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刘耀文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篮球打得没劲，严浩翔插科打诨也觉得无聊，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宋亚轩站在旧楼下、摸着创可贴仰头叹息的画面，以及那袋看不清名字的药。
周五傍晚，天色阴沉，闷雷在云层里滚动，预示着一场大雨。刘耀文借口有事，又一次甩开了严浩翔他们，独自晃悠到了那条老旧小巷附近。
他在巷口的便利店买了一罐可乐，靠在冰柜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巷子深处那家社区药店。他不知道自己想干嘛，或许只是想确认一下什么。
就在这时，那个清瘦的身影再次出现。宋亚轩背着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旧书包，快步走进了药店。
刘耀文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了过去，躲在药店门外一个广告牌后面。
透过玻璃门，他看见宋亚轩熟门熟路地走到柜台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旧钱夹，数出一些零钱，对柜台后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说：“奶奶，老样子，拿一盒降压药，还有……一瓶维生素。”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
老奶奶显然认识他，一边拿药一边叹气：“小轩啊，又给你奶奶拿药？你爸妈……还没回来看看？”
宋亚轩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情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老奶奶把装好药的塑料袋递给他，又往里面塞了两颗独立包装的糖果，压低声音：“好孩子，辛苦你了。这两颗糖拿着，甜的，心里苦的时候吃一颗。”
宋亚轩愣了一下，随即眼眶似乎微微泛红，他接过袋子，低声说了句“谢谢奶奶”，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要走。
刘耀文心里猛地一揪，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了上来。他来不及细想，在宋亚轩推门出来的瞬间，装作刚到的样子，迎了上去。
“宋亚轩？这么巧？”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
宋亚轩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清晰的慌乱，下意识地把手里的药袋往身后藏了藏，眼神戒备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刘耀文脑筋飞转，晃了晃手里的可乐罐，“路过，买点喝的。要下雨了，你不回家？”
“嗯，马上回。”宋亚轩不欲多言，绕过他就想走。
“等等！”刘耀文伸手拦住他，目光落在他试图隐藏的药袋上，心里有了计较，但嘴上却换了个话题，“你额头上的伤……还好吧？还疼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关切，这让宋亚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没事了。”他摸了摸额角几乎看不见的创可贴。
“那就好。”刘耀文点点头，气氛又有点尴尬。他看着宋亚轩单薄的校服，和阴沉沉的天色，忽然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不由分说地塞到宋亚轩怀里，“拿着，快下雨了，看你穿得少。赶紧回家吧。”
动作依旧带着他惯有的霸道，但少了之前的轻浮。
宋亚轩怀里抱着还带着刘耀文体温和淡淡洗衣液香味的外套，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想拒绝时，刘耀文已经朝他挥挥手，转身跑进了渐渐密集的雨帘里，背影很快模糊。
怀里外套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皮肤上，宋亚轩站在原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心里乱成一团。他低头，闻到了外套上淡淡的、属于刘耀文的清爽气息，混合着药袋里传来的苦涩药香，构成一种奇异而矛盾的感觉。
雨果然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汽。宋亚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刘耀文的外套顶在头上，快步朝家的方向跑去。
他跑进楼道，拍打着身上的水珠，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警惕地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刘耀文去而复返，就站在楼道口，浑身湿透，黑色的短发紧贴在额头上，雨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样子颇为狼狈，唯独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宋亚轩惊讶地问，心跳莫名加速。
刘耀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扯出一个有点痞气的笑，语气却理所当然：“雨太大了，我没带伞，在你家楼道躲躲雨，不行吗？”
他当然带了伞，就在不远处的便利店买的。他只是……不想就这么离开。
宋亚轩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他默默地侧了侧身，示意对方可以进来。
老旧的楼道狭窄而安静，只听得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两人一左一右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气氛微妙。
宋亚轩低着头，盯着自己湿了的鞋尖。刘耀文则微微侧头，打量着这个环境。楼道里堆着一些杂物，但还算整洁。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湿气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中药味。
“你……”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你先说。”刘耀文示意。
宋亚轩抿了抿唇，把手里的外套递还给他：“谢谢你的外套……你，擦擦吧。”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包干净的纸巾，递给刘耀文。
刘耀文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目光却落在宋亚轩紧紧攥着的药袋上。他状似无意地问：“你家里……有人生病了？”
宋亚轩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防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没有！”他回答得又快又急，声音都有些变调，“是……是给我自己买的，维生素。”
他的反应太大了，几乎是不打自招。
刘耀文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探究的心思忽然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细密密的疼。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语气放缓：“哦，多吃维生素好。学习累，是该补补。”
他笨拙地转移了话题，开始讲今天篮球场上严浩翔出的糗，讲数学老师那令人昏昏欲睡的讲课腔调。
宋亚轩起初还紧绷着，但听着他绘声绘色、略带夸张的讲述，看着他被雨水打湿后更显深邃立体的眉眼，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他甚至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雨声淅沥，像是为这狭小空间里难得的和平伴奏。他们一个说，一个听，仿佛之前所有的冲突和尴尬，都被这场大雨暂时冲刷干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势渐小。楼道里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一个略显苍老但温和的女声：“小轩？是你回来了吗？在楼道里干什么？”
宋亚轩脸色微变，连忙应道：“奶奶，是我。我……我同学来躲雨，马上就走。”
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但气色不太好的老奶奶探出身，看到浑身湿透的刘耀文，愣了一下，随即热情地说：“是同学啊？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淋雨了要生病的！进来喝碗姜汤驱驱寒！”
“奶奶，不用了，他马上……”宋亚轩想阻止。
刘耀文却抢先一步，露出一个极其乖巧、堪称灿烂的笑容，语气礼貌得不像他：“谢谢奶奶！那就打扰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抬脚迈进了门。
宋亚轩：“……”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老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给清贫的环境增添了几分生机。空气中那股中药味更浓了些。
奶奶热情地给刘耀文拿了干毛巾，又去厨房忙活姜汤。刘耀文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看到客厅角落的桌子上，放着几个药瓶和一个熬中药的砂锅。
宋亚轩显得有些不自在，低声对刘耀文说：“你喝了姜汤就赶紧回去吧，太晚了不好。”
刘耀文看着他，忽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奶奶人真好。”他顿了顿，眼神认真了些，“你……很辛苦吧？”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宋亚轩心防的一道缝隙。他鼻子一酸，迅速别开脸，闷声说：“不辛苦。”
奶奶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出来，招呼他们：“快，趁热喝。小轩，你也喝一碗，看你手凉的。”
姜汤很辣，带着红糖的甜，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驱散了雨夜的寒意。刘耀文捧着碗，看着对面小口喝汤的宋亚轩，灯光下他的侧脸柔和，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水汽。
这一刻，刘耀文心里那种陌生的、柔软的情绪再次泛滥。他好像有点明白，宋亚轩的冷漠外壳下，包裹着的是怎样的重担和柔软。
姜汤见底，雨也差不多停了。刘耀文起身告辞，奶奶还在热情地让他以后常来玩。
宋亚轩送他到楼下。
夜色清凉，雨后空气格外清新。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地上映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今天……谢谢你。”宋亚轩轻声说，这次的道谢，比医务室里那次，多了几分真诚。
刘耀文看着他，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平时冷峻的线条看起来格外温柔。刘耀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谢什么，”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蹭了你家一碗姜汤，是我赚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个……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可以找我。”
宋亚轩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映着路灯的光，像是落入了星辰。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走了。”刘耀文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他需要赶紧离开这里，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嗯，路上小心。”
刘耀文转身，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宋亚轩还站在原地望着他，清瘦的身影在夜色和路灯下，显得那么孤单，又那么坚韧。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刘耀文几乎想跑回去，告诉他那个该死的赌约，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好像已经不一样了。
但他最终只是用力挥了挥手，然后大步离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吹拂着他半干的头发，嘴里似乎还残留着姜汤的辛辣和薄荷糖的清凉，脑海里全是宋亚轩最后望着他的那个眼神。
刘耀文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那个始于戏弄的赌约，在雨夜、药香和一碗姜汤的温度里，悄然变质，成了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剧烈的心跳。
而宋亚轩站在楼下，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才抬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那里，心脏也正不规律地跳动着。
今晚的刘耀文，和他想象中那个嚣张跋扈的校霸，好像……不太一样。这种认知，让他坚固的心防，裂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透进了一丝让他心慌意乱的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