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林秉文。”
少年像是浸染在林家自古而来的墨香气里,一眨眼恍若古画中人。但偏偏一幅龙眉透出那精明锐利气,实感违和。
我向他微笑致意,“林今朝。”
而后我又被外祖父母夹着闲谈,老人家见了外孙女神采奕奕的。一行人分了两辆商务车,我和外祖父母坐一起。
外祖母笼了笼我的手,悄声在我耳边问,“阿勋最近有恋爱?”
我想起舅舅刚刚被绫子缠的无可奈何的样子,抿嘴一笑,“应该还没。”
外祖母沉沉叹气,中国的老人家格外注重繁衍传承和阖家团圆。想来林勋一直形单影只,他老二人也不放心。
舅舅在前座听了一嘴,不耐地嘀咕,“您就别管我了,阿朝不也快成年了。”
外祖父抡起手杖就要揍他,“你这个人,做儿子不像样,做舅舅也不像样!阿朝还小呢,你胡乱说些什么?”
舅舅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被外祖父追着打,弄得一车人哄堂大笑。平日里的精英皮相被撕下,在父母面前舅舅总是还像个孩子。
我戏谑他,“舅舅是自有打算,有个肤白貌美的医科女博士哪里还看得上别人。”
此话一出,车里静了。舅舅的眼刀一寸一寸落在我身上,我挑衅回觑他。
外祖母先禁不住,“这是什么意思?”
我打起马虎眼,“该是舅舅更清楚。”
舅舅被二老软硬兼施缠的没了办法,只能闷闷地介绍,“就是一小女生,阿朝都要叫姐姐的。我实在没什么想法。”
我登时急了,“才不是,不说辈分绫子姐大了我整整十岁。”
二老也看明白了,怕是妾有意而郎无情,只气那猢狲油盐不进。
等两车人都到了别墅里,外祖母听大厅里人声绕梁,笑容可掬,“这才是团圆!”
舅舅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看他走起路来雀跃的步伐就发现他还是个思念爸妈的大男孩。他嚷着要外祖父母快去歇息,老人家在飞机上没睡午觉,刚又这么兴奋怕是精力不足了。
二老上楼,家中又寂静下来。子飞和莲芝像是有说不完的浓情蜜意,而舅舅又忙着用帮忙搬行李来掩饰喜悦。
大厅只剩下我和林秉文。
我虽觉尴尬,却也只能没话找话。“表兄,你的秉文是哪两个字啊?”
“不必客气,叫秉文哥就好。取自‘济济多士,秉文之德。’”他愣了一下,笑弯一双瑞风眼,“说起来,这还是堂外公取的。”
我少有主动搭话,这下又不知如何接了。倒是惊奇,未曾想他一个表出七里地外的亲戚竟在幼童时就得外祖父青睐。
“很惊奇?倒也不怪。实为我祖父一代振兴了我这一支堂系,由此才有幸得堂祖父垂青。”他见我疑惑便解释起来。
我对林家那些宗族关系不了解,也无兴趣。倒是见他示意我跟着他来。
他打开他那辆商务车的后备箱,入目满是盛开的大一品,程梅,老十圆,龙字等无数名品。恰一阵微风拂面,兰的幽香旷远清恬,盛开的花如蝴蝶舞动,又如凌波仙子亭亭。甚至还有靠后的不合时令未开的兰花。
我惊喜地端详眼前的一切,满心欢喜都融化进眼中,“你带来的吗?这么多!”
他靠在一旁薄唇轻语,“听堂祖说你喜欢兰花,就备了一些作见面礼。”
我仍欢喜地细细打量每一簇,“是,很喜欢,谢谢秉文哥!”幼时受妈妈的影响对兰花情有独钟,但在铃木家时从没办法细养。
他又端出一盆,“这是火焰兰,本来6月要谢了,用了些法子总算延长到现在。”
我腹诽他打听得怪细,竟也知晓我格外关注火焰兰,不过并非我喜欢,那是母亲挚爱。
“你有心了。”接过那花轻轻抚过花瓣。我不爱强留,倒是累着它来等我一场。
他陪着我将花搬进屋里院内,途中自然又亲切地聊些古言奇闻趣事。经此一遭,我心中言不尽的欢喜,对他也亲近许多。
“秉文哥,你也不像是商学院的啊,倒像是要去读古文学。”我笑盈盈地侧头看他。
“不及不及,凭着些家底风韵才遮去我一身铜臭味。”他也抿嘴扶额自嘲。
睡醒的祖父母瞧见我二人谈笑风生进了厅内正欲发问,手机铃声从我口袋中响起。我道声抱歉,就移步无人处接听。
“明天出来打网球。”是吉田绫子,“就茂彦学板球的地方,一会儿地址发你,我哥一家都来你也带上你家人一起呗。”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无趣了?”我暗讽她,平日里她怕是去研究人体解剖都不屑打球,想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偶尔放松一下。就这么说定了啊!正好你也可以和你表哥熟悉熟悉。”
我哑然失笑,这人怕是借着贤人哥把我们家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居心叵测啊。
回了正厅,我问外祖父母的意见。他们本还无甚兴趣,只一听我朋友组局,便猜是那个肤白貌美女博士,没有破但忙应下了。至于到了舅舅那儿就直接是通知了。
第二日我们一行人出发,我环顾俱乐部想起昨天在这的事,不自觉粲然一笑。这回绕到了后处的大片场地。车还没停好就见美子姐一身网球穿搭,与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我捂嘴偷笑,却被她用力一瞪。
外祖父母在我身边悄声问,“这就是肤白貌美的.......”是外祖母,“医科女博士啊?”是外祖父,我被二老八卦的劲儿给逗乐了。
凑到绫子姐身边揶揄,“你这28芳华硬生生穿成38,成熟得用力过猛啊。”
她咬牙切齿朝我笑,然后不着痕迹地迈向外祖父母那里,她这中文从没说这么伶俐过,不一会儿就逗笑了二老。林勋也疲于被二老拉着,只好好声好气地应付着。
于是舅舅和绫子对战贤人夫妇,剩下子飞莲芝和林秉文都陪着外祖父母,我也捡了个小茂彦照顾,三四岁的年纪最为可爱,人小鬼大地要带我去打板球。
我和哥嫂打了个招呼,又想着茂彦在这儿练板球,就由着他带路。结果小孩带我进了餐厅,再佯装不经意地说自己想吃冰淇淋球。我捏捏他的脸,但还是给他买了一个冰淇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吃慢一些,别坏了肚子,他又乖巧起来恭维我。
然后他才告诉我,他找不到去板球场地的路。我弹手指嘣他脑门儿,索性也不找了就拉着他闲逛。最后却绕到了冰场,我看那指示牌心里暗笑,安慰自己不过是看一眼。
没了羽生结弦带着,我只能在玻璃窗外的休息室内看冰场内的他。他带着耳机端着冷峻的面容不停地练习,我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觉着陌生,像是从未认识过的人。一次又一次的跳跃,他摔倒后又迅速站起,不为任何失败而停留。坚韧、执着、不屈,他周身的气场像是换了个人,像是冷漠像是隔绝,与儿时那个爱笑的他完全不一样。是了,这十年我和他
都变了太多太多。
在某一刻,我和他的眼神对上。一瞬间,他突然像是卸下了周身防备,喜出望外,眼里闪动着光。用口型说,“等我。”然后迅速滑到出口。
我也笑了,好像有些,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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