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有些凉，周成一刚到周家的大门就打起了喷嚏。

　　不久前，他一边拿着钱给司机师傅结账，一边四周查看着。他沿路盯着来往人群，那个在小路转身跑的段言始终没有出现。

　　周成一收整着司机师傅找得零钱，不由得想起母亲了。刚来到周家的时候，周耀就已经给他准备了张资金卡，供他平时消费。但是周成一至始都没有动那张卡。他现在手上的钱，是在母亲给他整理的行李上找到的。

　　这时候，周边又刮起了风，他抬起了头，看向天边西坠的落日。呆在青岩村的他总是在这个时候被母亲催着吃晚饭。

　　周成一的眼眶逐渐红了，倔强的他觉得是风吹的。单肩的书包将他校服外套拖拉开，他调整书包的肩带，裹紧了衣服。

在周家门口等了十分钟，段言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夜色中若隐若现。远处的段言穿着脏破的衣服，在那边来回走着，周成一也没叫住他。

　　周成一想，段言怕是担心被青姨说，所以才不敢马上进门。他捏着身上的校服，想着要不给段言川穿进去。

　　刚要走过去找段言，就看见段言靠近围墙，将书包放在了地上，小手伸进书包，塑料袋的“呲啦”声响起。

　　段言打开塑料袋，拿出了一套干净的校服。路边没人天色又暗，他脱下了上衣准备穿上，谁知路灯亮了起来。段言一时有些惊吓到了，停顿了一会儿，又快速的穿上衣服裤子。

　　这一幕，周成一看的清楚了，段言的后背有淤青，远处看不清新旧。周成一想起了早上段言口中说的“学校里的大坏蛋”是什么情况了。

　　显然段言被欺负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刚才，段言被人欺负成那样，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

　　早上他拒绝做段言的“菩萨”后，转身就走了，也没再回头看看段言。被他退回去的红木菩萨挂坠，刚刚段言还拽在手里。

　　周家的大门口的夜灯也跟着亮了起来，青姨估计已经将菜上桌，等着周成一回家吃饭了。周成一没有在拖拉时间直接叫住了前面的段言。

　　“段言，过来吧，一起回去。”

　　周成一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段言有些惊讶。他局促的收拾书包和刚刚脱下来的脏衣服。周成一叫他的名字，仿佛有一种魔力似的。他原本还在为刚才周成一对他的责备愤怒，一声“段言”将他的心软化了下来。

　　段言太知道自己有多需要被关爱了。他也才十一岁，母亲段红不再身边，寄人篱下，看人眼色。他是委屈的，卸下了原本的戾气，段言乖巧的走到了周成一身边。

“哥哥，你在等我吗？”段言睁着黑圆的眼睛问着周成一，“哥哥”那两字还是犹豫一些才开口的。

　　“嗯”

门口灯光下的段言笑了，他有些心酸的想着，周成一成不了自己的“菩萨”也不算什么了，只要还有哥哥叫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周成一也跟着段言轻轻一笑，他觉得自己看不得段言的眼神了，早上段言被拒的眼神，他的心里也似乎跟着漏了一拍。如今看到他笑了，他也跟着笑了。

　　最后，他们一起进了周家的大厅，在青姨的注视下，段言和瘸着脚周成一一前一后的进了各自的房间。

段言一进自己的房间就脱下刚才换上的校服，他急着跑去洗澡了，趁着青姨没来之前将自己洗干净。青姨总会逮着他的毛病一顿说教。他打着哆嗦从浴室出来，就看到书桌上的晚餐了。

　　周家的保姆是自己吃自己的，段言这个“外人”自然跟着青姨一块吃饭，青姨常常在下午四点多给他拿来了晚餐。只要周耀不再家，他的餐食都是直接放在门口就近的椅子上的。

虽然凉了，段言今天这顿晚餐吃得很开心。他左手有点疼，傍晚为了抢下那个红木菩萨，被那红绳拉伤了。用纸巾胡乱的裹了下，他就开始啃着馒头就着稀饭，享受着早上“主人”吃剩下的美食。

　　吃饱后，段言自然少不了青姨的数落了。青姨口中的数落，无非就是不要靠近周家人，要避开他们，省的碍着他们。

段言之所以还能忍着，是因为他的母亲段红说过，会带他离开周家的。他已经等了很久了，甚至觉得“离开”是个遥遥无期的事情。原本有些埋怨自己的母亲，可是段红总会隔段时间过来看他，告诉他以后会如何如何的好，他也就没跟自己的母亲抱怨什么了。

此时，段言的左手贴上了创口贴，他手里拿着周成一给他留的鸡腿，一口一口的吃着。他趴在周成一的床上，后背的衣服被人掀了起来，刺鼻又凉的跌打喷雾在背上萦绕着。

　　段言刚做完作业的时候，自己的门又被敲响了。原本以为青姨又要交代什么，一开门就看见周成一穿着睡衣站在他面前。

　　他来到了周成一的房间。敞亮的室内灯光，将他整个人都温暖起来了。

　　“你怎么这么爱吃鸡腿，配着药水的味道吃，香吗？”周成一将喷雾剂的盒子“啪嗒”一声盖上了。

　　段言言语轻快的回复道：“嗯！特别好吃。哥哥你下次还给我带吗？”

　　“可以，不过你说说怎么被欺负了，那衣服怎么回事？”周成一歪着探究的头看着段言。

　　闻言，段言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啃食鸡腿的速度降了下来。

　　“我不是那个人的孩子，我不是周家的人.。“段言转头看着周成一：”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有血缘关系？“

周成一愣怔着，理解着段言口中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周耀，他没想到段言会这么说起他的身份。

"是我妈妈骗那个人的，这几年他们吵架我总会听到一些的。他很生气，就打骂我妈妈，我妈妈就跟那个人吵架。

学校里有个小胖子是那个人朋友的孩子，他知道我的事情，就在学校跟人说我的坏话。以前好多的朋友都远离了我。我被他们孤立了，有些男孩子会在学校的洗手间，或者放学的路上偷偷打我。“

“那你怎么不跟老师说。”原本孩子被欺负理应家长出面的，可是段言的情况，实在是没有谁能够为他出头，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学校的老师可以制止学生之间的霸凌。

　　段言撅起嘴“哼”了一声，继续咬了一口鸡腿。

　　“没有用的，我说过一次，老师不相信的，他们从不打我脸，这样老师就更不相信我的话了。”

　　周成一在心里默念着段言就是个傻瓜，就不会把后背掀开给老师看。

“我以前露出后背给老师看，那些坏人就会污蔑我说谎，这样我就没办法了。”段言继续说着：“今天，我原本跑的够快的了，可是早上拿出的那个菩萨挂坠落在学校了。再次出了校门就被逮住了。”

　　周成一没在段言被欺负的话题上继续了，他开口道：“所以，你换掉干净的校服，就是怕那些人把你的衣服弄脏？”

段言点点头：“是的，他们打脏了，青姨会说我的。我只能放学的时候去洗手间换上脏的，回到这边就换成新的。”

　　一番谈论之后，段言手里的鸡腿也就吃完了。周成一抽了两张纸给到段言擦手，又抚摸着他的头说道：“以后，放学我去接你，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别人欺负你了。”

周成一以为他会开心的面对自己，然后开怀的笑。可是段言居然低着头，一时间没有回应。

　　“啪嗒，啪嗒。”

　　段言哭了，眼泪滴在他的小手上，他哽咽地说道：“谢谢哥哥。”

　　在段言的央求下，他又留宿在周成一的床上了。段言轻微的呼吸声在周成一的耳边响着。

　　周成一有些睡不着，他一直反省着自己今天早上对段言是不是太过分了。他甚至觉得段言比自己还不幸福。

　　事到如今，段言是不是周耀的儿子已经不是很重要了。段言他只是个孩子，被自己的母亲利用了而已。说到底，都是大人的那一辈的恩恩怨怨怪不得段言的。

　　周成一翻了身，顺手帮段言掖了下被子。准备闭眼睡觉的时候，楼上有争执声，接着是瓷器破碎的声音。

　　段言被声音惊醒了，他在黑暗中起身，嘴里念着：“哥哥，我妈妈回来了。”

　　周成一打开了床头灯，也在认真细听着，他们在吵什么。

　　“周耀，你最好签了那份协议，我就带着段言走。”段红的声音此时在二楼楼道回荡，回应段红的不是周耀的声音，而是从楼上扔下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听到声响的段言全身瑟缩着，他有些发抖。周成一将段言用被子裹紧了，嘴里念着：“你别怕，没事的。”

　　外面的人噤了声，此时整个周家安静了下来。

　　段言对着周成一说道：“哥哥，这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了。我妈妈不会有事吧？”

说完，段言就掀开被子下床，他准备去开门看看情况。周成一跟着下床，走到段言前面抢先开了门。

　　周成一透过门缝看到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正用他那粗壮的双手掐着一个女人的脖子，那女人即使被制住了，依然笑得癫狂。

　　或许是那男人察觉周成一这边的动静，渐渐地松了手上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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