最后一块动物形状饼干，非要塞给他：“哥哥吃，我刚才喂过小羊了，小羊说谢谢我，我不饿。”其实他看见她盯着别人手里的冰淇淋看了好一会儿，后来他买了支巧克力味的，她却只咬了两口，就又塞回他手里：“哥哥吃，这个有点苦，我不爱吃。”可他明明记得，去年冉冉还吵着要吃巧克力味的冰淇淋。那时阳光落在她仰起的小脸上，眼睛亮得像揉了把碎星光，说谎时耳朵尖还会悄悄泛红。

“发什么呆？快吃，汤凉了就腻了。”马妈妈推了碗玉米排骨汤到他面前，自己却没动筷子，反而拿起冉冉的小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倒出来整理：半根玉米棒扔进垃圾桶，银杏叶小心地夹进餐桌旁的台历里，还有一张画着歪歪扭扭熊猫的纸，是冉冉在动物园的休息区画的，她当时还骄傲地说“这是给妈妈的礼物”，现在被马妈妈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了背包的侧兜。

他刚舀起一勺汤，就听见沙发那边传来细微的动静。转头看时，冉冉正揉着眼睛坐起来，睫毛上还沾着点生理性泪水，小脸蛋皱成一团，手在沙发上乱摸：“妈妈……我的银杏叶呢？还有给妈妈的熊猫画，没丢吧？”

马妈妈立刻走过去，从台历里抽出那片银杏叶，又从背包侧兜里拿出画，一起递到她手里：“都在呢，没丢。妈妈把银杏叶夹在台历里了，这样下次翻台历就能看见，画也放好啦。”她指了指茶几上的汤，“妈妈给你留了肉丸汤，还有你爱吃的胡萝卜肉丸，要不要现在吃？”

冉冉点点头，却没起身，反而举着画和银杏叶朝马嘉诚晃了晃：“哥哥，你看我画的熊猫，妈妈会喜欢吗？还有这个叶子，下次……下次带妈妈一起去看小熊猫好不好？妈妈没见过小熊猫，小熊猫的爪子真的好软。”

马嘉诚放下勺子走过去，蹲下来把叶子又放回她手心，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画的熊猫：“画得真好，妈妈肯定喜欢。我们把叶子夹在你的故事书里，下次去动物园之前，我们先讲小熊猫的故事给妈妈听，然后再带妈妈一起去，好不好？到时候让妈妈也摸摸小熊猫的爪子。”

“好！”冉冉立刻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拉着他的手往餐桌走，小短腿一步一步踩得稳稳的，还不忘回头对马妈妈说：“妈妈，下次我们一起去，我带妈妈看孔雀开屏，孔雀的尾巴好漂亮！”

马妈妈笑着点头，走过去帮她把椅子拉出来，又把小花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好，妈妈跟你们一起去。快喝汤，肉丸要凉了。”她看着冉冉拿起小勺子，小心翼翼地舀起一个肉丸，先吹了吹才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又舀了一勺汤递到马嘉诚嘴边：“哥哥喝，汤好甜。”

马嘉诚低头喝了口汤，确实很甜，甜到心里去了。窗外的夜色漫进来，餐桌上的灯光映着三个人的影子，连空气里都裹着安稳的甜。马妈妈看着两个孩子，忽然觉得砂锅里的汤，好像比往常更暖了些，连厨房里没洗完的碗，都变得不那么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