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临近，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焦灼感。宋亚轩依旧是图书馆的常客，只是他常坐的那个靠窗位置对面的椅子，不再空着。
刘耀文也开始频繁出现在图书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明显的意图靠近，而是抱着一堆他自己可能都看不太懂的参考书，在宋亚轩对面坐下，然后便开始……真正地、笨拙地学习。
他做题时会无意识地咬笔头，眉头紧锁，遇到难题时会烦躁地抓头发，偶尔还会发出细微的、懊恼的叹息声。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遇到不会的就直接推给宋亚轩。他会自己先埋头苦算很久，直到确实无计可施，才会抬起眼，用眼神小心翼翼地传递求助的信号。
宋亚轩起初完全无视。但刘耀文也不气馁，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眼神像极了等待投喂的大型犬，固执又带着点可怜。
有一次，刘耀文遇到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卡了将近半小时，额头上都急出了细汗。他几次偷偷看宋亚轩，对方都垂着眼睑，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书，侧脸线条冷淡。
就在刘耀文几乎要放弃时，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纸条，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推到了他摊开的习题册旁边。
刘耀文愣了一下，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上面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个简洁的公式和关键的解题思路，字迹清秀工整，是宋亚轩的笔迹。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冲垮了刘耀文。他猛地抬头看向宋亚轩，对方却已经重新埋首于书本，仿佛刚才那个小小的举动只是他的幻觉。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一丝不平静。
刘耀文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紧紧攥着那张纸条，像是攥着什么稀世珍宝。他按照提示重新演算，果然豁然开朗。
从那以后，这种无声的“纸条援助”偶尔会发生。没有对话，没有眼神交流，只有一张悄然递过来的、写满关键步骤的纸片。这成了两人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极其隐秘的交流方式。
刘耀文也学会了“回报”。他会“恰好”多带一瓶宋亚轩常喝牌子的矿泉水，放在桌角；“顺手”把他想找但已经被借走的书籍，在下次来时放在他手边；“无意间”分享一些他从别处搞来的、总结好的学习资料电子版。
一切都做得自然而不刻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给宋亚轩任何感到被施舍或被打扰的压力。
一个周六的下午，刘耀文又“顺路”过来送一些新鲜的时令水果。奶奶的身体比之前好些了，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手里翻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
看到刘耀文，奶奶热情地招呼他过去。
“小刘同学，来来来，看看亚轩小时候，可好玩了。”奶奶笑着指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穿着背带裤，抱着一个比他还大的皮球，对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胖乎乎的脸颊上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阳光又灿烂。
刘耀文看着照片，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笑得像个小太阳的孩子，和现在那个清冷沉默的少年联系起来。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亚轩小时候可皮了，比他爸妈还能闹腾。”奶奶摩挲着照片，眼神有些悠远和感伤，“后来他爸妈工作忙，常年不在家，就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这孩子，慢慢就变得不爱说话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奶奶断断续续地讲着，讲宋亚轩小时候如何期盼父母的电话，如何学会了自己做饭、照顾生病的她，如何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里，仿佛那样就能填补某些空白。
刘耀文安静地听着，心里那片关于宋亚轩的拼图，变得越来越完整，也越来越沉重。他看到了那冰冷外壳下，被生活过早磨砺出的坚韧，和深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柔软与孤独。
宋亚轩从房间里出来倒水，看到阳台上的情景，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刘耀文坐在奶奶身边，神情专注而温和地听着，奶奶脸上带着久违的、轻松的笑意。
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种坚硬的壁垒，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松动了一小块。
物理竞赛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宋亚轩的压力越来越大。他整理的笔记越来越多，有些思路和拓展内容需要大量的图表辅助，手绘效率太低，而学校的复印机又经常故障。
一天晚上，他在物理小组学习到很晚，对着几页需要补充复杂电路图的笔记发愁。等他收拾好东西，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实验楼时，发现刘耀文依旧等在外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这个……给你。”刘耀文把文件夹递过来，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他，“我……我哥以前搞竞赛留下的，里面有些图……可能，可能对你有用。”
宋亚轩犹豫了一下，接过文件夹打开。里面不是他想象中的旧资料，而是他最近正在整理的、关于电磁学部分的笔记复印件。不同的是，所有需要图表的地方，都被人用黑色的签字笔，极其工整、精准地重新绘制了一遍，线条清晰，标注详尽，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在旁边，还用不同颜色的笔，补充了一些简洁的注解和易错点提示。
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哥哥的旧资料”。
宋亚轩抬起头，看向刘耀文。路灯下，对方的表情紧张又期待，眼底有着明显的红血丝，像是熬了夜。
“你……画的？”宋亚轩的声音有些干涩。
刘耀文像是被戳破心事，耳根瞬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就……就顺手。反正我晚上也没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宋亚轩能想象到，要完成这样精细和专业的工作，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这不仅仅是对着原图描摹，还需要真正理解其中的原理，才能绘制得如此准确。
他看着刘耀文眼下的青黑，和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心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感动，有无措，还有一丝……久违的，被人如此郑重放在心上对待的酸楚。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刘耀文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几乎要以为他又会拒绝时，宋亚轩却合上了文件夹，轻轻抱在怀里，低声说：“谢谢。”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落入了刘耀文耳中：“……以后，不用画到这么晚。”
说完，他抱着文件夹，转身走进了楼道。
刘耀文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像是终于消化了那句话。巨大的狂喜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炸开，让他几乎要原地跳起来。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防止自己兴奋地叫出声。
宋亚轩没有拒绝！
他还……关心他熬夜！
这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对刘耀文来说，却像是荒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抹代表着生机的绿色。
宋亚轩回到房间，打开台灯，再次翻看那份笔记。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绘制者的认真和用心。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行用极细的笔写下的小字，不仔细看几乎会忽略：
【加油。你可以的。】
没有署名。
宋亚轩的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小字，指尖仿佛能感受到书写时那份小心翼翼的鼓励。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刘耀文熬夜伏案画图的样子，想起他在奶奶身边安静聆听的样子，想起他在图书馆里咬着笔头认真做题的样子……
那个嚣张的、带着痞气的校霸形象，渐渐被这些细碎的、笨拙却真诚的画面所覆盖。
恨意和怨怼，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和他这些沉默的举动，磨平了些许尖锐的棱角。心口的冻土，在无人窥见的深处，正被一丝微弱的暖意悄然渗透。
冰封的河面之下，暗流开始涌动。
他依然无法轻易原谅那个开始的谎言，依然对重新敞开心扉充满恐惧。
但是，裂痕已经产生，微光得以照入。
某些冻结的东西，正在这个平凡的夜晚，伴随着一份未完成的笔记和一句无声的加油，开始缓慢地、艰难地……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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