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玲,我母亲生病了,还是癌症,医生说...说没...没机会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咖啡厅的风铃响起,田园的灵魂被绝望的阴霾冲击着,在佩玲进来的那一刻,他内心的防线,随着巨大的求助感袭来,终于决了堤。
“田园你别这样,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呀,我帮你想想办法。”
“就那天,我回家后,妈妈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我就报警了。最后妈妈去了医院,没过两天,诊断结果就告诉了我,是...是肺癌。”
佩玲仔细看着田园,他甚至都不敢抬头仔细看佩玲,恐怕是觉得自己会绷不住,就始终埋着头跟佩玲说话,他也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当提到母亲是什么病状的时候,终于还是没能抗过。
“田园,田园你听我说哦,我们一起照顾好伯母,伯母面前千万不要露出一点的难过,我相信啊,伯母平时积善积德,一定会有好福报的。”
他算是佩玲最好的朋友了,在大学几年中,佩玲从典中来到四全,没有什么朋友,身为女孩子也没有办法能够很好的融入,就只得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但是田园在佩玲最黑暗的一段时间里面,总是主动关心佩玲,还和佩玲交朋友,而且身段放的很低,就好像是求着佩玲当自己朋友一样,从未越界,这让佩玲感觉到这是异国他乡最美好的事情,而且此时田园遇到了难题,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可见田园对佩玲多么真诚。有什么比有人主动打破自己黑暗来的更舒适呢?
“哎呀,你收拾收拾情绪,走,我们去看看伯母去吧。”
见田园依然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佩玲直接将他拉起来,架着他走。。
“我自己能走。”
“好好好,多大男孩子了,还在别人面前哭哭啼啼,走吧,擦擦眼泪水,别让人看见。”
佩玲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一包纸巾,给田园擦擦眼泪,田园吸了一口气,强装镇静,说了声:“谢谢。”
“笑笑,别哭了,像个小孩一样,伯母看见得多心疼啊。”
“好。”
田园从水泥一般的表情里,勉强挤出一弯笑容,心里还是不是滋味,好像笑了就对不起母亲一般,才挤出来的笑容又放下了。
“哎呀,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别哭了,那我们在这里等你哭够了再去,再哭哭吧。”
佩玲嗔怒地对田园说道,田园只得再笑笑,这次他放的长久些以后,没有再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是面无表情,笑不起来,也伤心不起来。
“这样就挺好,走吧。”
她总是在笑,和母亲一样,就算得了癌症,也努力对自己笑。田园内心很感激佩玲能在这时候努力帮助自己,她的笑容笑在了田园心里,刻画上了深深的印记。
“伯母,田园带我来看你了,您病情好些了吧。”
佩玲在病床一旁的桌子上搁下了果篮,拉着田园穗理的手,带着满脸的笑容对田园母亲说道。
“阿姨看见你啊,就好多了,来过来坐下。”
穗理做了化疗没多久,头上的头发,一根也没有了,戴了一顶织线帽,看起来满脸的虚弱,好似风一吹就会倒地不起。当看见佩玲来了,露出满脸的笑容与慈祥,只是看起来让佩玲揪心,她想伯母之前笑起来一定很好看,现在的笑容像是刻在砖瓦墙上的涂鸦,任谁看到,都会心疼。枯黄的脸上,如同快要燃尽的蜡烛,剩下那最后一节,微微泛着黄光,摇摆的烛火,好像随时都要熄灭。
“您还没吃午饭吧,我煲了些羊肉汤给您。”
“费心了,田园你把门关上,我跟小佩说说话。”
“好。”
“小佩,麻烦你扶我坐起来。”
佩玲缓缓地将穗理扶起坐下,田园母亲拉着佩玲的手,慈祥地注视着她。
“我喂您喝汤。”
“好。”
穗理言语已经掩盖不了自己的高兴了,佩玲能来看她,她心里十分地开心。佩玲一勺一勺喂着田园的母亲,时不时还帮穗理擦擦嘴。
“好了,小佩,我也喝够了。田园你出去一会儿,我跟佩玲谈谈心。”
“母亲?”
“出去吧。”
“好。”
随着一声关门声,田园站在了门口靠墙的位置,母亲要说什么呢?怎么要把自己支出去?田园叹了口气,蹲下来搓了搓自己的脸,闭上了眼睛,又将头埋下去了。
“小佩啊,你跟田园怎么认识的?跟阿姨讲讲。”
“伯母,田园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是从典中来的,没有什么朋友,田园总是和我聊天说话,让我觉得很开心。”
“哦,田园呢,是个细心的孩子,对我也很孝顺,田园是我领养的孩子,本来我和他爹打算生一个,后来跟田园有了感情,便舍不得再生一个,他爹生气,就抛下了我们。”
“阿姨,您可真不容易。
“没什么不容易的,有了一份责任,为之去奋斗的时候,一切都是值得的,别人眼里可能我像是个好母亲,事实上我只是放不下这个孩子,自私地想看着他长大,也想看着他变好,可是呢,阿姨没...没有这个机会了。”
穗理说着说着,自己便哽咽起来了,她心里十分明白,她想看着田园过完这一生,可是病魔找上了门,让她没有机会再多看看自己抚养长大的儿子,去成家,去立业,甚至连毕业典礼都没办法参加。从内心起,穗理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她要是能早早地戒烟,这一切不再是不可能了,就此流下伤心的眼泪,谁看过都为之动容。
“阿姨,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然后你还要看着田园成家,还要抱孙子!”
“谢谢你来看我,小佩啊,阿姨还有一个过分的愿望。”
“伯母您说,我知道田园很孝顺,有什么想法,我相信他一定会满足您的。”
“田园呢,我走了以后,一个人生活,我放心不下,他是个娇惯的孩子,他哪里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你呢又是呆在异国他乡的,我希望啊,你们俩能互相照应,多帮帮他,多关心关心他,最好啊......”
穗理话到头却又说不出口,她希望穗理能和田园在一起,但是她又怎么能强人所难呢?年轻人的事儿,要是强迫出来,任谁也不愿意,她知道田园带佩玲来,心里对女孩儿肯定是有意思的,只是佩玲在异国他乡的,如何能安排别人的命运呢,想到此处,穗理便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实在是说不出口。
“伯母您放心,我在四全这段时间,一定会照顾照顾田园的,我知道的。他会很难过,我想总要有人陪他,不然太可怜了。”
“谢谢你啊,小佩,你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也先替田园谢谢你了。”
“伯母,没事儿的,我多陪陪您,陪您聊聊天,解解闷。”
“快走吧,小佩医院里那么多病人,氛围压抑的很,不适合年轻人待,去吧去吧,把田园也带走。”
佩玲注意到,伯母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除了期望自己快些离开,还有一丝的无奈,眼睛里面也含着些泪水,嘴角也开始抽出,更要命的是,她看见伯母眼睛里面闪过的一丝绝望,那是自杀的人才会露出的绝望。
穗理也注意到,佩玲注意到自己情绪的波动,她之所以将田园叫出去,就是不想田园看见,毕竟是母子,生活那么多年,田园一定能猜到自己要干什么。
您一定要这样做吗?
我不抱有一丝希望!
想想田园,求你了!
呻吟!每天半夜都疼到呻吟!
万一!万一好了!您就能看着田园成家生子了!
幻觉!我老是看见田园没吃饱,跪在地上求我要吃的!我受不了了。
您这样做,我无法面对田园!
出去!
“再等等转机吧,说...说不定呢?”佩玲用颤抖的眼神死死盯着穗理看。
活着?
活着。
您说的责任,此时恰好能劝说您自己,他还需要您。魔鬼抛出了选择题,魔鬼要你死,还要将绝望带给爱您的人。
我该怎么办?
“努力活着,只要有一丝可能。”佩玲坚定地说。
佩玲你错了,活着对我来说,才是魔鬼。
田园还在门口。
你觉得我会考虑这个吗?
您知道魔鬼怎么出现的吗?
沉默,穗理的目光暂时移开了,她的精神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无数的花火从两人目光中闪过,当两双眼睛再次互相对视时,她的眼光变得飘忽不定,像一点在风中摇曳的烛光。
如何?
魔鬼怎么出现的?
从人们贪欲的内心出现的。
我要变成魔鬼了!
是的,您怎么能无端把自己变成魔鬼呢!
你呢?
我?当然不是。您别这样!
这时,闪现火光的目光也沉默了,两人仿佛被死亡的魔鬼所震慑,心灵在恐惧中颤抖着,两人都有把目光转移开来的强烈欲望,一个可怕的共识矗立在她们内心:我们都是魔鬼
但穗理首先使自己的目光稳定下来。
太邪恶了!
并不,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当精神踩在肉体之上的时候,那就是战胜了,那时候,做什么都不是魔鬼了。
穗理首先笑了出来,紧接着佩玲也笑了出来,笑的如沐春风;笑得仿佛重获青春;笑得似春天的花开在了心头。
你说的真好。
佩玲抬头看看,今天的夜晚来的格外迟,几乎看不到一点黑夜笼罩其中。每个黄昏穗理都躺在床上向窗外仔细地看,像迷失在沙漠之中,只得等待死亡的到来,而此时的黄昏,穗理更想将它看作清晨的夕阳,绽放在天空中。穗理笑了,佩玲也笑了。
“前面就是民本村了!”
张书瀚兴奋地跳起来,踏入民本村的这一天,他准备了十年,从兴奋,再冷却,再兴奋这段时间里面,内心被撕裂的痛苦,直到再次看到去到民本村的契机,如此巨大的温差足以泯灭一个人的心,但是在看到木牌和猴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再破碎的心也能重新粘合上,站稳自己的脚步。
民本村果真是农村小村,一条小路直接通往民本村,首先听见的是一条哗哗的河流,蜿蜒包围着民本这个村庄,形成一个圆形,环绕着流淌。河流表面上时不时飘着几朵粉色的花瓣,飘上一会儿便沉入了河底。水面上,反射着金光,那是几条鱼儿的鳞片反射出来的光。清晰可见,鱼儿在水中嬉戏打闹,挑起一道道涟漪,仿佛它们的胡须是为了点缀它们的可爱,开心得嘴都一直张开,不住地笑。
两旁还种植着些老树,褐色的树干,足有碗口粗,笔直笔直的,满树的绿叶,活像一把张开的绿绒大伞。绿油油的,立在那里。
张书瀚注意到,这里有一块界碑一样的东西,上面刻着几个红色的字“民本南村”还有几棵树张书瀚便认识了,这是樱花树,樱花,是一种美丽的小花。在春夏之间开放,花朵异常美丽,那雪白的花瓣上略带丝丝粉红,金灿灿的花蕊像金丝般簇拥在一起,朵朵都是那么娇嫩,在微风中绽开可爱的小脸,显得那么活泼。
他想着这样的场景,田园一定会很喜欢的。
“书翰君,你看哦,这樱花树像不像一个染着粉色头发的女孩子?”
“哪儿像了,品种都对不上。”
“那你再看。”
田园拿出一个粉色的蝴蝶结,连着后面的粉色绷带缠绕在树上。他站在树前,久久矗立,看出来神。
“田园?”
“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一个粉色短发的女孩儿,她长的可真像樱花树,好美。”
阳光明媚的照耀西,村子一片和谐,富有生机。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万里无云。偶尔有一两只蝴蝶从太阳面前飘过,留下淡淡的蝶粉,凌光闪烁留在天空。鸟雀在村庄的上空翩翩起舞,小蜜蜂勤劳地穿梭在靠近河流的花丛中。
一阵春风袭来,河流旁边种植的树木也高兴得手舞足蹈,哗啦啦地笑着。挺拔的松鼠,弯弯曲曲的枣树,美丽的柳树,高大的杉树,小河边多种多样。
从洞口走来,一条路直接穿过民本村的内部。路边只种植着蓝色的小花,将路旁的草地铺成一个蓝色的花海,似乎蓝色的雪飘下来,覆盖住这一片草地一般。风一吹,更是如同雪花飞舞,在空中形成一副漂亮的画。
“哇!我路上时候还在想,这里会不会像个恐怖的老村,像这样的树上,不定还挂着几具尸体呢。”佩玲惊讶地说,仿佛见到童话里的世界。
“我们现在在山顶上,这里的河流向哪里?”
张书瀚一眼就看出了这里不合常理的问题,山顶上,可以流出水源,这一点可以理解,那么这条河流向哪里呢?河流在这里围成了一个圈,连一条往山下流的河路都没有,这哪里是正常的河流?
“别想那么多啦,不解风情,它可以流下山,直到下一条河嘛。”
“我有民本村的地图,你看。”
一张黄褐色的地图被张书瀚拿了出来,刚才还纳闷呢,自己怎么会知道这里没有多的河流,才想起来自己有一张民本村的地图。
地图的上端写着民本村几个大字,接下来便是民本村的地形了。不难看出,民本村起初的建造规划,就是圆形,中心地方有一个实心的圆,下一层是一个更大的圆环,将中间实心的圆包围其中。圆环被平均分成了四个板块,上面写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这大约就是民本东、南、西、北四个村庄了。下一层是方便村民活动的区域了,活动区域一直大到不超过河流地方了。
佩玲打量着地图,也转起来自己的脑袋瓜,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里没有耕地的地方!”
这里看起来没有什么耕地的地方,他们现在就站在河流边上,地图上唯一可能耕地的地方,只能在河的对岸周围,他们现在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如果连眼前河流旁边都没有耕地,这里的就容不下耕地的地方了。
“不错,你看到的问题很关键,看来这里的管理制度,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简单。”
“那是当然啦。”佩玲开心地笑出来。
从小村庄中心地方,散发出一点悠闲自在的气息,让人洋洋懒懒,本该劳作的时间,看不见一人。正午的阳光落在地上,绿油油的草地上,所有的绿草都在自得地晒着阳光,没有家畜的践踏;没有牛来耕犁;没有人关心这片土地,仿佛这地方就没有人一样,让它们自在生长。
烈日的阳光下,空气也变得扭曲起来,热得人直冒汗,不远的地方,依稀看得见身形肥胖的人,认真模样注视了张书瀚和佩玲好一会儿,接着好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连忙掉头跑回去。他们先是楞了一下,首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张书瀚,这太奇怪了,遇见陌生人的反应,应该是跑吗?更何况这人也胖的出奇,跑起来,地都在颤抖。
“喂!你看到了没!”
“我...我看到了。”
“还不快追!鬼知道他要干什么!”
“噢噢噢噢!”
当他们踏过界碑的时候,都没有注意到,界碑上刻的一行字亮起了红光。
“生命只有经过,才是有意义的。——伏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