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永远是少年荷尔蒙最直接的宣泄地。下午的活动课,刘耀文照例是场上的焦点。他带着球,身形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起跳、投篮,动作流畅充满力量,引来场边一阵阵欢呼。
严浩翔把球传给他,吹了声口哨,意有所指地喊:“文哥,帅啊!某些人要是看见,不得被迷死?”
这话里的暗示太明显,场上的几个男生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场外路过的宋亚轩。
宋亚轩正和贺峻霖一起去图书馆,手里抱着几本书,对球场上的喧嚣充耳不闻,只想快点走过这片区域。
刘耀文接到球,听到严浩翔的话,心里那股从昨天食堂事件后就憋着的无名火又窜了起来。他运着球,眼神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宋亚轩那道清瘦冷漠的背影。他就这么讨厌自己?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一种混合着挫败感和强烈征服欲的情绪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做了一个极其冒险且不经思考的动作——在距离三分线还有一大步,且被人防守的情况下,他猛地起跳,几乎是赌气般地将球狠狠投向篮筐。
球的力道极大,角度却偏得离谱。
“砰!”一声闷响。
篮球没有划出预期的弧线,而是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直地、高速地飞向了场边,精准无比地砸向了正低头快走的宋亚轩!
“小心!”贺峻霖的惊呼声和球砸中物体的沉闷声同时响起。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宋亚轩只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他的额角,眼前瞬间一黑,耳边嗡嗡作响,怀里的书散落一地。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额角传来尖锐的刺痛,让他下意识地闷哼一声,用手捂住了被砸到的地方。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始作俑者刘耀文。他站在原地,保持着投篮后的姿势,脸上的嚣张和烦躁瞬间凝固,变成了全然的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亚轩!”贺峻霖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过去扶住脸色发白、身体微微晃动的宋亚轩,“你怎么样?砸到哪儿了?”
宋亚轩摇了摇头,想说自己没事,但额角火辣辣的疼和一阵阵眩晕让他说不出话。他放下手,白皙的指尖已经沾上了一抹刺眼的鲜红。
流血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刘耀文这时才像是反应过来,他几乎是冲到场边,拨开围过来的人群,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切和懊恼,“你……你没事吧?”
他想伸手去碰宋亚轩,却被对方下意识地躲开。
宋亚轩抬起眼看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因为疼痛蒙上了一层水汽,眼神里带着清晰的痛楚和一丝……被无妄之灾波及的委屈和控诉。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刘耀文,比任何指责都更具杀伤力。
刘耀文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失控的篮球狠狠砸中,闷痛得厉害。
“还愣着干什么!送医务室啊!”贺峻霖冲着还在发懵的刘耀文吼道。
刘耀文如梦初醒,也顾不得宋亚轩会不会反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走,去医务室!”
他的手掌滚烫,力道很大,宋亚轩挣了一下没挣脱,加上确实头晕,只能被他半扶半拽地拉着往医务室走。贺峻霖捡起地上的书,急匆匆地跟在后面。
严浩翔和其他几个男生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校医检查了一下,只是皮外伤,没有脑震荡迹象,清理了伤口,贴了块白色的纱布,又开了点外用药。
“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伤口别沾水。”校医交代完,就被另一个肚子疼的学生叫走了。
医务室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安静得有些尴尬。
贺峻霖没好气地瞪着刘耀文:“刘耀文你打球不长眼睛啊?那么大力气想杀人吗?”
刘耀文破天荒地没有回嘴,他靠在墙边,眉头紧锁,目光一直落在宋亚轩贴着纱布的额角上。那块白色在宋亚轩光洁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像是一件完美的瓷器上出现了瑕疵,刺得他眼睛不舒服。
“我……医药费我出。”他干巴巴地说出一句。
宋亚轩坐在病床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声说:“不用。”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虚弱感,像羽毛一样扫过刘耀文的心尖,让他更烦躁了。
贺峻霖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是班主任的电话,估计是问怎么没去上课。他无奈,只好对宋亚轩说:“亚轩,老班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你……你自己可以吗?”说着,还警惕地看了刘耀文一眼。
宋亚轩点了点头。
贺峻霖这才不情愿地出去了。
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沉默在小小的空间里蔓延。宋亚轩始终低着头,拒绝交流的姿态很明显。
刘耀文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从来没有在这种气氛下和一个人独处过。他烦躁地摸了摸口袋,摸出一个小铁盒,里面是他常吃的薄荷糖。他下意识地倒出一颗,扔进嘴里,清凉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稍微压下了一点心里的躁郁。
他看着宋亚轩低垂的、露出白皙后颈的侧影,那块纱布像个耻辱柱,提醒着他的混蛋行为。他张了张嘴,那句“对不起”在嘴边滚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刘耀文什么时候这么正式地跟人道过歉?
他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拿着那个薄荷糖的铁盒,递到了宋亚轩面前。
“喂,”他的声音依旧有点硬,但明显放缓了许多,“吃颗糖吗?……能缓解点疼痛。”
宋亚轩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他。刘耀文的表情很别扭,不像平时那样张扬跋扈,眼神里带着一种罕见的、类似于懊悔和局促的情绪。他举着糖盒的手指关节处,还有刚才打球时不小心擦破的一点皮。
见宋亚轩没动,刘耀文以为他还在生气,或者嫌弃。他收回手,自顾自地说:“算了,你们好学生大概不吃这种……”
话没说完,他却看到宋亚轩微微伸出手,从他掌心的糖盒里,小心翼翼地拿起了一颗圆圆的、白色糖衣的薄荷糖。
他的指尖微凉,轻轻擦过刘耀文的掌心,带来一阵转瞬即逝的、奇异的触电感。
刘耀文愣住了。
宋亚轩把糖放进嘴里,浓郁的薄荷清香立刻在舌尖炸开,那股清凉感似乎真的顺着喉咙滑下,抚平了一些额角的胀痛和心里的涩意。
“谢谢。”他轻声说,依旧没有看刘耀文,但这两个字,比刚才那句“不用”要软化了很多。
刘耀文看着他那副安静吃糖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垂下,腮边因为含着糖块微微鼓起一点,看起来……竟然有点乖。和他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截然不同。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刘耀文心里滋生,有点痒,有点软。他好像……第一次触碰到这座冰山坚硬外壳下,一点点柔软的内里。
“那个……球,我真不是故意的。”刘耀文趁热打铁,终于把道歉的话说了出来,虽然还是有点别扭,“我当时……就是手滑了。”
宋亚轩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很快又垂下,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这细微的回应,却让刘耀文心里莫名一松。
放学铃声响起,宋亚轩额角的纱布已经换成了更小、更不显眼的创可贴。他婉拒了贺峻霖送他回家的提议,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出了校门。
他没有走向通往大部分学生居住的学区房方向,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老旧的小巷。
刘耀文和严浩翔几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校门,严浩翔还在调侃:“文哥,可以啊,因祸得福?都跟人说上话了。”
刘耀文笑骂着给了他一拳,目光却不自觉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当他看到宋亚轩独自一人走进那条小巷时,他停下了脚步。
“你们先走,我有点事。”他松开严浩翔,说道。
“啥事啊?网吧开黑不等你了?”
“啰嗦,让你们先走就先走!”刘耀文不耐烦地挥挥手,目光却一直盯着巷口。
等严浩翔他们嘀嘀咕咕地走远,刘耀文才迈开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跟着,只是直觉告诉他,宋亚轩身上有秘密,而那个秘密,可能和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有关。
小巷深处,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楼房斑驳,电线杂乱。刘耀文看着宋亚轩在一栋楼下停好自行车,却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走进了楼下一家小小的社区药店。
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走了出来,里面装着几盒药。隔着一段距离,刘耀文看不清药名,但能看出不是普通的感冒药。
宋亚轩站在楼下,没有立刻上去。他仰头看了看楼上某个窗户,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给他清瘦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柔和却孤独的金边。他微微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很轻,却像是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暗处刘耀文的心上。
然后,刘耀文看见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额角的那块创可贴,站在原地,像是在积蓄某种力量。
这一刻,刘耀文忽然明白了。
宋亚轩的冷漠,或许不是高傲,而是一种沉重的、不为人知的负担。他独自一人,在这条破旧的小巷里,承担着某种他无法想象的压力。
那颗薄荷糖的清凉仿佛还在舌尖,而眼前这个摸着创可贴、独自站在夕阳下的少年,让刘耀文心里那种混合着好奇、愧疚和一种陌生保护欲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起来。
他没有再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宋亚轩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夜幕缓缓降临,将小巷和老楼吞没。刘耀文第一次觉得,这场始于赌约的追逐游戏,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他无法预料的方向,悄然偏离。
而他,并不想阻止这种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