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身,容貌不过清秀,宫中的大多嫔妃都未把她放在眼里,只以为皇上一时新鲜,谁知这余官女子唱的一首好昆曲,于是更受宠了,位份更是飞速往上升。不过皇上还是记得规矩,并没有越级晋封,只是三五不时找个由头给她升了位份,一月下来,便升到了从八品娘子,号“妙音”。
这一月,恩宠未受妙音娘子影响的也只有陵容和华妃了,眉庄都得排到她后头,更别说皇上时不时召她去唱曲了。皇上的盛宠让余莺儿的行事愈发狂妄,在她自以为聪明投诚华妃之后,更加不可收拾。这宫里本就没几个位份比她低的,但她可不管,在她看来,有了恩宠,位份什么的迟早升上去。故而在宫道上遇到眉庄时,余莺儿只坐在轿撵问了声好,并不下轿,还让眉庄给她让路。
眉庄一向以稳重自居,即使觉得屈辱,也还是让了。当然,她让了路,也没错过余莺儿眼底的得意和附近宫人眼下的嘲笑,眉庄深吸一口气,继续骄傲的往前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相信总有一天余莺儿会为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因为余莺儿总在御前伴驾,皇上召陵容的次数便少了,陵容倒也不着急,她知道余莺儿的宠爱不长久。但有段时间没见皇上了,陵容准备带上自己新插好的花去仪元殿刷刷存在感。
自去岁秋天皇上说要陵容给仪元殿插花后,隔三差五的便派人来秋水阁找陵容拿,这几个月一直未曾断过。陵容也极少亲自送去,今日难得有兴致去仪元殿,未曾想见到了让人不怎么愉悦的一幕。
陵容在仪元殿外看见一个抱着渣斗(垃圾桶)的小太监从殿内出来,见到陵容眼神躲闪的行了礼,未等陵容叫起,着急忙慌抱起渣斗就要走,陵容福至心灵的叫住他,“本小主有那么可怕吗?”那小太监只好下跪,恭敬的说:“奴才不敢。”
陵容轻哼一声,往渣斗里一看,竟看到了前几日她送过来的花束,只不过被人剪毁了,毫无美感可言,零落几枝花随意丢在渣斗里。插花不是什么难事,花败了自然要丢弃,只是被这么不体面的丢弃,陵容不可避免的有些生气。
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问那小太监:“皇上让你丢的?”小太监急忙否认,“嘉小主误会了!皇上此时正午睡呢,况且皇上平日里最喜欢小主的花了,怎舍得如此糟蹋小主心意。”小太监说话倒是好听,只是陵容不信,帝王家最是无情了。她冷哼一声,说:“是吗?既然皇上在午睡,本小主就不进去了。你说话倒是好听,清妍,看赏!”清妍忙从衣袖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那小太监,小太监不敢接,清妍便硬塞给他。陵容继续说:“这花左右也无用,也赏你了。”说完不等小太监反应,便带着清妍扬长而去,留下小太监小心翼翼的捧着花不知如何是好。
苏培盛办完差回来,见到小秋子左抱渣斗,右抱插花的杵在殿门前,这般没规矩,苏培盛小声呵斥道:“怎么当差的?拿着渣斗不去倒想着躲懒呢?”小秋子就是那小太监,见到苏培盛恍如再生父母,被骂了也不在意,殷切的说道:“哎哟,我的公公啊,你可算是回来了,求您救救小秋子吧!”
苏培盛一头雾水,没明白他这一出是为啥,又注意到他手里的花像是陵容平时会送过来的花,赶紧伸手接过,还不忘训斥小秋子:“嘉小主送花过来怎么不好生插上?要弄坏了,小心你的脑袋!”昨日皇上还提起陵容,可见皇上念着她,虽然现在明面上余莺儿最受宠,但跟在皇上身边最久的苏培盛知道,在皇上心里,余莺儿是远远比不上陵容的。
听到苏培盛提起陵容,小秋子面露难色的说:“奴才也想啊,但妙音小主说这花碍眼,伸手便剪了嘉小主前日才送来的花,使唤我去扔了。我哪敢抗命啊,这刚抱着渣斗出来,就被嘉小主撞上了,小主估计被气到了,随手把花赏给我了。”苏培盛听了这事,只觉得脑仁疼,这可如何是好哟,忍不住拍两拍小秋子的脑袋:“嘉小主赏你就接啊?这花名贵着呢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小秋子也委屈,“嘉小主气得不轻,没等我推拒就走了。”
苏培盛叹了口气,仔细想着要怎么处理这烫手山芋般的花,最后只好吩咐小秋子去库房重新找一个花瓶把花插上放在后殿好生看顾,皇上问起时也好拿出来。这余莺儿愚蠢,但皇上这会儿正新鲜,这时候去触余莺儿眉头就是给他们下人找麻烦,这花还是放在后殿保险。
等小秋子下去了,苏培盛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进去打算叫皇上起身,一进殿就看见他徒弟小厦子正徒手剥核桃,手指都流血了也没停下,余莺儿正满脸得意的看着他,脸上俱是报复的快感。要说什么样的主子最不得人心,那便是余莺儿这种从下人爬上去的,却丝毫不体谅下人,尽会折腾下人的主子。
苏培盛没有资格让余莺儿不这么做,因为御前总管再怎么受人尊敬,也是个奴才。他朝余莺儿行了礼,“给妙音娘子请安,时辰到了,皇上午睡该起了,诸位大臣估计在等着了。”余莺儿倒是不与他为难,点点头让他去叫皇上起身。
且说陵容从仪元殿离开后便一直沉默着,面上看不出喜怒,清妍却知道自家小主这是气着了,也伤着了。一路走来都是宫人,清妍也不好出声安慰,等到了御花园偏僻的一角,她才开口道:“小主,这个事定是妙音娘子做的,那小太监平日里也算是得脸的,不会拿谎话哄骗您的。”陵容冷声道:“那又怎样?她余莺儿今日敢这样做,便是皇上平日里百般纵容的结果。往日眉姐姐大度给她让了路,第二日宫里就有沈婉仪怕事,不成大器的传言;今日她剪了我的花,明日便有嘉容华摆弄花草不够端庄惹皇上厌弃,盛宠不再的传言。”
清妍也觉得她说的在理,但仍不死心的说:“这也只是揣测,皇上待小主是极好的,总不会委屈了小主。”陵容不再说话,心底对这话不算赞同,只是不想让清妍继续担忧罢了。
在御花园逛了一会儿,两人便回了储秀宫。回宫后不久,陵容传召了太医,太医诊过脉后便禀告皇后娘娘,陵容因换季贪凉惹了风寒不宜侍寝。敬事房便挂起了陵容的绿头牌,皇后还体贴的免了陵容三日的请安。
仪元殿内,皇上与大臣们论完政事后便一直在批折子,抬眼一看发现平时插满花束的花瓶此时却空着,皱着眉喊来了苏培盛,指着花瓶问道:“怎么回事?”
苏培盛赔笑着说:“今日妙音娘子说花看着碍眼,便让小秋子撤下去了,嘉小主今日送了新的过来,奴才便让人放到后殿去了。”皇上听了眉头皱的更深了,沉声道:“朕的仪元殿,什么时候轮到她做主了?”苏培盛连忙请罪,:“是是是,是奴才糊涂了,只是有一事还请皇上定夺。嘉小主来时正撞见了小秋子,这狗奴才是个嘴巴滑溜的,多说了几句,嘉小主听了高兴,便把这花上给了那奴才。那小秋子嘴巴花花,却也懂分寸自是不敢收,让奴才把花收了起来。”
苏培盛这话说的皇上糊涂的很,相处几月,皇上自是知道陵容不会轻易把花赏人,今日恐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想到这,他一阵烦躁,不耐烦的说:“说话模棱两可的,想挨板子了?”
苏培盛连忙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皇上,包括余莺儿把陵容的花剪了以及私心加上的余莺儿让小厦子徒手剥核桃一事。只见皇上脸色越来越黑,苏培盛识趣的闭了嘴。
许久,皇上才开口,“容儿回去后,储秀宫可有什么动静?”苏培盛早让人悄悄地关注着储秀宫,这会儿清楚的很,“嘉容华适才贪凉逛御花园,不小心着了风寒,太医说不宜侍寝,嘉小主的绿头牌已经挂起来了。”皇上听了轻哼一声,然后下旨:“苏培盛,传朕旨意,妙音娘子余氏,肆意毁坏御前公物,褫夺封号,禁足半月,以示惩戒。”苏培盛跪下领命:“奴才领命!”
苏培盛去传旨了,皇上也没心情批奏折了,便带着人去了储秀宫。皇上要来乃是临时起意,故而陵容不知道,她此时早已卸下钗环,换下外衣靠在软榻上看书了。
走到秋水阁,皇上没让人通报,径直走向殿内,入眼的便是一幅病美人图。陵容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盘起来,脸上未施粉黛,白皙的脸颊略显苍白,眉头微皱,眉眼间略显疲色。恰到好处的病容让皇上看到了陵容更美的一面,闹得皇上又是心动又是心疼的。
陵容并没有发现皇上的到来,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行礼,皇上此时并不在意这些,只轻声说:“容儿?可还难受?”陵容听到皇上的声音,先是惊喜的抬头,转瞬恢复冷淡,垂眸起身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陵容的表情变化,皇上自然没错过,愧疚多了几分,连忙扶起陵容,柔声问道:“风寒可好些了?”陵容不冷不热的说:“多谢皇上挂怀,嫔妾只是有些头疼,并无大碍。”
话毕,陵容不再说话,皇上有心想哄人,却拉不下脸。往日都是陵容主动找话题,今日陵容不想说话,殿内的气氛便冷下来了。
就这样静默地坐了一刻钟,皇上叹了口气,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陵容起身恭送,然后坐回榻上继续看书,一旁伺候的清妍悄悄的观察陵容的脸色,没发现异常,松了口气,但又不免担忧。自家小主这样给皇上摆脸色,万一皇上恼了,就不好了。但这不是奴才可以多嘴的,主子们怎么相处是他们的事,她作为奴才只管服从命令。
另一边眉庄收到余莺儿被皇上禁足半月的消息,心口憋着的气出了不少,又赶忙去打听出了什么事,得到了陵容去过仪元殿还未进去便回宫,下午余莺儿便被禁足了,而皇上也去了储秀宫。眉庄便知道,余莺儿怕是得罪了陵容惹皇上不高兴,当下欣喜万分正要去看陵容,又想到陵容着了风寒正在休息,便歇了心思,让人送些补品过去,打算明日请安过后再去探望陵容。
皇上回到仪元殿后,想了想亲自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好些东西,吩咐苏培盛送去储秀宫。陵容收了东西,第二日皇上再来时也不再冷落他,只是到底不比从前热络。皇上感受到了她态度的软化,回仪元殿后照例派人给陵容送了许多东西,一连三日,皇上日日光顾储秀宫,赏赐也如流水般送进陵容的库房。不仅如此,皇上这三日并没有翻牌子,都是歇在仪元殿。
若是往常,皇上三日不来后宫实属正常,朝政繁忙时,一月半月不来都是有的,但三日不翻牌子却三日都去陵容宫里的行为,就不简单了。宫里人都猜测,皇上不翻牌子是因为嘉容华不宜侍寝的缘故,众后妃心里也是这个想法,只是面上不愿意承认陵容的盛宠罢了。特别是华妃,心里嫉妒得发疯,憋了一肚子气,但陵容得了皇后的恩典不用来请安,华妃刁难不到她,只能每日语言关照眉庄和吕盈风。而这两人往日里被华妃挤兑多了,也渐渐不往心里去,华妃没讨着好。回到宓秀宫正想故技重施,把两人召来宓秀宫刁难一番,被曹琴默以“娘娘今日不宜行事高调”拦下来了。至于为什么,华妃自己也清楚,所以她只能愤恨忍下,拿身边人撒气,在宓秀宫伺候的人近来一直处于胆战心惊的状态。
只待陵容痊愈,绿头牌也重新挂起来了,当晚皇上便翻了她的牌子。甫一入夜,皇上便带着人来到了秋水阁,二话不说就拉着陵容进了寝殿,陵容被他这三日耐心地哄着,早已消气,所以软着身子配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