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公开牵手事件的余震，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第二天早自习，班主任便将刘耀文和宋亚轩先后叫去了办公室。谈话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高中阶段应以学业为重”、“注意影响”、“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耽误前程”之类的老生常谈。语气不算严厉，却带着一种成年人固有的、不容置疑的规训感。
宋亚轩全程低着头，沉默地听着，指尖掐进掌心。他知道老师没有恶意，甚至某种程度上是在为他们考虑。但这种被放在聚光灯下审视、被贴上“早恋”、“问题学生”标签的感觉，依旧让他感到窒息。他像一只被无形的手按在水底的鱼，拼命挣扎，却找不到浮出水面的出口。
刘耀文的反应则激烈许多。面对班主任苦口婆心的劝导，他梗着脖子，眼神执拗：“老师，我们没影响学习！我这次月考还进步了！我喜欢他，我就要跟他在一起，这有什么错？”
班主任被他顶得有些头疼，无奈地挥挥手：“出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刘耀文，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别让自己后悔。”
从办公室出来，两人在走廊相遇。刘耀文脸上的愤懑还未消散，看到宋亚轩苍白的脸色，心里一紧，下意识想去拉他的手，却被宋亚轩微微侧身躲开了。
“别在这里。”宋亚轩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刘耀文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宋亚轩独自走向教室的清瘦背影，一股混合着心疼和烦躁的情绪堵在胸口。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成人世界和周围环境的无形压力，像一张巨大的网，正试图将他们分开。
流言和压力并未因老师的介入而停止，反而因为这份“官方关注”而变得更加隐秘和刺人。宋亚轩能感觉到，有些原本还算友善的同学，看他的眼神也带上了疏离和审视。他变得更加沉默，几乎将自己完全埋进了书本和题海里，仿佛那是唯一安全的避难所。
刘耀文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巷口，手里的保温桶换成了更低调的款式，里面的内容却愈发用心，有时是熬得奶白的鱼汤，有时是加了枸杞的鸡汤，都是对奶奶身体好的。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保温桶递过去，看着宋亚轩接过，然后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陪他走完那段回家的路。他不再试图在公开场合有任何亲密举动，甚至连目光都收敛了许多，只是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用眼神贪婪地描摹着那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背影。
这种沉默的守护，成了宋亚轩在漩涡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一天深夜，宋亚轩被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困住，焦躁地揉着眉心时，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
是刘耀文发来的消息。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是他手写的、关于宋亚轩正在攻克的那类题型的几种不同解题思路和技巧总结，字迹依旧算不上好看，却条理清晰，显然花了大量心思。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L：睡不着，随便整理的，希望对你有用。别熬太晚。】
冰冷的屏幕光映着宋亚轩疲惫的脸。他看着那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和那句简短的关心，鼻腔猛地一酸。他仿佛能看到刘耀文在台灯下，皱着眉头，一边翻书一边认真抄写的样子。这个曾经连作业都懒得写的人，现在却在用他最不擅长的方式，笨拙地想要帮他分担压力。
他没有回复，只是将那张图片保存下来，然后关掉手机，重新拿起笔。这一次，心头的焦躁似乎被一股温热的暖流冲散了些许。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压力的顶点，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到来。宋亚轩奶奶的心脏老毛病突然加重，喘不上气，脸色发紫。宋亚轩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拨打了120，又下意识地，在慌乱中按下了刘耀文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被接通。
“宋亚轩？怎么了？”刘耀文的声音带着急切。
“……奶奶……奶奶不舒服……”宋亚轩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
“地址发我！我马上到！别怕！”
十几分钟后，刘耀文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医院急诊室。他看到宋亚轩独自一人守在抢救室外面的长椅上，双手紧紧交握，指节泛白，身体微微发抖，像一只被雨淋透的、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刘耀文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身边坐下，然后伸出手，覆盖住他冰凉交握的手，用力地握住。
宋亚轩猛地颤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是他，一直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眼圈瞬间就红了。他没有挣脱，反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反手紧紧抓住了刘耀文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他的皮肤。
“会没事的，奶奶会没事的。”刘耀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宋亚轩微微颤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我在这儿陪着你。”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灯光冷白。周围是来往的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嘈杂的声音。但在这个角落，两人紧握的手和依偎的身影，仿佛隔绝出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共同抵御着外界的冰冷和内心的恐惧。
宋亚轩将额头轻轻抵在刘耀文的肩膀上，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无助的时刻，主动靠近并依赖另一个人。
交握的指尖，传递着无声的支撑和承诺。
幸好，奶奶送医及时，经过抢救后脱离了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宋亚轩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地，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刘耀文忙前忙后，办理手续，买来清淡的粥食，又打电话帮宋亚轩向学校请了假。他处理这些事情时，展现出了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可靠。
夜深了，奶奶睡着后，宋亚轩和刘耀文并排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疲惫和紧张过后，是死里逃生般的虚脱和宁静。
“今天……谢谢你。”宋亚轩的声音很轻，带着沙哑。
刘耀文侧过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眼底的青色，心疼地摇了摇头：“跟我还说这些。”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宋亚轩，你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流言蜚语也好，老师谈话也好，甚至是……像今天这样的意外。我都会在。”
他抬起两人依旧紧握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所以，别怕，也别推开我。我们一起扛。”
宋亚轩看着他，看着那双在昏暗走廊灯光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不容置疑的真诚和一种近乎野蛮的执着。他想起办公室的谈话，想起那些刺人的目光，想起奶奶病发时的恐慌，再感受着手心里这份滚烫而坚定的力量……
一直紧绷的、试图独自承受一切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他点了点头，将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仿佛那是风暴中未曾松开的锚。
“嗯。”他应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坚定。
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熹微的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射进来，驱散了长夜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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