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雨丝缠在戏楼飞檐的脊兽上时，沐春语正在给新到的蒙顶甘露试茶。青瓷罐里蜷缩的茶芽被温水唤醒，在玻璃壶里跳起三落三起的古典舞。铜铃轻响的瞬间，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踩着水洼由远及近。
"今儿该喝明前茶了。"张九龄抖落伞面上的海棠花瓣，大褂内衬的竹青色衣角从靛蓝布料里漏出一线春意。他照例摸出块素帕擦眼镜，沐春语注意到帕子角落绣的云纹和檀木镯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茶案上摆着沐春语新制的茶果子，翡翠色的艾草团子顶着莹白的糖霜，像刚落下的木香花苞。张九龄咬开半透明的冰皮，露出里头腌了三个月的糖渍梅子。"这手艺该去《报菜名》里当压轴。"他笑着用折扇敲打掌心，腕骨蹭过她正在斟茶的袖口。
暮色漫过雕花窗时，戏楼传来吊嗓子的咿呀声。沐春语擦拭着宋代茶碾上的茶垢，突然哼出句《大西厢》的调子。张九龄正往紫砂壶里投茶，闻声接了下句"好叫张郎把楼上"，惊得茶匙撞在壶口发出清鸣。两人望着溅在宣纸上的茶渍，忽然同时笑出声，惊走了檐下躲雨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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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的熏风掠过茶室竹帘时，张九龄开始习惯在说《打灯谜》时留个扣子。上周四他故意把谜底藏在沐春语新换的节气楹联里，今日果然见她提着食盒来后台兴师问罪。青瓷碗里的杨梅冰酪沁着水珠，他舀起半颗红玉般的果子："您猜'立杆无影'对什么？"
沐春语指尖轻点他妆台上的狼毫笔，在包银的端砚边沿写下"古泉无水"。张九龄望着墨迹在生宣上晕开的轨迹，想起她昨日泡武夷岩茶时悬壶高冲的弧线。后台的檀香忽然混进了雪梨的清甜，他低头发现冰酪底下还藏着用糖水腌过的枇杷瓣。
"昨儿听您使《地理图》时咳嗽了两声。"沐春语将缠丝玛瑙的镇纸挪开半寸，露出底下压着的润喉糖方子。张九龄望着她发髻上随动作轻颤的玉蝉簪，忽然觉得这该是《卖估衣》里说的"压箱底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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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的月光爬上博古架时，茶室多出个青花瓷的蟋蟀罐。沐春语揭开盖子喂南瓜子时，总能听见隔壁戏楼传来醒木的脆响。某日罐里忽然传出段太平歌词，她贴着瓷壁细听，发现是张九龄在教新收的徒弟《饽饽阵》。
"这促狭鬼。"她笑着往蟋蟀罐里扔了颗松子，隔天却在茶席上摆了四样点心：芙蓉糕、核桃酥、蜜麻花、驴打滚。张九龄掀帘进来时正撞见这出无声的《报菜名》，折扇"唰"地展开遮住上扬的嘴角："沐掌柜这是要改行说相声？"
月色最好的那夜，蟋蟀罐里多了对翡翠铃铛。沐春语晃着罐子穿过戏楼回廊，叮咚声惊动了正在默戏的张九龄。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美人靠上，她忽然想起《大西厢》里那句"月儿高，谁家玉人教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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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那日戏楼地龙烧得格外旺。沐春语抱着暖炉在后排听《八大改行》，忽见张九龄抖开把洒金折扇，扇面赫然画着她茶室那株老梅。他说到"卖西瓜的摔案板"时，袖口翻出抹月白色，正是她上次帮他补大褂盘扣时用的里衬布料。
散场时人流裹着寒气往外涌，沐春语在侧门石阶上踩到薄冰。张九龄扶住她手肘的瞬间，两人同时想起两年前那个打翻茶盘的初遇。只是这次他腕间的沉香手串贴着她檀木镯子，像经年累月盘出包浆的器物终于找到相契的纹路。
"沐掌柜可还记得..."他替她拂去斗篷上的雪粒子，"那年您送晚来天欲雪时，红纸封条下还压着半阙词？"沐春语从荷包里摸出个油纸包，剥开三层素笺露出块老茶膏："张老师不如猜猜，这次我添了哪味新方？"
茶室暖灯将两人的影子映在雪地上，戏楼传来新学徒练习《对春联》的声音。某个未说破的谜底随着茶香氤氲上升，在冰花凝结的窗棂上悄悄生长出春天最初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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