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咱们谢少师今日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吕显斜倚在黄花梨书案旁,指尖轻叩着青瓷茶盏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莫不是又与尊夫人闹别扭了?”
谢危执笔的手悬在半空,朱砂墨在奏折上晕开一片猩红。这几日的梦境太过真实——他看见年幼的绾绾被父亲塞进密道,透过缝隙目睹满门喋血;看见失忆的她被仇人培养成最锋利的刀,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他宁愿她当年就随孤山派一同葬身火海。
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幸存者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恢复记忆后,她会干什么,谢危最是清楚不过。
想到这谢危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这让吕显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作出一脸我懂得模样,“谢居安,你这样可不行啊!老是臭着脸,不说说了吗?夫人是要哄的嘛!”
“来,说说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吕显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可谢危还没张口,门外就传来云儿焦急的声音“姑爷·····”
刀琴:“云儿,怎么了?”
云儿一边抽泣,一边说,“姑爷,求您救救我家姑娘吧!”
原来云儿听到了张医师的话,听着上官浅轻描淡写地谈及死亡,她害怕极了。
也顾不得什么,径自来找谢危,“姑爷,只有您能救她了····”
听着云儿的叙述,"咔嚓"一声,谢危手中的狼毫笔断成两截。墨汁溅在雪浪笺上,像极了梦中孤山派的血泊。
有些事不点破不知道,一点破,谢危才顿然发现。
比如,她眼下的越发暗沉的颜色;她原本灵动的眼神呆滞了些许;又比如现在,明明他在这里瞧了她许久,她都没发觉····
————
梅香氤氲的内室里,上官浅倚窗望着院中那株枯梅。寒风吹得枯叶簌簌落下,她却浑然不觉有人靠近。
谢危绾绾,在看什么?
上官浅你回来啦!
她缓缓回首,阳光透过茜纱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上官浅你都知道啦!
上官浅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眼底却一片荒芜。
谢危为何不告诉我?
从他的声音就可以知道,他很生气,如今不过是强忍着情绪。
上官浅的避而不答让他更生气。
谢危既然打定了主意瞒着我,又为何让我知道?
凭她的手段要瞒一件事,很容易的,所以不管是医师还是云儿,都是她故意让他们知道的。
上官浅那天,你问我怕什么,我是不怕死,但我怕你死·····
她的泪不自觉地滑下。
上官浅所以,能不能····
能不能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便被狠狠封住双唇。这个吻带着铁锈味,谢危咬破她的唇瓣,像野兽标记将死的猎物。分开时银丝牵扯,他拇指重重碾过她渗血的唇角。
谢危不能。上官浅,你休想摆脱我,你不想活了,那就一起死吧!
她泪如雨下,谢危声音冷硬但动作轻柔,擦拭着她的泪。
谢危你哭什么?
上官浅看着他的眼睛。
上官浅大仇未报,岂可轻易赴死呢?
上官浅太了解那种感受了,一个人身负血海深仇,靠着锥心的痛和刻骨的恨支撑了那么多年,怎能也怎可·····轻易赴死呢?
这话让谢危低笑出声,笑声震得胸腔发疼。他捧起她的脸,鼻尖相抵。
谢危绾绾果然懂我,那····你就再撑些时日,可好?
他没有劝她活,只是让她再撑一撑,等他报了仇,与她共赴黄泉。
反正他早就看透了人性,对这世间唯一的羁绊就是她,她不在,那何必留恋于世呢?
上官浅却激烈地摇头,发簪滑落,青丝随着剧烈摇头散落,她抓住他的前襟。
上官浅不,不行,谢居安,我不要你死。
谢危拾起滑落的玉簪,慢条斯理地插回她发间,语气轻柔。
谢危由不得你。黄泉路冷,我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