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郊马场出来的时候，扶桑并非是跟着程少宫一起，她看见了他，可见他绕着一女子打转，身边还摆着一食盒，只当是来普通郊游，毕竟程少宫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想来也要有心仪的女子，也要在这都城中多加走动，她不便多加打扰。
反倒是何昭君奇怪起来，她虽然也不甚参加那些赏花一类的宴会，可裕昌郡主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识？四年前的那场闹剧，让这位皇亲国戚颜面尽失，都城内闹得风风雨雨。
不过现在还有人能绕在裕昌身边，可真是够胆量。
何昭君戳了戳扶桑的胳膊，小声的说着：“你看没看见刚才那头戴金钗的女子，身边跟着王姈的，那就是裕昌郡主，前段时间凌不疑回来，还闹着非要嫁给凌不疑，现在同在一个马场内，两个人，一个追着你跑，一个身边有了其他人，真是奇怪。”
“不过能追在裕昌身边献殷勤，这不知名的公子也真是有胸襟，裕昌名声尽毁，他也不介意。”
扶桑倒是不知三兄围着转的是裕昌郡主，她认识王姈，因着何昭君讨厌王姈，都城内谁都可以不认识，她的好阿姊讨厌的人那是必然要认识的，是以裕昌郡主的名头没见过，也是听过一些。
“那不知名的公子是我家三兄。”扶桑笑着解释，何昭君恍然大悟。
“那就不奇怪了，你三兄都不认识都城内的女娘，自然会被裕昌的颜色迷惑。那裕昌明明长得不差，身世如此之好，偏偏老王妃也不管不顾，就傍上了凌不疑，和老王妃要好的现如今的城阳侯夫人也是，自己都是个不知道怎么上来的人，还妄想管着原配夫人孩子的婚姻大事，也不怕遭报应。”
边说，何昭君边翻了个白眼，似是气不过，还狠狠揉了把马车内铺的垫子。
“本就是乱点鸳鸯谱惹下的祸事，圣上就不该应允裕昌和凌将军的婚事，凌将军阿母还在，裕昌也有老王爷，如真郎有情妾有意，两家自会议亲，圣上一纸赐婚，如成了就是再添怨偶，如不成，现如今凌将军倒显得辜负了裕昌，裕昌则不可轻易再嫁与旁人。”
扶桑慢慢说着，觉得当年之事真是荒唐，何昭君则眨眨眼看向了扶桑，歪着头问：“姌姌，你看凌不疑如何？”
“我？与我何干。”
“凌不疑都追到马场了，你还想蒙我。”
“我今后的夫君，自然得合我心意。”扶桑一扬眉，朝着何昭君眨眼睛，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了何昭君，两个女娘又笑作一团，手也不安分，一会儿挠挠她的痒痒，一会儿戳戳她的腰肢，连着马车外都能听见晏笑声。
何老将军骑在马上也露/出了笑意，马蹄一悠一晃见全是惬意，他看着身旁的楼垚，感叹一句：“我一生戎马，家中子女全部都从了军，只有幼女是娇养着长大，我知昭君对你多有怨言，你也不甚开心，也罢，你一个书香世家，我一个武将门第，自然是隔阂极深。我何家总有一日是要战死沙场的，大男儿顶天立地不能愧对苍天，不能愧对圣恩，现如今外族屡次进犯，等你和昭君完婚，我便自请戍守，愿能守都城的一夜繁华。”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昭君交给你，我自当放心。”何老将军深深喟叹，心中没有辞旧迎新的展望，反是多有忧愁，他看向都城的热闹，可这热闹又能维持多久？
楼垚说不出话，不敢答应太多，也不敢拒绝何老将军的嘱托。
“除了你，还有扶桑，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五年前昭君领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娘踏入我何府大门，我还以为是从哪里领了个小丫头，后来才知道是程始的幺女，她的武艺少不了我家大郎指导，护着昭君不成问题。”
“昭君能交给你们二人，就算某天我去了，也了无遗憾。”
今日圣上急召武将入朝，本是休沐的何老将军和万将军都入了宫。原是边关传来急询，戾帝余孽似与匈奴勾结，蛰伏在大漠，他们多次骚扰窥探兵力，想要一举反攻，如今大漠越来越紧张，文帝也是有诸多顾虑，如大肆兴起战事，过不了多久就会民不聊生，如放任不管，等到匈奴成了气候，怕是招来祸端。
何老将军朝着天望去，此刻都城一派和平，可那边关呢？怕是早已厮杀四起，血流成河。
一行人各怀心思，缓缓地向着归处而去，放下扶桑的时候，已经到了快用晚膳的时间，扶桑和何老将军拜别，和昭君约好了上元节灯会一起出来赏花灯猜灯谜，这才进了程府。
皇宫这边，凌不疑也入了长秋宫。此时文帝正和皇后一处等着用膳，太子殿下、储妃和五公主也在，凌不疑一一行礼，然后落座。
“你这竖子，今日怎么想着来啊？前几日朕叫你入宫你都不肯，今天到知道来看看朕和皇后了。”文帝别别扭扭的说着，语气中不难透着些落寞，他本想着好好地过个团圆年，反正凌不疑也不去城阳侯府，来宫里过也是可以的嘛。
可这马上上元节了，这竖子才过来一次。
“陛下，子晟想是陪着自己的阿母，崔侯再对君华上心，过年也是要陪着老夫人的，不能叫君华一个人守岁，子晟是个孝顺的，这不得空就来了。”宣皇后在中间劝慰，凌不疑回来都城，霍君华疯疯癫癫，大多数时候是宣皇后养在身边，算是半个阿母也不为过。
“是子晟的错。”凌不疑乖乖的见礼道歉。
文帝倒也不是真的想骂凌不疑，斜着眼看了半天也就解了气，对着曹成挥挥手：“去去，把备好的那副碗筷拿上来，子晟好不容易来一次，告诉他们多准备些，尤其是子晟爱吃的，要更加妥帖注意。”
曹成笑着领了命下去。
太子见此也笑了起来：“子晟啊，你再不来，父皇都要去你府上拿人了，这几日每到用膳的时候就瞅着宫门的方向，每每多备的碗筷被撤下，少不了要发些牢骚。”
“说什么呢！朕是那种人吗？”文帝立刻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太子竟然会当众下他面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好了好了，朕不与你们计较。”
这下叫宣皇后和储妃也笑了起来，他们这个皇帝陛下，搞怪起来颇有些可爱。
膳食上桌，冬日需多用些羊肉，文帝考虑到凌不疑常年征战沙场，身上肯定暗病不少，多备了些羊肉汤等温补之物，还将那用药材滋养过的鸡肉煨在了暖锅中，看着凌不疑一口口喝进去，文帝才舒心的大笑，自己开始食用。
“好吃，好吃。”食完，还转头向着宣皇后夸赞，宣皇后怎能看不懂他的用意，只能嗔笑一下，由着文帝来。
“子晟，你看父皇如此偏袒你，你可要多来宫中，解了父皇的相思之苦。”就连储妃都看不过去，想要调笑一二，说完遮着嘴笑了起来。
“嫂嫂你这可说的不对，子晟现在还未婚娶，难道进宫来看着阿兄与你卿卿我我，怕不是反倒伤了子晟的心。”五公主一贯最多怪心思，她圆圆的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调笑她这个嫂嫂的话。
曲泠君看向为自己布菜的夫君，脸颊微微红了起来。太子殿下不甚在意，只将那些曲泠君爱吃的置入她的碗中，叮嘱多吃，他们二人现在日日过的舒适舒心，情投意合的两人更是各司其职，太子只管朝堂之事，储妃则将东宫治理的井井有条。
“小五啊，你别管你皇兄和子晟的事，朕许下你与小越侯之子的婚事，何时完婚啊。”
五公主听到这里不满意了，撅起嘴反抗：“父皇未免太过偏心，子晟当年逃婚您也不多说一句，为何儿臣不想嫁，您非要逼着儿臣嫁。那小越侯之子，您分明知道是何许人色，儿臣宁愿嫁一个寒门子弟，嫁一个在军中挣明天的小卒，也不愿嫁此等醉生梦死的荒唐之徒。”
文帝正要开口斥责，曲泠君连忙补充：“父皇勿怪，小五虽然生做女儿身，可文韬武略哪个不好，小越侯之子现在确实不成气候，儿臣听闻前几日还在那花街大打出手，只为争一烟柳女子，小五心中有气自不奇怪。”
“嫂嫂！”五公主看有人护着自己，眼中染上了委屈，和曲泠君撒娇。
凌不疑也在此时开口：“陛下，小越侯现如今只不过是靠着越妃强撑一口气罢了，也担不起越侯当年的英雄气魄，小越侯之子行事荒蛮，近些年来越来越无长进，小越侯也无约束，此事不如交给越妃定夺，如愿意，则将小越侯之子管教一番，看能否让人清醒，如不愿，也不能委屈了五公主。”
“也算全了陛下的心，不愧对越侯在天之灵。”
他一句话说到了文帝心上，五公主也是他的孩子，他怎能不心疼不爱护，可小越侯越来越不成器，越侯为了帮他一大家子只剩下越妃和小越侯，如不帮衬些，岂不寒了天下人的心，寒了越氏的心。
可偏偏小越侯不懂其中之意，他反倒不满上了，纵容儿子做出许多荒唐之事。
“就如此吧。”
宣皇后忙谢皇上，她心中何尝没有不满，可是位居皇后，越氏子女能与宣氏完婚，为何宣氏子女不可，一句句大义早已压的她喘不过气，权衡之下只能苦了自己的孩子，她何尝不怨恨这身不由已。可往日压在心头的横亘，如此三言两语就轻松化解，到叫人唏嘘，宣皇后对着凌不疑点头致意，眼中怀着感谢。
“今日子晟还在，就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大家用膳。”宣皇后张罗着，语气中难免带着雀跃，文帝早已不多见这样的宣神谙，心中也颇多感慨，是他为了天下为了自己的名声委屈了皇后。
文帝捏了捏皇后的手：“是啊，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四年了，子晟走了四年，这是回来的第一个年。这四年，太子也不像以前那般优柔寡断，储妃也诞下一子，老三现如今辅佐太子颇有些一柔一硬的阴阳之道，真是好啊。”
这四年发生太多事，不过却是事事顺遂，好事连连。
长秋宫的一饭用的极为愉悦，离去时皇上和皇后都挽留，让凌不疑宿在长秋宫，可凌不疑还是赶在落钥前出了宫，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梁邱飞端着一杯茶递给凌不疑：“少主公，你怎么不问程五娘子的事呢。”他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嘻嘻哈哈，就是没有一句话谈到程家五娘子的情况，让他纳闷。
“我要看见我眼中的她，太子再怎么了解，那也是太子眼中的程扶桑，我要自己看清我眼中的她是如何的人，若连了解她都要走捷径，倒也不配再出现在她眼前。”
“那少主公，五公主和小越侯之子的婚事？”梁邱起问了自己心中所想。
“十五年前的孤城一案，是否真的牵连小越侯也不可知，查下去还需时日。当真叫小越侯和皇后有了姻亲关系，若真的有所牵连，那不是动不得？好在五公主不想嫁，我便成全她，还能卖个人情。”
“再去寻几个浪荡子，混到小越侯之子身边，看看他还能做出何等事。”
“也准备好上元节的安排，许尽忠已死，这接头之人，不能再失。”
“是。”
“是。”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