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母走进老屋的院门,严浩翔才缓缓摇下车窗。雨丝飘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
“哪个酒店?我送你。”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不用麻烦,我打车就好。”贺峻霖拒绝得很快,严浩翔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哥,六年不见,这么生分?”
他转过头,目光穿透雨幕,牢牢锁住站在车外的贺峻霖,“还是说,你在怕什么?”
雨点打在贺峻霖的外套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严浩翔的眼神太过直接,太过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轻易撕裂。
“严浩翔。”贺峻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警告的意味。
严浩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神却冷了下去。他推开车门,长腿一迈,站到了贺峻霖面前,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羊毛衫,他却毫不在意。
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贺峻霖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那股清冽的木质香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强势地侵入了贺峻霖的呼吸。
“怕我?”严浩翔微微俯身,距离近得贺峻霖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怕像六年前那个雨夜一样……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话如同惊雷,在贺峻霖耳边炸开,那些带着罪恶感的画面瞬间冲破禁锢,汹涌而至,黑暗中急促的呼吸,门缝后沉睡的侧影,指尖下滚烫的皮肤,还有最后那声绝望的嘶吼和夺门而出的狼狈……
所有的一切,都被严浩翔用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玩味的语气,赤裸裸地揭开了。
贺峻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羞耻和愤怒让他浑身发颤,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严浩翔不退反进,几乎要贴上来,温热的呼吸拂过贺峻霖冰冷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贺峻霖,你以为你逃了六年,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抬手,冰凉的指尖带着雨水的湿意,轻轻拂过贺峻霖紧抿的唇线,那触感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粘腻。
“你知不知道,”严浩翔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疯狂的偏执,“那扇门缝……我也看过你很多次。”
“在你不知道的夜里,在你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腐烂的时候……”
“哥,腐烂的……从来不止你一个。”
轰——!
贺峻霖的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震惊、羞耻、恐惧,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绝望,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挥开严浩翔的手,让严浩翔踉跄了一下。
“疯子!”贺峻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破碎。他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冲进滂沱的雨幕之中,背影仓惶而决绝,仿佛身后是择人而噬的深渊。
冰冷的雨水疯狂地砸在身上,却浇不灭心头那团被严浩翔点燃的、混杂着恐惧和某种扭曲悸动的火焰,贺峻霖在雨夜里狂奔,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严浩翔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腐烂的……从来不止你一个。”
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异类,却从未想过,隔着一道薄墙,在同样的黑暗里,另一个少年,也早已在无声的窥视和隐秘的渴望中,病入膏肓。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城市的轮廓,也模糊了归途,贺峻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叶灼痛,双腿沉重如灌铅,才在一个陌生的、被霓虹灯映照得光怪陆离的街角停下。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弯下腰剧烈地喘息,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脸颊不断滴落。
身后,没有脚步声追来。
严浩翔没有追他。
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丝毫解脱,他缓缓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看向这片被雨幕笼罩的、陌生又熟悉的城市,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破碎的橙黄。
六年时光筑起的堤坝,在严浩翔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和那句冰冷又滚烫的坦白面前,彻底土崩瓦解。他们之间,那场始于梅雨季的、无声的腐烂,从未停止,只是被时间和距离暂时掩埋。
如今,一场名为“归家”的雨,重新将它们冲刷出来,暴露在彼此眼前,带着更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腥甜气息。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