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冬坐在冬园里数着盒子里的珍珠,忽然听见玉园备宴的铃声,让她一瞬失了神,珍珠落了满地。
她弯腰去捡,却在氍毹下面看见了颗红珊瑚珠子,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绿珠草夹琉璃苣纹样的帕子沾茶水擦了擦再拿到日头下一看,那清漆里掺了金箔碎,中间穿了一毫小孔,似乎是哪家小姐夫人的首饰掉了。
薛冬不解,用的上这珠子的多是贵女娇夫人,可这冬园原是生母薛易氏的眠园,平阳贵女们多忌讳产厄之灾,已有十余年没有合适这珠子的妇人落脚了。
孤灯不知道何时站在她身后,眉眼说不出的吊诡,似乎是人皮做的傀儡,面皮笑道:“玉娘子瞧着今日有娘家的故人长亲来,想给冬小姐引荐几个朋友。”
薛冬不喜欢孤灯这般笑着看着她,只是说:“等会我就去,劳烦孤灯来一次了。”
孤灯得了答复便敛了笑,等人说完合手做礼退下了。
玉园里多摆了两张案,一位美妇人身披着赤狐大氅身后着穿墨绿色绣寒星花纹样披风的女子涉雪而来。
寒酥娘子正研茶突然听见踏雪声抬头看去,正是南宫姐弟的奶娘辰望舒同南宫玉的旧友杨瑟弦。
寒酥娘子草草理了理碎发,正欲规矩行礼哪知辰夫人直接越过亲生女儿去问残影玉娘子去哪儿了。
杨瑟弦手心细腻温热,扶起寒酥娘子说道:“庶表妹勿恼,庶姨母也并非有意生疏亲骨肉的,庶姨母与玉姐姐亲母本就有愧,难免会更偏爱一些。”
寒酥娘子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摸手腕时却发现自个儿的玛瑙对镯少了一只,便去叫丫头角祈去寻。
“玉儿如今再嫁,诸多事宜可要记拳了,老夫少妻的,薛丞相疼着你呢。”辰夫人说说笑笑拉着半穿秋衣,似脱还披的南宫玉。
“姆姆说笑了,不过是将就罢了,哪里舍得让阿郎劳心我的事。”南宫玉面色略带娇羞,提腕掩住琼鼻只露含情眸吐露羞赧。
辰夫人心里有了大概,唤来杨瑟弦拉着二人的手拍了拍。
“清绕,许久未见了,没想到再见是在你去虎狼窝前了。”南宫玉淡淡笑着,一双含情眸带着怜爱看着杨瑟弦。
杨瑟弦乳名清绕,乃没落世家杨氏的后代,生母听说是个戏子或是风尘娘子,生下她后就逃了。
她不慎在嫡母初嫁那年在西北五城之一的幽西城走丢,得亏遇见了募粮赶往骊靬郡的南宫玉才没有被饿死,还收留她了几年同吃住。
后来她被送去津泽雅部还嘱托久居平阳的奶母辰夫人照顾好她,如今南宫庄得了线人消息说皇后命不久矣,又看世家各处躁动不安,恰巧这清绕幼时也仰仗曾祖母公主的福荫也进宫小住过时日,兴许也见过皇上,便安排让她认了嫡母做女儿,改名叫瑟弦,摇身一变成了杨氏的嫡大小姐。
杨瑟弦笑得温柔烂漫,似三春景里的唐瓷美人:“若是和杨家比,恐怕连地府都比乔氏那档子让瑟弦舒心。”
也不消说,生父若娶的是寻常温婉大度些的小姐倒也不会这么让杨瑟弦久久不回 自从那乔氏生了小女孩,那杨老夫人不喜又碍于乔老将军颜面不好发作,只能任由她在绥园里作威作福。
姗姗来迟的是薛冬,跨进门槛的时候几人皆看向她,辰夫人笑着打量了一眼不由叹了叹。
“香衣若霞招蝶戏,雪腮似玉引人怜,倒是个绝色坯子。”
南宫玉松了杨瑟弦的手去拉了薛冬来仔细看了一圈儿,莞尔回头看辰夫人:“可不是嘛,冬小姐若是再长个几年哪里还有我什么出路。”
薛冬面上泛红不好意思低头,身上素净色的氅衣未褪,南宫玉瞧着,伸手替人解了下来递给残影。
“冬小姐来瞧瞧,这位是杨家瑟弦小姐,明日就要入宫了,这位是辰夫人,我的乳母,你未来嫂嫂的母亲。”
寒酥娘子被冷落也不敢恼,只是这般看着几人表面其乐融融只是暗叹她们心眼百八十个,便屈膝低头继续给众人做茶百戏了。
辰夫人大抵是想到了什么,随口说了一句:“冬小姐果真同先妣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众人侧目,薛冬也是不敢信地开口问道是真的吗,辰夫人豁朗一笑。
“当年我也是小有名气的,平阳贵人宅里也多少去过,你父母成亲时我也去弹了琵琶,当年丞相的却扇诗不知道让多少平阳才女才子为之心醉。”
薛冬见辰夫人怕是不知道薛暮霭给玉娘子的却扇诗惹了南宫氏的笑话,连忙打住又开口问道:“那不知道先母是什么样的女娘子,能得辰娘子如此夸奖?”
辰夫人拈着金蕊晨黄花郎帕子捂嘴笑了半天,才捧着那张脸左右打量:“犹眠娘子和冬小姐比嘛……这身段都是一流的,气度犹眠娘子才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活像那花露凝的霜,教人舍不得使唤她受苦。”
南宫玉浅笑着拉开薛冬含情眸也看了看扭头回言道:“论惹人怜爱便让头姐姐,我们冬小姐身姿风流,这再长些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小姐去。”
薛冬脸皮子薄不经夸,便捂着脸扯南宫玉袖子。
南宫玉明了,带着话头又去同杨瑟弦嘱咐几句事宜了,余光带着笑看着薛冬同寒酥娘子咬耳朵。
薛冬乖乖坐在寒酥娘子身边替人拌均
匀茶,小声问了句:“好嫂嫂,你晓得玉娘子的父母吗?”
寒酥娘子手一顿,抬头不安却对上望向这里嘴角正噙着三分笑却眸光似寒剑的南宫玉,心下一沉抢挤出半抹笑意道:“扶光郎同库雅孜.布鲁特夫人恩爱无以复加,不然岂会布鲁特夫人离世多年扶光郎也未续弦。”
薛冬正好奇在兴头,正欲追问时,寒酥娘子将一杯做成流水碎花虞美人的茶百戏递给薛冬问她喜欢否。
夜里几人把酒正欢,杨瑟弦借着酒劲舞了一曲绿腰,辰夫人非要共舞结果舞不成舞,只得又拉薛冬来吹箫,半醉的南宫玉倚着薛冬弹着胡琴,寒酥娘子醉得扶着栏杆指着众人笑得没了体统。
斫桂急得拉了这个又松了那个,嬉笑绕过早停的风雪萦绕月梁,醉了一个一个虚幻缥缈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