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师特勤大度,没有因为一句贤妻良母,一刀宰了中原来的女乾元。
大度的鹰师特勤在雨露期的第三天抵达了王庭。
一进牙帐,混杂的乾元信香扑面而来,雨露期里较平时更为敏感的坤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环视一圈,发现不止大可汗在,熊师特勤、狼师特勤在,甚至细苾部首领细苾咄和炻辛思力也在,还有一些他眼熟的副将。
非常不巧,这些人都是乾元,大概是在讨论战事,情绪激烈,信香散播得肆无忌惮。后颈腺体被复数种乾元信香刺激得突地刺痛一下,阿诗勒隼压下伸手揉按腺体的冲动,表现得若无其事。
他进来前没让侍卫通报,正围着地图讨论倒兴头上的几个人没一个注意到他,只有游离在外围的涉尔第一时间看到了他。
“呦,这不是鹰师特勤么?隼,你迟到了。”涉尔走向他,像草原上随处可见的好兄弟一样捏了捏隼的肩膀。阿诗勒涉尔的乾元信香闻上去有些古怪,像烧焦的木头,是战场上火焰与烽烟的味道。
隼一甩手臂避开他的动作,同时流畅地抚肩行礼,“隼见过父汗。”
王座上的延利可汗一摆手,“炻辛思力,你把你知道的再跟阿隼说一遍。”
炻辛思力应了声是。
隼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大可汗是打算趁泾州罗义起兵反唐、导致中原门户大开之际发兵直取长安。
这想法倒也没错,罗义叛乱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前一个十年,中原烽烟四起,天下大乱。那时候他们阿诗勒部都没能讨到什么便宜,现在大唐已定,中原复兴,区区一州守将的叛乱真的能让阿诗勒部成功入主中原吗?
“阿隼,你怎么看?”
被大可汗点名询问,隼不得不压下自己心中诸多思绪,“鹰师听凭父汗差遣。”
“唐皇新封的泾州道行军大总管尉迟敬德,我儿可敢与他一战?”
上一个十年,中原动荡,涌现将星无数,即使这样,尉迟敬德依然是其中光芒最为耀眼的一个。
阿诗勒隼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他躬身领命,“隼,愿为先锋。”
“好,不愧是我儿!” 延利抚掌大笑,“行了,今日到此,都散了吧。阿隼,你留一下。”
其他人依次离开,涉尔愤愤不平,似乎想向大可汗说什么,却被他的副将扯走。
牙帐里一时只剩延利和隼两人。
大可汗知道自己的养子正处在雨露期。他伪装得很完美,可一旦先入为主知道他是个坤泽,那一切就都有迹可循,包括他被乾元气息笼罩时、拼命压抑下的不适。
“阿隼觉得我阿诗勒部此次出兵有几分胜算?”
延利从王座上走下。他虽未刻意释放乾元信香,可对自己正逢雨露期的养子也并未多加体谅。他的信香很难用具体意象形容,非要描述的话,更接近于一种气势,征服或者摧毁。
被这样的乾元气息捕获,隼只觉后颈腺体突突跳动起来,小腹内隐隐泛起熟悉的热痛,是抑制雨露期的汤药在对抗坤泽被刺激得逐渐苏醒的天性。他舔了下嘴唇,小幅度后撤半步,表面上以示尊敬,实际上却是某种隐晦拒绝,拒绝成为这个乾元的猎物。
“无论胜算几分,隼都将全力以赴。”
乾元的气息因这拒绝浓烈了一分。
延利拍上阿诗勒隼的肩膀,“阿隼有这份心就很好。”
他似乎并不在意养子对自己的拒绝,语气也未见多少波澜,手却沿着隼流畅的肩颈线条从肩膀一路摸上后颈——
坤泽的腺体在皮肤下隐隐现出形状。
触碰腺体,这充满了暗示意味的动作并不应该出现在父子之间,阿诗勒隼几乎用尽全力才勉强克制住自己反手攻击乾元的冲动。他咬住口腔内的软肉,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腺体正被不紧不慢地按压搓弄,带来一种无法言喻的毛骨悚然之感。
坤泽的信香在乾元气息的刺激下泄露出一点。
雨露期里的阿诗勒隼闻上去就像一整片森林,没有了往日的生人勿近,幽深、静谧、干干净净、从未被乾元染指。那一点被抑制得若有若无的甜,仿佛森林深处生长的浆果,是一种隐喻,暗示无人踏足的森林也能孕育出美景。
“阿隼,你长大了。”延利的声音低沉浑厚,即使可以压低,也如钟鼓乐器般徐徐共振,“闻上去……快熟透了。”
过于轻浮露骨的词汇令阿诗勒隼难堪地转开头,低低唤了声父汗。
延利喜欢他这幅模样,不情不愿却不能反抗。说来可笑,他正值壮年,赏玩过的坤泽不计其数,可对着自己这个养子,却好像变回了毛头小子,比起直接占有,更想玩点恶劣把戏。
“……是该有个乾元了。”他用指腹碾过坤泽被玩得微微发烫的腺体,“什么样的乾元才配得上我们阿诗勒部战无不胜的战神?”
雨露期的坤泽,即使服用了抑制用的汤药,也禁不住乾元这种程度的催化,隼觉得自己的指尖已经开始随这对方的揉弄而微微打起颤。
“阿塔,隼不需要乾元。”他猛地单膝跪地,顺势逃离乾元对自己的钳制,“隼只想为父汗和阿诗勒部尽一份力。”
阿塔、父汗。
他试图提醒对方,乾元和坤泽并不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
延利没有拆穿他的把戏。他曾请中原来的先生教导养子礼义,本意是以中原孝道束缚养子,却不想为眼下情景平添了另类刺激。阿诗勒隼对伦理和纲常还抱有最后的坚持,却不知道草原上的王理所当然想要拥有最漂亮的坤泽。
“阿隼觉得被乾元落印与为阿诗勒部征战相冲突?”
阿诗勒隼垂下头,默不作声。
他想起李长歌的话。
草原上的战神做鹰师特勤是对汗位的最大保证,成为其他部落的阏氏就会变成最大的威胁。她以此断定大可汗不会将他交给任何部落、会在他身份暴露后杀他了事。她是中原人,对礼义廉耻有着近乎天然的信任,却不知道在草原上最不被看中的就是伦理——
甚至不需要坤泽身份暴露,高高在上的大可汗就本就对他的养子有着足够多的觊觎。
坤泽艰涩地抿了下嘴唇,不知自己能如何解释。
延利被他的窘迫反应取悦,顺势又问,“阿隼觉得涉尔怎么样?舒勒可汗的儿子足够配得上我们阿诗勒部的战神么?”
“涉尔与儿自幼一起长大,是兄弟,不做他想。隼亦不愿被乾元落印。”
阿诗勒隼措辞不变,即使乾元气息对他的压迫越来越重。被抑制的坤泽本性在苏醒,封闭在宫腔内的热痛隐隐有向外泛滥的趋势,可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愿向乾元示弱。
突然,肆无忌惮压迫他的乾元信香一下子全数散去。
隼几乎是立刻松了口气,后颈腺体终于停止跳腾。
“起来吧,阿隼。”延利将坤泽从地上拉起来,他似乎忽然从充满征服欲的乾元做回了一心爱护养子的父亲,“阿塔不会强迫你与乾元结契。如果阿隼有了喜欢的乾元,告诉阿塔,阿塔会为你做主。”
隼心知这是假话,却也只得跟着点头,好似刚刚暗示意味强烈的触碰与对话完全不存在。
延利转而提起另一件事,说隼的养母阿伊儿最近偶感风寒,在自己的帐篷里修养,让他找个时间过去看看。继而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阿诗勒隼依言退下。
空荡荡的牙帐里,延利重新回到自己的王座上。养子的信香还残留了些许在他的衣袖上,是从未被乾元染指过的纯洁,又因为纯洁而格外诱人。
阿诗勒隼大概并不知道,过分美丽的皮囊根本不是他身上最吸引人的特质。他越是这样固执地坚守自我、不愿屈服,才越让乾元心痒难耐。压迫强者低头、践踏处子清白,这本就是许多乾元心照不宣的恶劣癖好——
非常不巧的是,高傲与纯洁,阿诗勒隼哪个都不缺。
牙帐外晴空万里,阳光落在身上,让阿诗勒隼在恍惚中生出一点逃过一劫、重回世间的侥幸。只是属于养父的乾元气息依然裹挟着他,被激发的坤泽天性尚未彻底平复。就是在这个档口上,他非常倒霉地迎面撞上阿诗勒涉尔。
“嚯,阿隼,你现在闻上去就像个被好好疼爱过的坤泽。”
隼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径直准备离开。
“喂,阿诗勒隼,我在跟你说话!”
“有人说话吗?”隼停下脚步,淡淡地开口反问,“我只听见犬吠。”
“你骂我是狗?”涉尔挑眉,“那狗说话的,岂不也是狗?”
“涉尔,你真的很无聊。”隼并不想跟阿诗勒涉尔多费口舌,“没事干就去跟狗学摇尾巴。”
“我摇哪有你摇好看?”在两人之间进行过无数次口头之争后,涉尔总算掌握了诀窍,只要能杀敌八百,有没有自损一千完全不重要。
隼冷笑不语,转身举步离开。
自觉在口头交战中占了上风的涉尔也没继续纠缠他。
迎面而来的风吹散了之前一直裹挟着阿诗勒隼的乾元气息,涉尔翕动鼻翼,分辨出那是大可汗的乾元信香。他略有不解,浓烈到这个程度……难道是阿诗勒隼在他们离开牙帐后说了什么,导致大可汗暴怒到信香失控?可明明牙帐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涉尔百思不得其解。
王庭另一隅,同样有人也在关注阿诗勒隼。
“他去见了阿伊儿?”奕承听到消息时明显有些意外,却马上反应过来,“可汗还真是怕这个养子脱离掌控,变着法儿地想栓牢阿诗勒隼呢。”
“小可汗还向属下提到另一件事。”
将消息带给她的雷蒙又将阿诗勒隼离开牙帐时裹了满身大可汗的乾元信香一事告知于她。雷蒙并未将这件小事挂在心上,草原上的乾元粗鄙野蛮,并不会像中原人那样刻意控制自己的信香。草原上的王更不会委屈自己,进出牙帐的人多少都会沾染上些许,但因奕承曾要求他有关阿诗勒隼的任何事,事无巨细,件件都要上报,便也没落下。
奕承却因为这件事微微变了脸色。
“当真?”她问雷蒙。
“小可汗是这么与属下说的。”雷蒙如实回答。他是个中庸,乾元和坤泽的信香都与他无缘,便也无从分辨阿诗勒涉尔的话是真是假。
“涉尔不是个敏感的孩子,他都能感觉到,说明阿诗勒隼身上沾到的味道一定很重。”奕承在思考时习惯性捋着绣满精美图案的袖口,神情因猜到了什么辛秘而微有阴鸷,“看来我们的可汗很喜欢阿诗勒隼啊。”
雷蒙豁地抬头。
他听懂了奕承的意思,可正是因为听懂,才格外震惊。因为除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乾元只有在试图落印一个坤泽时,才会释放大量信香。
“可、可是……”他难得的张口结舌,“可阿诗勒隼也是个乾元。”
“雷蒙,你终究是个中庸,不懂乾元这种生物。尤其是阿诗勒部的乾元,只要动了心思,同为乾元又怎么样?”说到这里,奕承短促地笑了一声,“阿诗勒隼确实生了副人见人爱的好面孔。”
“这……公主,乾元和乾元,还是同性,这太荒谬了。”
“这是个机会,天赐良机。”奕承打断他,袖口边缘纹绣的图案烙进她掌心里,带来一点粗糙的摩擦感,令她的头脑异常清晰,“必要的时候我们推上一把,这世上就再无鹰师特勤阿诗勒隼了。”
她完全不介意延利帐子里再多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