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热可可

周一清晨，宋亚轩推着自行车走出楼道，清冷的空气让他缩了缩脖子。他习惯性地低头检查书包侧兜的饭卡和钥匙，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早啊，宋亚轩。”

带着笑意的、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宋亚轩猛地抬头，看见刘耀文单脚支地，跨在一辆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山地车上，嘴里呵出白气，正挑眉看着他。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套了件黑色卫衣，看起来清爽又帅气。

“你……你怎么在这儿？”宋亚轩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个时间点，这条旧巷几乎不会有同学出现。

“顺路。”刘耀文回答得面不改色，仿佛出现在离他自己家完全相反方向的地方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两个纸杯，杯口冒着丝丝热气，“喏，给你带的，热可可。”

那浓郁的、甜香的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格外诱人。

宋亚轩看着那杯递到面前的热可可，没有接。他的理智在拉响警报，刘耀文的举动太反常了，从雨夜送外套到清晨的“顺路”和热饮，这超出了“同学”甚至“赌约”的范畴。

“不用，我吃过早饭了。”他推着车想绕过去。

刘耀文的长腿一伸，山地车稳稳地拦在他面前，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赖皮：“拿着呗，我买都买了，不喝浪费。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亚轩略显单薄的身躯，“你看你，风一吹就能倒似的，喝点热的暖和。”

他的话依旧带着点刘耀文式的直接，甚至有点欠揍，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恶意，反而有种固执的关切。

宋亚轩抿了抿唇。拒绝的话在喉咙里转了几圈，最终败给了那诱人的香气和对方看似随意实则紧盯着他的目光。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刘耀文嘴角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心情莫名愉悦，“走吧，上学要迟到了。”

于是，清晨的旧巷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嚣张的校霸骑着炫酷的山地车，却刻意放慢速度，陪着推着旧自行车的清冷学霸，并肩而行。两人手里，都捧着一杯一模一样的热可可。

偶尔有早起的邻居探头张望，宋亚轩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加快了脚步。刘耀文却仿佛毫无所觉，甚至心情颇好地哼起了不成调的歌。

下午自习课，宋亚轩照例去了图书馆，准备整理上周落下的物理笔记。他刚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摊开书本，一个身影就笼罩了下来。

“哟，这么巧？”刘耀文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手里还拿着本崭新的物理书。

宋亚轩握着笔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眼神里写满了“你怎么又来了”。

刘耀文仿佛没看见他眼里的疑问，把书往桌上一放，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诚恳”：“宋亚轩，商量个事儿呗？下周物理小测，老班说了，再不及格要找家长。你……能不能给我划划重点，讲讲题？”

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毕竟刘耀文的物理成绩和他的篮球技术成反比，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宋亚轩想拒绝，他习惯了一个人学习。但看着刘耀文那双此刻显得格外“纯良”甚至带点“祈求”的眼睛，又想到那杯温热的热可可和雨夜的外套，那句“不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哪部分不会？”

刘耀文眼睛一亮，立刻把书推过去，指着几乎一片空白的章节：“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基本上，都不会。”

宋亚轩：“……”他认命地拿起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声音压低，条理清晰地讲解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

刘耀文确实在听，只是听着听着，目光就不自觉地从书本移到了讲题的人身上。宋亚轩讲解时微微蹙着眉，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小小的扇形阴影，鼻梁挺翘，淡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清晰的字句。

他的声音很干净，像山涧的清泉。刘耀文忽然觉得，物理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所以，这里代入这个公式，明白了吗？”宋亚轩讲完一道典型例题，抬起头询问。

刘耀文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一跳，下意识地点头：“明、明白了。”其实他刚才光顾着看人，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那你把这道类似的题做一下。”宋亚轩在草稿纸上出了一道题推过去。

刘耀文看着题目，抓了抓头发，开始犯难。

宋亚轩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拿起笔，又耐心地给他讲了一遍思路。这一次，刘耀文收敛心神，努力跟上。偶尔有不懂的地方，他提出问题，宋亚轩都会细致解答。

一种奇异的和谐在两人之间流淌。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少年压低嗓音的交流。

从图书馆出来，天色已近黄昏。两人刚走到教学楼楼下，就撞见了勾着篮球、一脸不爽的严浩翔。

“文哥！你搞什么飞机？说好放学球场见的，我等了你半天！”严浩翔抱怨着，目光在接触到宋亚轩时，立刻变得锐利和不善，还带着一丝明显的嘲讽，“哟，这是干嘛呢？真当好学生了？还一起从图书馆出来，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最后那个“好”字，他咬得格外重，充满了暗示。

宋亚轩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他抿紧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书，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背影清冷又孤绝。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离开的背影，心里莫名一堵，再回头看向严浩翔时，语气就带上了不耐烦：“嚷嚷什么？我有点事不行？”

“有事？”严浩翔凑近，压低声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戏谑，“文哥，你别告诉我你真陷进去了吧？别忘了，一个月可乐的赌约还在呢！你这‘追求’也太投入了点，兄弟们都等着看结果呢！”

赌约……

这两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刘耀文一下，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是啊，最开始，这只是一场赌约，一场出于好玩和征服欲的游戏。

可是，为什么现在听到这两个字，他会觉得这么刺耳？为什么看到宋亚轩因为严浩翔的话而脸色发白的样子，他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看着严浩翔那张写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烦躁感。

“我的事，不用你管。”刘耀文沉下脸，语气冷了几分，“赌约是赌约，我知道分寸。”

“分寸？”严浩翔嗤笑，“我看你是快要忘记分寸了！文哥，玩玩可以，别当真啊。那种冷冰冰的优等生，有什么意思？”

“我说了，不用你管！”刘耀文猛地打断他，眼神里带着警告，“以后少在他面前胡说八道。”

说完，他不再理会一脸错愕的严浩翔，转身朝着宋亚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紧紧锁起。

心里那片刚刚因为图书馆的宁静和热可可的温暖而柔软下来的区域，此刻被“赌约”二字搅得翻江倒海。

刘耀文没有去追宋亚轩，也没有回球场。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晃荡，最后在体育馆后面僻静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薄荷糖的铁盒，倒出一颗扔进嘴里。熟悉的清凉感在口腔蔓延，却无法压下心里的烦闷。

他想起宋亚轩在医务室小心拿起糖的样子；想起他在雨夜里抱着自己外套时愣住的表情；想起他低头讲题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因为严浩翔的话而瞬间苍白的脸色……

这一切，早已超出了“赌约”的范畴。

他好像，真的开始在意宋亚轩了。在意他的冷漠，更在意他冷漠下的脆弱；在意他的拒绝，更想看到他对自己露出不一样的表情。

可是，这一切的开始，却建立在欺骗和戏弄之上。

如果宋亚轩知道了赌约的事……

刘耀文几乎不敢想象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会露出怎样的失望和憎恶。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得发慌。

“操！”他低骂一声，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手里的薄荷糖铁盒被他无意识地捏得变形，发出“咔哒”的轻响。他看着那个扭曲的铁盒，就像看着自己此刻混乱的心绪。

游戏的规则似乎在他不知不觉中被改写了，而他这个制定规则的人，却深陷其中，快要无法自拔。

那颗薄荷糖在舌尖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下一张碎裂的糖纸。

刘耀文看着掌心那张皱巴巴的、失去甜味的糖纸，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他戴着的、那个玩世不恭的校霸面具，在宋亚轩面前，正在不受控制地，一片片剥落。

而面具下的真心，却陷在“赌约”的泥沼里，前途未卜，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