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日过去,夏玄才见顾流渊一脸冷漠地从水牢中出来,只听顾流渊说了句:“把那死人处理了。”便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饶是夏玄心再大,此时也发觉顾流渊的气场不对,也就不敢问什么。
自从洛情被擒,除了顾流渊,谁也没再见过洛情,夏玄就不免有些好奇,顾流渊的这位头号仇人死相如何。毕竟他以为顾流渊会把洛情折磨得久一些。
玄界谁不知道,是洛情将顾流渊逼成了这副模样。
百年以来,屠了顾家,捉走顾流渊,杀穹苍派掌门,还多次故意在顾流渊面前杀人折辱他……罪行太多,他也数不清了。
当夏玄刚踏入关押洛情的那个牢房,差点被浓重的血腥味给呛出去,他只好匆匆屏息。
他一边走一边心道顾流渊还是这么凶残,整个地牢只关了洛情一个人还这么大味儿,至少是把人折腾得不成人样了吧。
可当他真正看见洛情的尸体时,又是一脸懵。这不是没什么伤么?这么大血味儿哪来的?
他不知道顾流渊的“乐趣”,所以只看得见洛情心口上那一道致命的剑伤。
夏玄不爽地把尸体收进专门运送尸体的空间容器,走之前朝地上的血水吐了口唾沫。
“呸!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你了!”要不是顾流渊说这人只能由他处置,夏玄就想将这人折磨个百八十年。这魔头害了他多少师兄弟?他还怕这人脏了他们的轮回路!
还有他纳兰师叔……师叔还在的时候老是骂洛情不要脸,这回不要脸的家伙死了,师叔总该高兴了吧?
想着想着,夏玄的眼睛突然湿了,但被他拼命忍住,只把尸体扔到了洛情挂在瑶山山崖上的妖兽笼子里,亲眼看着那只白影狼将尸体吃了个干净才解气地走了。
跟顾流渊如实报告的时候也没见对方有其他反应,夏玄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下了瑶山。
话说顾流渊被默认是玄界的第一人,一百多岁就是半步大乘,这天赋简直逆天,谁不想巴结他?可他却非要住在这瑶山上,不让别人随意进入,也不知顾流渊怎么想的。
就算洛情死了,底下的朱雀照样安安分分的不用人守着吧?
夏玄走后,瑶山上只剩下顾流渊一个人了。
谁也不知道,洛情死后,感觉无事可做的顾流渊睡了足足三日,将过往种种都梦了一遍。
从儿时第一眼见洛情从天而降的惊艳无双,到最后,三日前的洛情笑着对自己说,是他杀了洛芜笙。
好似他的生命里几乎都是洛情——也确实如此。
醒来后,顾流渊鬼使神差直奔瑶山崖下的神迹。
他突然想见见这个被洛情守了一千多年的朱雀。
当初他刚出无间便在这里找到溯尘,并没有遇到朱雀。
现在想起来,他的踪迹早就被朱雀发现了,只是帮他瞒住了洛情,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逃离。
而且溯尘作为千年前的名剑,认主也认得太容易了。那时溯尘就被插在岩石上,好似随意地扔在这里,随时等着某人来取一样。
他忽然拿不准这只一直庇护洛情的神兽到底在帮谁。
“你还回来做什么?”
顾流渊刚踏入封印,便听见一声苍老的声音。
他下意识就觉得,这就是那只朱雀。
可他也不知如何作答,愣了一下止步了,最开始那种想见见的心情也消了大半。
顾流渊不说话,那苍老的声音也没再出声。
最后,顾流渊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先问出了这个问题:“洛情的元神去哪了?”
除了彻底消散,他想不出要如何能做到附近无一丝残魂的地步,方圆百里,不见踪影。
但他不认为洛情这种人会甘愿散去元神,彻底消失。
“自然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那声音答道。
顾流渊最讨厌故作高深,对囚困万年的神兽也没有敬畏之心,听这声音毫无意义的回答,不禁冷笑,“洛情该去的地方?地狱吗?”那种恶极了的地方,才是洛情适合的地方吧。
这一百多年,因为洛情而死的人多了去了。
“地狱三途渡不了他,鬼界的三道美景他是无缘了。他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了。”苍老的声音说罢,叹了口气,“你回吧,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里的阵法也会磨灭你身上的印记。”
顾流渊突然后悔来了这里,这声音乱了他的思绪,只给他讲这些废话。不甘道:“你还不如不说,洛情的元神没散是吧?”
他感觉,这声音给他罩了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让他忍不住生了一股子心火,把自己的疑惑抛到了脑后,就想揪着洛情的事问清楚。
已死之人也说得这么神秘,连那七个护法都死了,这里的神物还能认定了洛情这魔修不成?他倒要看看,区区大乘的元神能躲到哪里去!
想罢,顾流渊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眼中那抹异样的疯狂。他只知道,自己找到了新的乐趣。
顾流渊离开神迹,去了洛情的魔宫。
洛情的魔宫虽大,却空无一人,就算处处都有红色,也只有冰冷的感觉。他这才发现,洛情的冷漠并不是这几年才显露出来的,而是一直都如此。
寝殿中只有一些必要的东西,连个镜子都没有,没有衣橱,没有摆件,顾流渊看得都有些乏了。
他突然注意到,桌上有一张琴。
顾流渊知道,洛情被捉时这琴没被搜去,大抵是因为洛情的神识还在,它还认主,所以谁也拿不走。但是现在,这琴没有了约束,主人身死,契约自动解除。
他似乎没见过洛情用法器的样子,所以也没见过洛情用这琴。
这么乖张恶毒的人,怎么会用这种“雅”器?
于是,顾流渊鬼使神差地拨弄了一下琴弦。
谁也不知道没了主的琴为何还可以震动顾流渊的元神,但顾流渊就是突然昏过去了。
昏迷的时候,他又做梦了。
这次梦见的不是在无间救他、陪他的芜笙,不是他恨的洛情,却是那两位多年没有入梦的白衣散修。
但这次他梦见的不同了。
仍是模糊的画面。
“子映!”
一位白衣染血的男子面容模糊,拖着剑,走在满地的尸首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仿佛魔障了般,那些惨死的人,那些满地的血色,也无法抵挡那人入骨的悲哀。
就算他喊得声音嘶哑,也久久无人应答……
这次,那人的气息他认清了,那是一个刚入了魔的人。
一种没由来的悲哀突然侵袭了顾流渊,让他无端想同这个人说说话,哪怕只是见一见。
他的“芜笙”,这人的“子映”,都是执念。
而洛情……
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