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子时霜凝在茶室瓦当上时，沐春语正在焙烤陈年普洱。老铁锅里的茶梗噼啪作响，她把张九龄上回忘在这的洒金扇搁在炭盆边烘着。扇骨散出淡淡的沉香气，混着茶梗燃烧的松脂香，在玻璃窗上呵出片朦胧的月亮。
戏楼传来《学满语》的哄笑时，张九龄正盯着道具箱里多出的青布包裹。解开三重素笺，里头躺着对绞丝银镯，坠着的铃铛里封着干桂花。"冬至夜该戴镯避寒。"沐春语昨日的叮嘱混着后台的油彩味在耳畔发烫，他摩挲着铃铛上錾刻的祥云纹，忽然想起她茶碾底部的落款。
子夜交界的更鼓声里，沐春语将熬好的七宝五味粥盛进霁蓝釉钵。正要落锁时，忽见戏楼西角门的灯笼晃了三下。张九龄的影子斜斜切过青砖地，手里捧着个雕漆食盒，大褂下露出截月白里衬——正是她上旬帮他补过的那件。
"按老例儿该吃饺子。"他掀开盒盖，面皮透出虾仁的浅绯，"三鲜馅儿的说学逗唱全在里头。"沐春语用茶针挑起个元宝状的饺子，发现褶子捏成十八道，恰似紫砂壶盖的螺旋纹。蘸醋时瞥见他腕间的银镯，桂花在铃铛里沙沙作响，像在替谁说着体己话。
炭盆爆出个火星，惊醒了案头养在水盂里的漳州水仙。张九龄忽然哼起《卖布头》里的小调，手指跟着节奏轻叩盏托。沐春语舀粥的手顿了顿，银勺碰击瓷碗的声响，正落在他唱到"这块本色白"的板眼上。
---
**大寒**的冰棱垂在戏楼雀替下时，学徒们发现后台多了个乌泥小炉。沐春语托门房送来整套茶具：潮州砂铫、龙泉窑杯、竹编茶笼。张九龄说《大保镖》说到"金鸡独立"时，总有个青瓷杯候在侧幕条，蒸腾的热气应和着醒木起落的节奏。
这日散戏后，沐春语来取烘在暖笼里的普洱。掀开帘子却见张九龄对着妆镜练《口吐莲花》，手中桃木剑尖挑着个油纸包。"正说要给您送去。"他剑花一挽，纸包稳稳落进她竹篮，里头新炒的瓜子还带着余温，"用您上回给的决明子炒的，护眼。"
沐春语从袖中摸出个锦囊，倒出把黄杨木刻的小茶宠："摆在茶席上压风。"其中一只金蟾缺了条后腿，张九龄认出是用自己摔断的醒木雕的。他将蟾蜍倒扣在妆匣底层，发现底部刻着半阙《鹊桥仙》。
---
**雨水**的嫩柳拂过茶室花窗时，张九龄的折扇换了湘妃竹骨。沐春语泡龙井时总要多看他两眼，直到某日发现新扇面绘的恰是自己焙茶时的侧影。题款处钤着枚闲章，细看是"春水煎茶"四字——正是她茶室楹联的上联。
"张老师这扇面倒是应景。"她将炒青用的铜锅转了三圈，锅底碧色茶芽跳成朵莲花。张九龄展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您没见背面？"沐春语用茶帚扫去案上碎叶，瞥见反面竟用蝇头小楷抄着整本《茶经》，在"其水山水上"那句洇开了墨点。
---
**春分**的燕子在戏楼梁间衔泥时，沐春语的发簪换成了点翠蝴蝶。张九龄使《黄鹤楼》时，大褂袖口突然飞出只玉雕的知了，正落在她摆着明前茶的八仙桌上。学徒们挤在月亮门后偷看，见掌柜的用茶夹将玉蝉浸入青瓷盏，盏底渐渐显出"江南"二字的水痕。
暮色染红博古架时，张九龄在茶室角落发现个脱漆的戏箱。掀开盖竟是他去年腊月丢的牛皮鼓，只是蒙皮上多了幅焦墨山水。沐春语提着松烟墨进来，见他指尖正抚过鼓面题跋："用您摔裂的鼓面改的茶席，可还入眼？"
鼓边镶着的铜钉映着晚霞，像散落在银河的星子。张九龄忽然击鼓作《渔舟唱晚》的节拍，沐春语顺势以茶匙敲击建盏相和。茶汤漾起的涟漪里，两人的倒影终于叠成宣纸上晕开的并蒂莲。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