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滑入深秋，梧桐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的天空。刘耀文的“追求”方式，彻底变成了一场沉默的守望。
他不再送任何会被直接拒绝的实物，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些宋亚轩可能需要，却又难以启齿的细微之处。
宋亚轩被选入学校的物理竞赛冲刺小组，每晚需要在实验楼加班学习。实验楼位置偏僻，路灯年久失修，有一段路格外昏暗。第一天晚上，宋亚轩抱着书，小心翼翼地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行走，心里有些发毛。
然而，当他走到那段最黑的路段时，却发现前方似乎比平时亮了一些。一盏临时接出来的、功率不大的白炽灯，被人用绳子悬挂在旁边的树枝上，虽然光线昏黄，却足以照亮脚下的路，驱散了浓重的黑暗。
宋亚轩脚步一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没有停下，也没有抬头张望，只是加快了脚步，穿过了那片被灯光温柔笼罩的区域。他能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保持着固定的距离，沉默地跟随，直到他安全走进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那脚步声才悄然消失。
第二天，第三天……每晚如此。那盏灯总会准时亮起，那个脚步声总会如期而至，又悄然离去。没有对话，没有靠近，只有这无声的、固执的守护。
宋亚轩从未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他甚至没有对贺峻霖提起。但每晚走过那段路时，紧绷的神经会不自觉地放松一丝。那盏灯，像黑夜里的一个秘密，只属于他和他身后那个沉默的影子。
周六下午，宋亚轩在家复习，奶奶的心脏有些不舒服，喘得厉害。一种进口的应急喷雾刚好用完了，那种药一般药店没有，需要去市里的大药房。
宋亚轩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和奶奶难受的样子，急得额角冒汗。他翻遍家里的存钱罐，数额却差了不少。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宋亚轩疑惑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刘耀文。他手里提着几袋新鲜蔬菜和水果，神情有些局促，在看到宋亚轩紧绷的脸色后，更是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我听楼下小卖部奶奶说，看到你买了菜，好像……好像挺重的，我顺路，就……”他编造的理由依旧蹩脚，但目光里的担忧却无比真实。他的视线越过宋亚轩，看到屋内奶奶不太好的脸色，心里一紧。
宋亚轩抿着唇，想关门。
“是小轩的同学吗？”奶奶虚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快请人家进来坐啊，外面冷。”
刘耀文像是得到了特赦令，带着恳求的眼神看向宋亚轩。
宋亚轩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侧身让他进来了。
刘耀文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放进厨房，然后拘谨地站在客厅，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他看着奶奶难受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奶奶，您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
奶奶摆摆手，喘着气说：“老毛病了，就是那种喷雾用完了……”
刘耀文立刻看向宋亚轩：“哪种喷雾？我去买！”
宋亚轩别开脸，不看他。
奶奶倒是没多想，把药名告诉了刘耀文。刘耀文记下，二话不说，转身就冲出了门，速度快得像一阵风。
半个多小时后，刘耀文浑身湿透地跑了回来，手里紧紧攥着那盒救急的喷雾，额前的头发还在滴水。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他把药递给宋亚轩，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完成任务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宋亚轩接过药，指尖触碰到他冰凉潮湿的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麻又涩。他低声道：“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不用！”刘耀文连忙摆手，像是被烫到一样，“没、没多少钱！”
奶奶用了药，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眼神却格外真诚的高大少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慈祥的笑意：“好孩子，谢谢你啊，快擦擦，别感冒了。”
刘耀文受宠若惊地接过宋亚轩递过来的干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耳根悄悄红了。他偷偷瞄了一眼宋亚轩，对方正低头看着那盒药，看不清表情。
他没有多待，确认奶奶没事后，便起身告辞。奶奶让宋亚轩送送他。
走到门口，刘耀文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宋亚轩，声音很低，带着雨水的潮湿气：“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想帮忙。”
宋亚轩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更显深邃的眉眼，和他眼中那小心翼翼、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那句冰冷的“不需要”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刘耀文眼睛里的光，瞬间亮了几分。他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承诺，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转身冲进了雨幕里，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宋亚轩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能听到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声。奶奶在屋里感叹：“小轩，你这个同学……人挺好的。”
宋亚轩没有回答。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在雨中奔跑的、逐渐模糊的背影，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盒带着对方体温和雨水湿气的药。
晚上，宋亚轩去上物理冲刺班的课。出门时，雨还在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带伞——家里唯一一把结实的伞，上次被刘耀文拿走后，好像就一直放在他那里了。
果然，当他下课走出实验楼，再次看到那个撑着黑色长柄伞，等在路灯下的身影时，已经不再感到意外。
刘耀文看到他出来，立刻走上前，将伞的大部分倾向他头顶。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在雨夜里。雨水敲打着伞面，声音密集而催眠。这一次，宋亚轩没有再刻意拉开距离，也没有拒绝这份沉默的陪伴。
走到那段依旧昏暗的小路时，那盏临时灯依旧亮着，在雨幕中晕开一团温暖的光晕。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这片光晕时，宋亚轩脚下一滑，踩进了一个积水的浅坑，身体猛地向前倾去。
“小心！”
几乎是在同时，刘耀文有力的手臂再次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稳稳地圈进怀里，避免了摔跤的狼狈。
比上次在天台更近的距离。宋亚轩的侧脸几乎贴在了刘耀文湿漉漉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和自己一样剧烈的心跳声。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雨水清冽和少年身上独特气息的味道，霸道地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刘耀文的手臂僵硬地环着他，呼吸粗重，低下头，就能看到宋亚轩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泛着水光的、近在咫尺的唇瓣。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再次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宋亚轩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收紧，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他应该推开他的，就像上次在天台一样。可是，身体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甚至……有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贪恋。
过了好几秒，也许只是一个瞬间，刘耀文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松开了手，向后踉跄了一步，拉开了距离。伞因为他剧烈的动作歪斜，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
“对、对不起！”他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神里充满了懊恼和后怕，“我不是故意的……”
宋亚轩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脸颊滚烫。他没有看刘耀文，只是低着头，整理着自己并不凌乱的衣服，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没事。”
剩下的路，两人沉默得近乎窒息。只有雨声和彼此尚未平复的心跳，在伞下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喧嚣。
送到楼下，宋亚轩接过刘耀文默默递过来的伞，低声说了句“谢谢”，便转身走进了楼道。
刘耀文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雨里，看着那扇窗户亮起温暖的灯光，才缓缓转身。他抬起刚才搂过宋亚轩腰的手臂，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截纤细柔韧的触感，和对方瞬间紧绷又微微颤抖的战栗。
他闭上眼，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却无法冷却他胸腔里那簇再次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这一次，宋亚轩没有立刻推开他。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看似已经彻底熄灭的余烬里，其实还埋藏着一点点，微弱的星火？
而楼上，宋亚轩靠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在雨中站立良久，最终慢慢离开的落寞身影，抬手，轻轻按住了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胸口。
那里，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伴随着今晚失控的心跳和那个短暂却有力的拥抱，正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恐慌依旧存在，伤痕并未愈合。
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那场大雨，似乎不仅淋湿了街道，也冲刷掉了一些蒙在心上的、厚重的灰尘。让某些被刻意掩埋的情感，重新露出了细微的、挣扎的痕迹。
星火虽微，却能燎原。只是不知，这一次，等待他们的，是温暖的重生，还是更彻底的焚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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