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对高二（三）班的所有人来说，都像在看一场无声的默剧。舞台的中心，是那两个曾经有过交集，如今却隔着无形壁垒的人。
宋亚轩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他每天准时到校，认真听课，埋头做题，仿佛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他的座位周围，气温都似乎比别处低几度。贺峻霖尝试过几次想逗他开心，都被他淡淡的“我没事”和更加专注的看书姿态挡了回去。
他不再去图书馆，不再走那条会经过篮球场的路，甚至课间上厕所都会刻意避开人多的高峰期。他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物理竞赛的准备中，那些复杂的公式和艰深的定理，成了他暂时逃离现实的唯一避难所。
而刘耀文，则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困兽。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宋亚轩身上移开，却又不敢再轻易靠近。他看着宋亚轩消瘦下去的侧脸，看着他那双失去了所有情绪的眼睛，心里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
他试过很多笨拙的方法。每天早上，他依旧会买好热可可或豆浆，放在宋亚轩的课桌上，但每次等他回到座位，都会发现那份早餐原封不动地被移到了桌角，最后被值日生当成垃圾收走。他写过长长的、涂改了很多遍的道歉信，趁没人时塞进宋亚轩的书包，第二天却会在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看到被揉成一团的、熟悉的纸张。
他的每一次尝试，都像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换来周围同学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目光。
市级物理竞赛在市一中举行。周末的校园显得有些空旷。
宋亚轩独自一人坐在陌生的考场里，心境却异常平静。只有在这里，在逻辑和数字构成的世界里，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那些题目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当他专注地解答最后一道大题时，考场外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似乎有什么人想闯进来，被监考老师严厉地呵斥住了。
宋亚轩笔尖未停，心却几不可查地沉了一下。他大概猜到了是谁。
交卷后，他随着人流走出考场。果然，在教学楼外的香樟树下，看到了那个倚着树干，神情焦灼的身影。刘耀文显然等了很久，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一看到他出来，立刻站直了身体，眼神复杂地望过来，里面有担忧，有期待，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忐忑。
宋亚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视线平直地掠过他，仿佛他只是校园里一尊普通的雕塑，径直朝着校门口走去。
“宋亚轩！”刘耀文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干涩。
宋亚轩的背影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市一中的校门，将那个声音和那个人，彻底甩在身后。
刘耀文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插入发间，发出一声痛苦又无力的低吼。他只是想来看看他考得怎么样，只是想……哪怕远远地看一眼。可他连这样微小的靠近，都成了对方想要逃离的梦魇。
竞赛后的周一，宋亚轩毫无意外地成为了全校的焦点。他以接近满分的成绩拿下了市级一等奖，为学校争得了荣誉。晨会上，校长亲自颁奖，台下掌声雷动。
宋亚轩站在台上，接过奖状，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他的目光扫过台下，在某个角落微微停顿了一瞬——刘耀文站在那里，正用力地鼓着掌，眼神里有骄傲，有苦涩，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宋亚轩迅速移开目光，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然而，这短暂的荣光很快就被另一件事覆盖了。
不知是谁，将刘耀文当初和严浩翔打赌要“拿下宋亚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散布了出去。一时间，流言蜚语如同病毒般在校园里蔓延。
“听说了吗？七班那个刘耀文，追宋亚轩是因为打了个赌！”
“一个月的可乐！我的天，这也太侮辱人了吧！”
“怪不得宋亚轩之前不理他，原来是早就知道了！”
“刘耀文真够渣的，把人当什么了？”
“宋亚轩好可怜啊，还被蒙在鼓里那么久……”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宋亚轩的耳朵里。彼时，他正和贺峻霖在水房接水。几个女生在一旁说得兴起，看到他们进来，立刻噤声，投来同情又八卦的目光。
宋亚轩接水的手稳如磐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他甚至没有看那些人一眼，接满水，盖上盖子，转身离开。整个过程，平静得可怕。
贺峻霖跟在他身后，气得脸色发白，想去找那些人理论，却被宋亚轩轻轻拉住。
“没必要。”他说，声音听不出喜怒，“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可贺峻霖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节攥得发白。
另一边，刘耀文在厕所隔间里，听到了外面几个男生的议论。
“文哥这次玩脱了吧？赌约被捅出来了，我看宋亚轩杀了他的心都有。”
“活该！谁让他当初非要打这个赌，现在好了，下不来台了吧？”
“我看他是真喜欢上宋亚轩了，这几天魂都没了……”
“喜欢有啥用？换你你能原谅？”
刘耀文猛地推开隔间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那几个男生看到他，吓得魂飞魄散，瞬间作鸟兽散。
刘耀文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狠狠泼在脸上。水流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他看着镜中那个双眼通红、狼狈不堪的自己，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绝望。
秘密被公开了。最后一点挽回的余地，似乎也被彻底切断。
放学后，刘耀文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凌迟般的煎熬。他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堵住了正准备下去的宋亚轩。
这是自酸奶事件后，两人第一次单独、正面相对。
天台风很大，吹得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刘耀文看着宋亚轩，几天不见，他好像又清瘦了些，宽大的校服罩在身上，更显得空荡。那双眼睛，依旧没有任何光彩，像两口枯井。
“宋亚轩……”刘耀文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那个赌约……是我混蛋，是我一开始鬼迷心窍……但我后来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说得语无伦次，几乎是把自己最卑微、最不堪的一面，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
宋亚轩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直到刘耀文说完，用那种近乎祈求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刘耀文脸上。
那目光，让刘耀文的心一点点沉入深渊。
“说完了吗？”宋亚轩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传到刘耀文耳中，“你的喜欢，太廉价了，我要不起。”
他顿了顿，看着刘耀文瞬间惨白的脸，继续用那种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调说：“刘耀文，我们之间，从那个赌约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现在错误结束了，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绕过僵立原地的刘耀文，走向天台门口。
在推开铁门的那一刻，他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最锋利的刀刃，将刘耀文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斩断。
“看到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刘耀文独自站在空旷的天台上，任由狂风撕扯着他的头发和衣服。他缓缓蹲下身，将脸深深埋入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心碎到极致，是连哭声都湮灭在风里的。
而楼梯间里，宋亚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刚才在天台上用尽所有力气维持的平静，瞬间崩塌。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砸落在他紧紧攥着的那张市级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奖状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恶心吗？
也许吧。
但更多的是，那无法言说的、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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