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牢时,刺目的天光如利剑般劈开黑暗。上官浅下意识抬手遮挡,指缝间漏下的光线在她苍白的脸上游移。她眯起眼睛,恍惚间竟分不清这灼目的究竟是朝阳,还是眼底未干的泪光。
石阶下,谢危的身影沐在晨光中。玄色衣袍被镀上一层金边,连飞扬的尘絮都成了他身畔的光点。他眉间微蹙,目光从她染血的衣角缓缓上移,最终落在她空洞的眼睛里。
谢危不开心?
这声音惊醒了恍惚中的上官浅。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暗藏的匕首——那里还残留着点竹的血温。
上官浅我也不知道。
大仇得报,她该畅快的。可胸腔里跳动的那团血肉,此刻却像被挖空了一般,连回音都听不见。
青石阶缝里钻出的野草蹭过她的裙角,谢危忽然开口。
谢危你可想重建孤山派?
风掠过树梢,惊起几只寒鸦。上官浅怔忡地望着他,直到看见他袖口暗绣的云纹在风中轻颤,才确信自己并未听错。
谢危你可以前往孤山派旧址重建门派。
这是让她离开宫门吗?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她不敢触碰的猜想。上官浅攥紧袖口,指节发白。
上官浅你呢?
谢危望向远处的山峦。
谢危我好像该走了!
这几天,谢危感觉属于宫子羽的意识在复苏,在排斥他。
晨露从竹叶尖坠落,在上官浅脚边碎成八瓣。她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泛起晶莹。
上官浅我们...不会再见了,对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山雾漫过谢危的衣摆,让他看起来像幅正在褪色的水墨画。
上官浅能再和我说说她吗?
谢危的眸光忽然柔软下来,仿佛透过她看见了某个遥远的影子。
谢危她出生金陵世家,得父母宠爱,亲友呵护……
上官浅仰起脸,任阳光灼干眼底的湿意。
上官浅真好!
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谢危肩头,他轻轻拂去。
谢危以后你也会好起来!
会有人来爱你。
上官浅是啊!会好起来!
可再也不会有人如你这般……这一刻上官浅竟有些羡慕另一个自己。
盘旋在眼眶的眼泪终于落下。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他眼中看到的,从来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她"。
上官浅再见!
她憋住泪,罢了,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
谢危再见!
谢危唇线轻抿,这一场庄周蝴蝶梦,绾绾的心病应该会好一些了吧!
宫门的晨钟悠悠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有些人,永远留在了昨夜的梦里。
——
晨钟的余韵在山谷间回荡,宫子羽站在宫门最高的角楼上,看着上官浅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上。直到那抹青色彻底融入晨雾,他才惊觉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血痕。
“执刃,风大了。”身后传来金繁的声音。宫子羽没有回头,只是将染血的衣袖拢得更紧了些。
“既然舍不得,为何不开口挽留?”金繁也不明白,无锋被灭,江湖太平,按理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总感觉怪怪的,其一是风波平静后,执刃又开始韬光养晦了,其二是执刃与夫人竟分道扬镳了。虽然上官姑娘是孤山遗孤,但只要执刃开口,这不是问题啊!
“留不住的!”他轻声说,声音飘散在晨风里。
因为他挽留过。
一滴泪终于坠落。上官浅的眼睛里,倒映的从来都是另一轮月亮。
宫子羽不是谢危。
也永远不可能成为谢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