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前的汉白玉阶被晨光镀成金色，沈玠身着十二章纹衮服，手持玉圭立于祭坛中央。姜雪宁端着盛有祭酒的金樽，垂眸跟在他身后，广袖中藏着的瓷瓶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瓶内的“幻心散”泛着幽蓝的光。她余光瞥见谢危站在文官之首，玄色朝服下隐约露出半截刀柄，那是他昨夜送来的短刀，刀鞘上刻着与平南王府纹章相同的凤凰。
“吉时已到——”赞礼官拖长的嗓音划破长空。沈玠接过金樽，将祭酒缓缓洒向祭坛，酒液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溪，倒映着他眉间的朱砂。姜雪宁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薛太后的供述，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三日前从冷宫带回的证词被誊写在五张信笺上，此刻正藏在她袆衣内衬的暗袋里，每一张都浸着平南王府三百六十口人的冤魂。
“皇后献爵。”沈玠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姜雪宁盈盈上前，将盛着毒酒的金樽捧过头顶。坛下百官的目光如芒在背，她听见张遮压抑的抽气声，看见燕临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就在金樽即将触及沈玠唇边时，西侧偏殿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浓烟裹挟着碎木冲天而起。
“有刺客！”禁卫军的呼喝声瞬间引爆混乱。姜雪宁趁机将金樽往祭坛边缘一推，毒酒泼洒在蟠龙柱上，腾起阵阵白烟。沈玠被侍卫护在身后，脸色铁青地怒吼：“封锁宫门，格杀勿论！”谢危不知何时闪到她身边，冰凉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两人穿过混乱的人群，拐进太庙后巷。谢危扯开衣襟，露出内里染血的内衬：“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燕世子已率虎贲军控制了玄武门。”他将一卷羊皮纸塞进她手中，上面画着通往国库的密道图，“薛太后的证词，需要你亲自呈给监国的太子。”
姜雪宁还未及回答，巷口突然涌出数十名黑衣死士。谢危将她护在身后，短刀出鞘寒光凛冽：“娘娘可还记得西域蛇阵的破解之法？”她当然记得——那是昨夜他握着她的手，在沙盘上反复推演的战术。姜雪宁摸出袖中暗藏的硫磺粉，趁着谢危与死士缠斗的间隙，扬手撒向空中。
“屏住呼吸！”谢危揽住她的腰腾空而起，刀刃划破夜空的声响混着死士们的惨叫。姜雪宁在他怀中望见远处宫墙上的火光，忽然想起燕临出征前说的话：“若有一日需要我，我定会为你踏碎这九重宫阙。”此刻漫天烽火，竟真如他所言。
密道入口藏在太庙西侧的功德碑后。谢危用短刀撬开机关时，姜雪宁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通道内弥漫着陈年霉味，她摸出怀中火折子，摇曳的火苗照亮墙壁上斑驳的壁画——正是二十年前平南王受封时的盛况。画中那个怀抱幼子的将军笑容温和，却不知自己即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心！”谢危突然将她扑倒在地。一支弩箭擦着她耳畔飞过，钉入石壁发出刺耳的嗡鸣。前方转角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数十具铁甲傀儡缓缓现身，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幽绿的光。姜雪宁握紧谢危给的短刀，刀刃上的凤凰纹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
“这些是西域邪术炼制的机关人。”谢危的声音带着喘息，“攻击关节处的朱砂点！”他挥刀劈向最近的傀儡，姜雪宁趁机绕到侧面，短刀精准刺入傀儡膝弯。墨绿色的毒汁喷涌而出，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当最后一具傀儡轰然倒地时，姜雪宁的袆衣已被毒汁腐蚀出数个破洞。谢危撕下袖袍为她包扎伤口，指腹擦过她手背时微微颤抖：“当年我被掳走后，见过这些东西。它们的制作者......”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滔天恨意，“是沈玠的暗卫统领。”
密道尽头透出微光。姜雪宁握紧装有证词的信笺，与谢危对视一眼，推开了那扇布满铜锈的门。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她看见燕临骑着黑马立在国库前，枪尖挑着薛家的狮钮印，身后是堆积如山的账本——那些记录着二十年前密诏交易的罪证。
“宁宁！”燕临翻身下马，玄甲上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太子已被控制，沈玠......”他话音未落，西南角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姜雪宁循声望去，只见沈玠在百名禁卫军的簇拥下杀来，手中长剑直指谢危：“薛定非！你果然是平南王府的余孽！”
谢危将姜雪宁护在身后，短刀在阳光下划出森冷的弧光：“沈玠，你可还记得平南王府那场大火？三百六十条人命，今日该清算总账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心悸的寒意。姜雪宁望着他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若这天下无人主持公道，那我便成为公道本身。”
燕临的长枪与沈玠的长剑相撞，火星四溅。姜雪宁趁着混乱，冲向太子所在的文华殿。怀中的信笺被汗水浸湿，她却觉得从未有过这般轻盈——那些困在深宫中的日夜，那些被权力扭曲的真心，终于要在这场风云变幻中迎来终结。
文华殿前的铜鹤香炉还在袅袅生烟。姜雪宁推开殿门，看见太子被张遮护在身后，面色苍白如纸。她展开信笺，将薛太后的证词、国库的账本，以及谢危绘制的密道图一一呈上：“殿下，这天下，该换个主人了。”
殿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姜雪宁走出文华殿时，正看见谢危单膝跪在血泊中，短刀抵在沈玠喉间。燕临收枪而立，身后是升起的狼烟与初升的朝阳。她走向谢危，裙摆扫过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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