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省级复赛的考场，设在邻市的师范大学。清晨，学校安排的大巴车停在校门口，载着几位参赛者和带队老师，驶向一个未知的战场。
宋亚轩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冰凉。省级层面的竞争，压力和难度都不可同日而语，这不仅关乎荣誉，更可能影响他未来的道路。奶奶期待的眼神，和自己内心那份不甘人后的倔强，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大巴车在高速上平稳行驶。不知过了多久，宋亚轩感到身旁的空位有人坐了下来。他下意识地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带着点紧张和关切的眼睛。
刘耀文。
他怎么也来了？宋亚轩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带队老师的声音适时从前排传来：“刘耀文同学主动申请作为后勤志愿者，帮忙搬运器材和物资，大家欢迎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刘耀文有些局促地对宋亚轩笑了笑，小声解释：“我……我就是想来……看看。顺便，帮帮忙。”
他的理由依旧牵强，但宋亚轩看着他额角因为搬运箱子而渗出的细汗，和那双努力想表现得自然却依旧泄露了紧张的眼睛，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只是，原本紧绷的神经，似乎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而莫名地松弛了一点点。
到达考点时，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带着深秋的寒意。参赛者们陆续进入考场，刘耀文和其他志愿者则等在外面。
宋耀文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附近的便利店躲雨，他就站在考场大楼外的一棵梧桐树下，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外套，他也浑然不觉。
三个小时的考试时间，漫长而煎熬。刘耀文在原地踱步，时不时看一眼手表，心里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考场内的宋亚轩。他想起宋亚轩临进考场前微微苍白的脸色，想起他攥着笔袋时用力到泛白的指节，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他终于切身感受到，宋亚轩一直以来独自承受的压力有多大。那些他曾经以为的“冷漠”和“疏离”，不过是这个少年在重压下为自己披上的保护色。
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考生们鱼贯而出，有人面带喜色，有人垂头丧气。
刘耀文踮起脚，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当他看到宋亚轩随着人流走出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考得如何，只是眼神比进去时更加疲惫时，他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他连忙挤过人群，来到宋亚轩面前，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笔袋，又怕唐突，手僵在半空，最后只笨拙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宋亚轩抬起眼，看了他一眼。雨水顺着他柔软的黑发滑落，滴进脖颈，带来一阵凉意。他看到刘耀文几乎湿透的头发和肩膀，以及那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还好。”他低声回答，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多说，但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无视或走开。
就在这时，一阵强风吹过，卷起了宋亚轩额前湿漉漉的刘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刘耀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额角那个曾经被篮球砸伤、如今只剩下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小疤痕上。
那个他曾经犯下的、愚蠢错误的证据。
刘耀文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攥紧，一阵尖锐的愧疚和心疼席卷了他。他几乎能回想起当时篮球砸中宋亚轩时那声沉闷的响动，和他瞬间苍白的脸。
宋亚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手理了理额前的头发，遮住了那个小疤痕，眼神微黯，别开了脸。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针，刺破了两人之间刚刚缓和了一点的气氛，也提醒着他们，横在彼此之间的，不仅仅是那场赌约，还有过去种种不经意或刻意造成的伤害。
回程的大巴上，气氛比去时更加沉闷。宋亚轩靠在窗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只是不想说话。他单薄的校服外套在雨中等车时被打湿了肩头，颜色深了一块。
秋日的凉意透过车窗缝隙渗进来。睡梦中的宋亚轩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
刘耀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脱下了自己那件厚实的、只是表面有点潮的牛仔外套，动作轻柔地盖在了宋亚轩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心脏却砰砰直跳，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宋亚轩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推开那件带着体温和淡淡洗衣液香味的外套。他仿佛只是在沉睡中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下巴往那温暖的布料里埋了埋，继续睡了。
刘耀文用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缓缓落回原位，随即涌上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软和满足。
他就这样，一路维持着僵直的坐姿，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惊扰了身旁睡着的人。肩膀上仿佛还残留着外套的重量，和那份隐秘的、被默许的靠近。
大巴车在学校门口停下。宋亚轩“醒”了过来，他将身上的外套默默叠好，放在旁边的空位上，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便拿起自己的东西，下车离开了。整个过程，没有再看刘耀文一眼。
态度依旧疏离，但刘耀文却拿着那件残留着对方体温的外套，站在原地，傻笑了很久。
他知道，那道旧痕还在，那些过去的伤害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抹平。宋亚轩的心墙依然高筑，只是，墙上似乎开了一扇极小的窗，允许一丝微光和一个沉默的影子，在窗外徘徊。
这就够了。
对于现在的刘耀文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看着宋亚轩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真正的喜欢，不是急于求成的占有，而是耐心的守候和尊重。他愿意用时间，去等那堵墙自己慢慢打开，哪怕过程漫长。
而走在前面的宋亚轩，感受着肩头残留的、来自那件外套的暖意，和额角那个几乎感觉不到的微小凸起，心里五味杂陈。
恨吗？好像淡了。
原谅吗？还做不到。
但有些东西，确实在悄然改变。比如，他开始习惯那个沉默跟随的身影，开始不再抗拒那些笨拙却真诚的善意，开始……在心底某个角落，重新审视那个曾经让他心碎，如今却又让他心乱的少年。
前方的路还很长，布满旧痕与新生的希望。冰层之下的水流，似乎涌动得更加急切了一些。
解冻，或许是一个缓慢而疼痛的过程。
但春天，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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