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月初七，淮水竹亭。

一叶扁舟顺着淮水划向竹亭。

夏意浓郁，竹叶随风摇晃，林间沙沙的声响和着蝉鸣萦绕着整个山谷。

空谷回音，清脆悦耳。

东方淮竹站在船头，竹笛微握，一身绿色的衣裳，像是从夏意盎然的景色里借来的一样。

似雨后新竹，柔嫩欲攀，却又坚韧不拔。

东方淮竹与空无一人的竹亭遥遥相望，她的心里一阵失落。

他，没来吗？

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吗？

东方淮竹一阵沮丧，他本就是遨游于天地间的侠义客，又怎会受这俗世间的儿女情长所牵绊呢？终究是自己太贪心了。

清风吹过，东方淮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剑意，她猛地抬头，只见那人站于竹亭的亭盖之上，剑未出鞘，却见分明。

他来了。

东方淮竹心感喜悦，听那人温柔的同自己打招呼，

“嗨。”

随着这句声音的落下，东方淮竹的目光跟着那白衣剑客的身影落在了自己的船顶，他轻身一跃，足尖便从方才的竹亭，落在了这一方小小的扁舟上。

“一镜淮水浮山岩，睟影方回竹林间，此地，真是个好去处。”

东方淮竹听后，轻轻捏紧了手中的竹笛，以掩饰自己再见他时的紧张与激动，

“七月锦鲤送涟漪，风渡粉黛香，此时，也是个好时节。”

白衣剑客坐在船顶上，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内心欢喜不已，此境，此景，此人，此情，他只觉得，天时地利人和，都是不错的，

“姑娘说的是……”

东方淮竹本想听他继续说下去，却见他突然停顿，于是侧头看他，问道，

“怎么呢？”

白衣剑客闻言，坦然回道，

“见姑娘竹笛微握，再有此山此景，不由得音迴心谷，不知姑娘可否，雅奏一曲？”

东方淮竹听罢，也不顾忌他会怎么想自己，大方承认，

“其实我不会。”

“我长握此笛，只因当初学法术之时，爹给的法宝里，它比较好看。”

“而且，我不会吟诗，不会唱歌，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做饭烧菜洗衣叠被，比较擅长的只有打架斗法，怎么样，失望吗？”

说罢，东方淮竹抬眸望向他。

白衣剑客听后，仰天长笑，似是并不介意，

“古说红颜之美，以端庄为态，以音舞为姿，以书画为品。”

白衣剑客说着飞身朝东方淮竹而去，伸手轻轻抓住她的手腕，

“来来来，既然人间用此语评价俗世百媚，那我们就，不施粉黛，自秀云间。”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飞入云间。

微热的体温在两人之间交替流转，连带着耳边的风，身旁的云，眼前的人，都让人羞红了脸。

亦，乱了两颗心。

东方淮竹与他两两相望，片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指尖唤起神火，初看像凤凰，再看似浴火鸳鸯，最后化于火焰，被白衣剑客的剑尖挑起。

剑已出鞘，火焰跃然于剑尖，剑意清澈，火焰温暖。

两人配合之默契，除了用心有灵犀来解释，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说辞了。

两人之间的情意越来越浓。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

东方淮竹看着白衣剑客的笑脸面具，心里稍微觉得有些煞风景，于是问道，

“你此行何时离开？”

“三日后。”

“那两日后，淮水竹亭，我送件礼物给你吧。”

白衣剑客听后，心里颇觉惊喜，又觉得有些懊恼，自己还没有送人家姑娘礼物了，怎么好意思先收人家姑娘的礼物，不过，白衣剑客清了清嗓子，

“多谢姑娘。”

东方淮竹想了一下面具组织的神秘性，斟酌了一下，又问了一句，

“这个不会违反你们组织的规定吧。”

白衣剑客连忙澄清，

“不会，不会。”

东方淮竹听后，点了点头，心里坚定了自己的打算。

白衣剑客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觉得缠绵悱恻，眷恋不已，他此刻好似吃了那桃花酥一样，味有余甘，

“说起来，姑娘之前送给我兄弟的糕点，味道真是不错了。”

东方淮竹温婉一笑，

“家妹喜欢的东西，一般不会难吃。”

白衣剑客笑了，思及她那贪吃的小妹，秉持着爱屋及乌的原则，小心开口，

“不知姑娘是否也爱好甜食，在下知道一家无甚名气的甜品铺子，味道很是不错。”

东方淮竹回道，

“我对吃食没什么太大的执念，不过剑先生的主动邀约，我哪会不应。”

淮水之约，悄近尾声。

落霞落满了整个淮水水畔，湖光照在了两人的身上。

如梦如幻，看不真切。

可两人心如明镜，情，一点便通。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王权霸业与人道别后，就准备回自己暂住的客栈。

为了淮水之约，他特意在此订了好几日的客房。

李家兄弟在此处有房产，但是不常住。他本来是打算在他们那里借住几天的，但是前几天他们拎了几袋糕点回来，意有所指的说糕点是淮竹姑娘所赠，还嘲笑他又与佳人错过了什么的，甚至他们还开始猜测自己借住于此是不是跟佳人有约。

王权霸业觉得他们太过聒噪了，又或是他们眼里探究的眼神太过明显，于是王权霸业在义正言辞的搪塞了他们的猜测之后，离开了李家兄弟的住处。

当然，他还顺便顺走了那些糕点。

反正是给自家妹妹王权醉带的，既然妹妹不在，那么他这个做哥哥的就代为品尝。

想到这里，王权霸业不由得一阵头疼。

为什么自家兄弟这么喜欢八卦自己的事啊？

虽说他是面具组织的老大，但是对人家姑娘动心还是头一遭，老是被他们翻来覆去的拿着瞎猜测乱议论，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吧。

这些不自在，许是害羞在作祟？

情窦初开，少年怀春。

万人丛中一仗剑，招摇人间白首人。

王权霸业眼角的笑意逐渐漫延开。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妖气突然出现。

“剑先生看起来很开心？”

王权霸业循声望向来人，那人倚靠在房檐下的柱子之上，正是先前在南国救过他们的那只妖。

“不知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那妖怪把自己藏在黑色的斗篷里，难辨神色，却听他道，

“淮水竹亭，你见的是东方姑娘？”

王权霸业闻言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妖无缘无故的为何要探究自己与淮竹姑娘的事情，他出现在此处就已是令人摸不着头脑了，偏生此处离神火山庄又如此之近。

王权霸业又想起上次在南国境内，这妖还莫名其妙的控制住正要脱险的东方淮竹，他莫非是想对淮竹姑娘有所不利。想到这里，王权霸业拇指轻抵剑鞘，此时的王权霸业对他，满心戒备，上次放他游历人类之地已是仁慈，若他真有异心，这次决不能放他离开。

那妖感受着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有些无奈，只能解释道，

“剑先生不必紧张，我说了我是好妖，对人类没什么恶意。”

“我来此，只是想告诉你，三天前的晚上，夜市里，我与东方姑娘有过一面之缘，还替她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王权霸业听后，松了一口气，抱剑的姿势未改，追问道，

“什么麻烦？”

那妖捻了捻手指，妖对蛊虫这些东西生来就比旁人的感知敏锐些，所以就算那晚集市喧嚷，他也不过一眼，便发现了东方淮竹身上的不对劲，

“她身上有一只蛊虫。”

“那蛊名唤了无痕，这蛊以香为引，浸于肌肤，无痛无痒，因此也作春梦了无痕。”

“我看到了，就掐死了。”

王权霸业心惊不已，东方淮竹身边怎会有如此歹毒之人，将这种蛊下在她的身上，还好东方淮竹福大命大，遇到了认识这蛊的人，王权霸业抱拳，

“多谢阁下相助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若有需要在下之处，在下定当万死不辞。”

那妖有些吃惊，反问道，

“你不怪我坏你好事？”

王权霸业听后，郁闷不已，这妖来此，莫不是觉得这事是自己干的，所以想打着兴师问罪的名头来看自己笑话的？

王权霸业道，

“不是我干的，南国之行后，这是我第一次见淮竹姑娘。”

“在下也不是这种下作之人。”

那妖听罢，也不再去故意激他了，

“剑先生侠肝义胆，铮铮气度，我自是相信这事不是你做的。”

“只是东方姑娘身边藏了如此歹毒之人，也不晓得东方姑娘知不知道。”

王权霸业直到这时，才算明白这人来找自己的目的所在了，

“多谢阁下的提醒，在下定会将这事告知淮竹姑娘的，我也一定会竭我所能护她周全的。”

那妖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王权霸业叫住他，拱手问道，

“阁下多次助我，在下冒昧，不知阁下是否愿意跟我交个朋友？”

那妖听后，身形一滞，语气微凉，

“朋友？我谷曲无吟从不交朋友。”

王权霸业见人匿于黑夜。

谷曲无吟吗？

王权霸业回了客栈之后，便用术法给自家兄弟传了消息，托在妖界边境的他们帮自己打听些东西。

漫漫长夜，王权霸业心事重重，月已过半，他仍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这是他活了十几年来的头一遭。

哪怕是他当初计划成立面具组织，也没如此彻夜难寐过。

念及东方淮竹身上的那只蛊虫，他只觉得两日后的见面之约，太漫长了点。

要不？去神火山庄找她吧。

月色昏暗，万籁俱寂，灯火已眠。

此时的淮竹姑娘肯定已经入睡了。

自己，要不要去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