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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家人

足音

九月一号,星期三。

一阵急促且令人心脏骤停的声响发出,刺激着华谅敏感的神经。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巴掌拍停了闹钟。

华谅在床上赖了五分钟才起来———昨晚她还是没忍住去想了那件事情,翻来覆去彻夜未眠,现在困得不行。

她换好夏季校服,上下眼皮打架地进了卫生间。

当她清醒地洗漱好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她看到温白池正往桌上放着早餐。

华谅怔怔地站在卫生间门口———温白池已经很久没有给她做过早餐。

看见自家女儿愣在卫生间门口,温白池解释道:

“今天早上我送你。”

“啊…喔。”

华谅这才反应过来,接着慢吞吞地走向餐桌。

温白池在离婚前,既没有稳定的工作,也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她只是像大多数女性在婚姻中一样,有能力但选择成为一个全职母亲,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付出很大的心血来操劳这个家庭。所以离婚后,迫于生计,她放弃了家务,在外劳碌奔波,四处赚钱,没日没夜的工作,好让这个本来窘困单亲家庭过得舒坦些。

但如果这样做,她就顾不上华谅的饮食生活和学习了。好在温白池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她给她早餐费买早餐,还让她参加晚自习,把一天两顿主食都在学校里解决掉;她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以便于她在有晚自习的日子里上下学;她买了一部新手机给她,为的是有事就打给她……

两个人就在这种安排下凑合着过了两年。

华谅想到这些,看了看眼前的餐盘,差点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

她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蘸着酱油的蛋白咸度适中,蛋白与蛋黄混在一起的鲜被炸得酥脆但缱绻,蛋黄也没有失去它本身的粘稠。

她这才发现这是一个溏心荷包蛋。她抬眸,看了一眼温白池盘子里的荷包蛋,并不是溏心的,就是最为普通的荷包蛋,还没有蘸酱油。

华谅再也忍不住了,哭着把这个荷包蛋狼吞虎咽地吃掉了,眼泪滴到盘子上,发出了一点点轻微的声响。

她走进厨房把盘子洗好,接着把它放进餐盘收纳柜,然后借机洗了把脸,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哭了,而是脸被水打湿了。

接着华谅走进房间,席地而坐,开始收拾书包。

她环顾四周。房间里空落落的。衣柜、书架、书桌…只要是目有所及的地方,都看不到任何应该存于此处的东西,只有剩下沉默和空白,悄无声息地各处游荡。

她叹了口气,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关门的前几秒,她朝屋内投去最后一瞥,朝这个曾经温馨舒适的小家投去最后的、不经意的、怀念的、匆忙的一瞥。

上了车,她看向窗外,喃喃道:

“再见。”

上午,英语课。

莫时淑正在上面激动地讲习语法,而华谅坐在第三排,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这些语法她在暑假就学过了,所以她一点也听不进去,开始走神、开小差。

她正想着下午体育课该干什么,脊梁骨就冷不丁地被人戳了一下———这感觉糟透了。

她猛地挺直脊背,后背一阵发麻。

她瞄了莫时淑一眼,见她正背对着自己,在黑板上拟写板书,便转过身去,恶狠狠地低声说:

“干什么林斜时?”

对方没说话,只是笑嘻嘻地递过来一张纸条。

华谅将其一把抽走,接着转过身子。

她趁莫时淑不注意,偷偷低下头,看起了桌肚边缘的纸条———

[今天体育课跟我走吧。有事跟你说。]

林斜时的字迹潦草且消瘦,但并不难看,反而有一种凌厉感。

华谅反复看了这句话好几遍,才把纸条翻面,写道:

[你不是一直跟吴星桐和张图她们一起?]

她反过手递给后面的人。

那人轻柔地接过了。

过了几分钟,一个纸团直接飞进了华谅整洁的桌肚。

她伸长手臂去捞,费了好大力气才把纸团抓到手。

她打开纸团。只见自己狂放的字迹下多了一行小字:

[我想跟你一起走,可以吗?或者我们那也不去,就呆在体育馆里坐着,好不好?我已经跟她们俩说过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真的。]

读完后,她愣住了,焉得就该不知道写些什么好了。

她的温柔从字里行间洋溢出来,细腻地扫清了她所有的烦躁和疲惫,抚慰着她不安复杂的心绪。

下课铃即将打响的前三十秒,纸条又传回了林斜时的手里。

只见自己的那行小字下面只多了一个字:

[好。]

此时,下课铃响起,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瞬间变得生龙活虎。

华谅转过头,听见后面那人在这种喧闹中小声问她:

“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中午,楼梯上人满为患。

华谅和林斜时挤在同一个小小的台阶上,不得动弹。

大家摩肩擦踵,艰难缓慢地向前移动。

期间有人企图冲撞着跑下楼梯,差点把林斜时创飞出去,要不是华谅及时把她搂紧,后果不堪设想。

林斜时不由自主地往华谅怀里靠了靠。

大家各聊各的天,所以楼梯上很吵。上方突然有人大声叫着华谅的名字,华谅仰头一看,原来是之前和她一起吃饭的柏思嘉和李晓。

“干吗?———”

华谅大声回道。

“你有了吱吱就不跟我一起吃饭了是吧———”

“不是这样的———”

“见色忘友的家伙———”

“煞笔吧你们两个———”

华谅骂道。

林斜时笑了:“没想到我们阿融是个见色忘友的人啊……”

华谅:“……”

见她满脸黑线,林斜时憋笑憋得更厉害了,但还是及时收住,拍拍她的肩说: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啦——”

食堂。

林斜时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朝迎面走来的华谅招手。

残夏的中午依旧很热,吊顶的电扇和空调同时工作,嗡嗡作响,给本就人声鼎沸的食堂作了陪衬。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今天的菜是清清炒黄瓜、烧焦了的鸡排和不知道熟没熟的清蒸虾。

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啊,尝了一口后,华谅心道。

她把鸡排难以下咽地吃了一半后,看见林斜时正朝某处笑着招手。

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柏思嘉、李晓、吴星桐、张图四人正迎面走来。

她们几个顺势坐到她俩身旁,都跟华谅打了声招呼。华谅一一点头回应。

华谅转而不再去关注她们,而是看向坐在对面的少女,正对着餐盘挑挑拣拣,最后只吃了一点饭和几只虾。

她知道她最讨厌吃黄瓜,所以自然地夹走她铁盘里的黄瓜,把自己的虾给她了。

———反正她也不喜欢吃虾,特别什么味道都没有、只有一股子海腥味的清蒸虾。

周围的几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在她们眼里,华谅似乎存在一种刻板印象———一个话不多但总是一针见血、跟谁都有交际但并不多、比起跟很多人呆在一起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人脉很广但交情都并不深、对女孩子温柔体贴对男孩子大方直接、说话直接坦率不弯弯绕绕、成绩优异、天赋异禀的人。

她们从初一起就一直认为这就是华谅的全部,并且对她亲密友好。

可她们亲眼所见的都只是华谅的冰山一角。这个人还有很多只有林斜时知道的秘密藏在心底,从没向外人提起过。

她们目前也不清楚林斜时和华谅真正的关系是怎样的———这两人谁也没有说过和对方一起长大这件事,因此在学校里,谁也不知道她本应如这般亲密无间。

当事人双方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毋庸置疑的,可旁观者却不清不楚,只落得猜忌震惊。

震惊之余,与林斜时最为交好的张图问道:

“你们两个今天怎么一起吃饭了?”她夹起一片黄瓜,“吱吱你都没跟我说一声。”

“啊,这个…来不及了就没跟你说嘛。”

“切,”吴星桐嘟起嘴,“见色忘友。”

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林斜时和华谅走在最前面,其余几人在后面跟着,悠闲地散着步。

林斜时看向身旁高自己半个头的华谅,小声说:

“你不高兴?”

“啊?没有…只是人有点多。”

林斜时知道,她不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虽然大家都很熟悉对方,但她还是会有点不太自在。

“没事的,”林斜时牵过华谅的手,“下次我们两个人一起吃。就我们两个人,我保证。”

华谅被她抓着手,有点不舒服,总觉得后面的人目光看了过来,揣揣不安,但她没甩掉那温暖的手。

没什么不妥的,她想。

她不需要在意旁人投来的疑惑的视线。以后找个时间再告诉她们好了,她想。

下午,体育课。

由于这节体育课是临时换到下午来的,所以只有林斜时他们一个班在这个点上课。

体育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对人在打羽毛球或是篮球。

华谅和林斜时就在看台上挑了个好位子坐下。

林斜时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华谅。她知道她现在心情并不愉悦,敏感的地方被稍微碰几下就会生出刺来。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又或是一两个世纪,华谅慢吞吞地开了口,声音低低地:

“到底是什么事?”

林斜时开门见山地说:

“你妈和我爸的事。”

“哦。”华谅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你说吧。”

林斜时靠在她的肩上,娓娓道来:

“去年寒假的时候,你妈妈就来过我们家一次。

“当时她手上有着大包小包的法国特产,说是刚从法国出差回来,特意给我们带的。小时候就常有这样的事情,因此我也没有多想。但在这之后,我爸就经常夜不归宿,喝得酩酊大醉,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我以为他是为了应酬。直到有一天,我半夜里起来上厕所,看到你妈进了我家大门,把我那个已经喝得不省人事的老爸扛着拖着扔到了沙发上。

“我站在楼梯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心情很复杂。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你妈妈送我爸回来———是其他的女人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别扭。

“我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昧气氛。于是我再也不乐意在楼梯上待着,径直上了楼。但我的脚步声可能有点大,被她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在我后面,慢慢跟了上来。

“于是我觉得我不能再逃避了。我觉得我要先发制人。然后我就转过身来,对她说:

“‘谢谢阿姨这么晚还送我爸爸回家。’

“她大概没有料到我会先开口说话,于是转换了话题:

"‘吱吱,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我担心我老爸。’我撒谎说。

“‘他最近喝酒喝得是有一点厉害啊。’

“‘我再也没法忍住不问她,到底为什么和我爸关系这么亲密。于是我说:

“’阿姨最近都和我爸一起喝酒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楼下,说:

“’吱吱啊,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被她那种严肃震住了,听话坐到沙发上。她给我接了一杯水,自己则坐到了单人沙发上。她沉思着如何开口的那十几秒,我看着她的侧脸,猛地想起了我的妈妈。

“她有一种母亲特有的味道,但这味道对我来说并不熟悉,因为我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感觉了。”

讲到这里,林斜时忍不住又往华谅肩上靠了靠。

华谅垂眸看向肩上情绪低落的少女。她的眼睫毛长长弯弯,微微发颤。

华谅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她那个早已逝去的母亲。华谅三岁就跟她认识,那时候她四岁。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对林斜时的母亲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总是笑眯眯的,十分温和。可能见到她的时候自己还太小了吧,华谅心道。但对于林斜时来说,任何关于母亲的记忆都是十分珍贵的,即使她己经记不太清楚了———

她的母亲,过早地走了,以至于林斜时同她接触的时光永远停留在了孩童时期。

“我早就记不清我妈妈的脸了,但在那个瞬问,客厅大灯的柔光打在你妈妈脸上,我想起了我妈,觉得你妈妈很像她。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我还是崩溃了。”林斜时苦笑着说。

“但这不是最崩溃的。下一秒她说出来的一句话才更让我崩溃。

“‘吱吱,我和你爸在一起了。’

“我当时就没法相信这件事,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后来我问我爸,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说:

“‘是啊。你在怀疑什么?’

“他的那种语气,就好像是这件事情不需要和我商讨,是毋庸置疑的,是必然发生的。这之后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事,但每次不是没空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当看到你被告知这件事时所露出的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有点惭愧。我觉得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因为我非常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说实话,我暂时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华谅思考十秒后说道。

林斜时看着她,轻声说:

“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你最讨厌的人成为你的父亲…但是,但是,我想问的是,你可以接受我吗?”

她的语气迫切而柔软,却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了华谅的心。

她依赖她,她是她的软肋,因此她从来不会对她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从来不会拒绝她。

初秋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把华谅凌厉的脸部线条都照得柔和起来。

“我当然接受你…我怎么可能不接受你。”

在集合的哨声里,她站起来对她说,语气温柔而坚定。

“我接受你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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