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在溶月那声冰冷决绝的“是”之后,整个凌空阁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摩严全身肌肉紧绷,灵力暗自运转到了极致,死死挡在溶月身前,如同一座随时准备爆发的火山。
笙箫默也敛去了所有玩世不恭,折扇紧握,警惕地盯着那道霜白的身影,做好了随时出手阻止最坏情况的准备。
溶月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几乎要将她灵魂都冻结的视线。
没有暴怒的嘶吼,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有一种极致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冰冷和……死寂的绝望。
那无形的压力比任何狂暴的灵力都更让人心胆俱寒。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
就在摩严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口,或者强行带着溶月硬闯出去时——
“好。”
一个极其平淡、没有丝毫波澜的字,如同冰珠落入玉盘,清脆,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白子画开口了。
他没有再看溶月,也没有看门口的任何人。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面朝着内室深处那片被晨光遗忘的阴影。
他的身影依旧挺拔如孤峰,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和死气沉沉。
额间那枚妖异的血印,光芒不再刺目,反而黯淡下去,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只余下一抹凝固的暗红。
“你走。”又是两个字,依旧平淡无波,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比千钧重锤更让摩严和笙箫默心头震动!
他竟然…真的放手了?
没有预料中的狂暴阻拦,没有同命契的强制束缚,甚至没有一句挽留。
就这么…平静地放她走?
这平静,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可怕。它意味着某种更深的绝望和…无法预测的后果。
溶月身体微微一颤。
她清晰地感受到手腕内侧那个齿痕传来的、并非来自肉体的剧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强行撕裂般的冰冷和空洞。
仿佛随着他这一声“好”,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彻底死去了。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背影。
“走!”摩严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溶月的手臂,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她拉出了凌空阁的大门。
他生怕白子画下一秒就会反悔。
就在溶月的脚步彻底踏出门槛的瞬间——
嗡!
一道比之前更厚重、更冰冷、透着无尽死寂与隔绝意味的结界,瞬间在凌空阁四周升起!
金色的符文流转,却不再是守护的流光,而是如同凝固的、带着怨念的血痂,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结界光幕的颜色,也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如同被遗忘的坟墓。
“砰!”沉重的殿门在结界升起的同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内外。
门扉合拢前,笙箫默最后瞥到一眼。白子画依旧背对着门口,站在那片阴影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冰冷玉雕。
那背影透出的孤绝与死气,让笙箫默这个素来没心没肺的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心酸。
溶月离开了长留山,只留下一句“归期未定”。
她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回头。
而长留山,却仿佛被永远留在了凌空阁结界升起的那一天。
白子画没有再踏出绝情殿半步。不,他甚至没有再踏出过凌空阁那扇紧闭的大门。
曾经清冷孤绝的长留尊上,如今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禁忌”。
他依旧处理门派事务,玉简会准时出现在贪婪殿的案头,批复简洁精准,一丝不苟,如同最精密的机器。
议事时,他的声音会通过传音玉符在殿内响起,冰冷、平稳、毫无情绪起伏,下达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但没有人再见过他的真容。
绝情殿所在的孤峰,连同旁边的凌空阁,被那层死寂的灰色结界彻底笼罩。
那结界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靠近百丈之内,便会感到灵力滞涩,心神压抑,仿佛有无形的哀伤和绝望在侵蚀灵魂。
连飞鸟都会本能地绕开那片区域。
长留弟子们私下里噤若寒蝉。
“尊上他…好像更冷了。”有新入门的弟子小声议论。
“何止是冷!”
年长些的弟子心有余悸,“以前尊上虽然清冷,但起码…是活着的仙尊。现在的尊上…”
他打了个寒噤,压低声音,“…像一尊裹着寒冰的、没有生气的玉雕。上次我奉命去绝情殿外送东西,隔着结界远远看了一眼…就那一眼,我回来做了三天噩梦!感觉魂魄都要被冻碎了!”
“嘘!噤声!不要妄议尊上!”领头的师兄严厉呵斥,但眼中也带着深深的恐惧。
是的,恐惧。
如今的白子画,哪怕只是他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透过结界逸散出来,都足以让修为稍低的弟子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他不再仅仅是威严和距离感,而是周身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死寂与绝望的灰色。
笙箫默偶尔会站在销魂殿的高处,眺望那片死寂的灰色结界,脸上惯常的风流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忧虑。
他摇着扇子,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摩严更是沉默了许多。
他虽然成功“救”出了溶月,逼退了白子画的囚禁,但看着长留山如今的模样,看着那片如同巨大墓碑般的灰色结界,他心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山雨欲来的不安和…难以言喻的愧疚。
凌空阁成了真正的禁区。
它的主人将自己彻底封闭在那片死寂的灰色里,如同殉葬。
而那句冰冷的“归期未定”,则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无人知晓,当那把剑落下时,带来的会是彻底的毁灭,还是…更加疯狂的沉沦。
长留山的天,从未如此灰暗过。
而这一切,都只因为凌空阁深处,那个如同活死人般的白衣身影。
他站在阴影里,守着空无一人的殿阁,守着碎裂的白玉簪,守着被彻底拒绝的爱意,也守着…无人能解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