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的钟声余韵未散，宫墙外的马蹄声却如闷雷般逼近。姜雪宁望着天边被夕阳染成血色的云层，忽然想起选秀入宫那日，也是这般诡谲的天色。谢危的手掌悄然覆上她发凉的指尖，温度透过绣着翟纹的衣袖传来，却驱不散她心底泛起的寒意。
“通州驻军虽乱了阵脚，但公仪丞不会善罢甘休。”谢危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文华殿外神色紧绷的侍卫，“他手中还有张王牌——大月国的密使。”
姜雪宁浑身一震。大月国与大乾表面上互通使节，实则边境冲突不断。若公仪丞勾结外敌......她不敢再想下去，下意识抓紧了谢危的衣袖。燕临牵着马赶来时，马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城门已增派三倍兵力，但通州军中有熟悉京城布防的将领，怕是......”
话音未落，西南角突然炸开三枚红色信号弹。张遮手持密报疾步而来，素来沉稳的脸上布满阴云：“通州军分三路攻城，其中一路打着‘清君侧，诛谢危’的旗号，领军的正是当年平南王府旧部——霍骁。”
谢危的瞳孔骤然收缩。姜雪宁记得他书房暗格里藏着的旧信，每封末尾都画着一只振翅的燕，那是霍骁与平南王世子幼时约定的暗号。此刻城墙上飘扬的“霍”字军旗，却成了刺向他们的利刃。
“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谢危握紧腰间短刀，刀鞘上的凤凰纹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当年王府被围时，霍骁拼死将我送出城，自己却被沈琅的人挑断脚筋。公仪丞想必用我的性命做饵，逼他就范。”
皇宫深处，新皇正在龙椅上批阅薛太后的证词，墨迹未干的诏书旁，放着刚从国库查获的账本。姜雪宁跪在阶下，望着少年帝王苍白却坚毅的脸庞，忽然想起沈玠临终前那抹破碎的笑。权力更迭的代价太过沉重，重到让她不敢细想。
“皇后娘娘，城外传来急报！”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大月国使臣以‘助平内乱’为由，率三千铁骑逼近边关，而通州军已攻破外城！”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谢危上前半步，玄色朝服猎猎作响：“请陛下下旨，臣愿率虎贲军镇守玄武门。燕世子可领兵驰援边关，张大人暂代监国，稳定朝局。”
姜雪宁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突然抓住他的衣摆：“我与你同去。”她从袖中取出暗藏的硫磺粉香囊，“上次能击退薛家死士，这次也能。”
玄武门的箭雨来得比想象中更猛烈。姜雪宁躲在谢危身后，看着他挥刀斩断射来的毒箭，刀刃上的凤凰纹被鲜血染红。霍骁骑着黑马立于阵前，断腿处的铁拐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星：“薛定非！你以为攀附上皇室就能洗脱背叛之名？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执意起兵......”
“住口！”谢危的怒吼混着战鼓声响彻云霄，“平南王从未有过反心！是沈琅伪造密诏，用三百孩童的性命逼我父亲就范！”他扯开衣领，心口狰狞的疤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你以为我这道伤从何而来？是沈琅的人用烧红的铁链烙下的！”
霍骁的铁拐微微颤抖。姜雪宁趁机取出香囊，将硫磺粉撒向顺风处。浓烟瞬间弥漫战场，敌军战马受惊嘶鸣，阵势大乱。谢危抓住时机，短刀直取霍骁咽喉，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偏了半寸，刀刃划破对方的肩甲。
“看看清楚！”谢危撕下腰间玉佩掷过去，凤凰纹章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我从未忘记平南王府的血仇，但不该让无辜百姓陪葬！”
霍骁拾起玉佩的手剧烈颤抖。远处传来燕临的援军号角声，通州军的阵脚彻底崩溃。姜雪宁望着谢危单薄却挺直的脊背，终于明白他为何迟迟不愿对沈玠下杀手——他们都是被命运裹挟的人，在仇恨与救赎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当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地平线，姜雪宁站在染血的城墙上，看着新皇的仪仗队缓缓走来。张遮捧着诏书高声宣读：“赦免通州军旧部，凡弃械投降者既往不咎；追封平南王为忠烈王，重建王府祠堂......”
夜风裹着硝烟拂过她的脸颊，姜雪宁忽然想起沈玠说过的“护你周全”。原来最深沉的爱与最残酷的算计，都不过是这盘权力大棋中的注脚。谢危的手再次覆上她的，温度依旧，却比任何誓言都令人心安。
宫墙外，公仪丞望着溃败的军队，将手中的密信投入火盆。信纸卷曲成灰的瞬间，他对着北方喃喃低语：“王爷，您交代的棋局，还差最后一步了......”夜色中，他腰间的凤凰玉佩与谢危的那枚遥相呼应，在黑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而这，不过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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