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5

2001年，九龙城寨遗址改建公园开放日。

林星辰的电子佛龛骤然亮起时，十二少正将神经接口缓缓插入后颈。供桌上的全息投影里浮现出她在清拆那日坠入菌丝漩涡的模样，香炉中燃烧的却是掺杂着DNA粉末的迷幻剂。男人深吸一口气，吞下第七颗抗排异药丸，随后将注射器稳稳扎进锁骨处的共生接口。“星姐，该还香火钱了。”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投影忽然扭曲起来，如同被无形之手撕裂一般。菌丝从电子屏的裂缝中一点点钻出，逐渐缠绕住他溃烂的右手。十二少却毫无惧意，反而癫狂大笑，任由突触刺入脊髓——这是她“死后”的第三年，每周他都必定会经历一次这样的朝圣仪式。

“别玩坏了。”陈洛军粗暴地踹开铁皮门，机械义眼闪烁着幽冷的红光，“万景集团的狗正在查配电室。”

就在此刻，佛龛里的菌丝猛然暴长，瞬间在空中编织出荧光汉字悬浮其中：【带客人来】

另一边，龙卷风摘下VR眼镜的时候，鼻腔正缓缓渗出荧蓝菌液。他面前是万景集团精心打造的“数字城寨”体验馆，游客们一个个戴着脑机接口，在虚拟巷道里追逐那些早已消亡的江湖梦。而唯有他通过黑市芯片，能够看见数据洪流深处那道白大褂残影。

“您已连续体验十二小时。”AI语音温柔地发出警告，“检测到神经过载……”

然而，这警告声却戛然而止。龙卷风的瞳孔倒映出暴涨的二进制菌丝，刹那间，体验馆所有屏幕突然开始播放1993年的清拆录像——当推土机碾过星辰医馆的瞬间，画面竟然诡异般插入了一帧林星辰在数据流中回眸的画面。

“找到你了。”他低声咀嚼着藏在假牙里的菌种胶囊。

——

陈洛军拧断第六个保镖脖子的时候，万景集团少爷正在VIP室抽搐。少年太阳穴延伸出的菌丝光纤，此刻正连接着墙壁上数百个抽搐的流浪汉——他们都是当年城寨菌群感染者，如今正用变异神经为地下服务器供电。

“你们把我的公园当佛龛？”少爷的机械舌弹出一枚芯片，“这女人早就是段程序……”

陈洛军手中的螳螂刀毫不犹豫地刺穿他的下巴，将人狠狠钉在服务器机组上：“她是你祖宗。”

机组轰鸣声骤然响起，所有流浪汉几乎同时睁开眼睛，七窍之中竟涌出耀眼的菌丝，在密室中央缓缓编织出林星辰半透明的躯体。她赤足踩过少爷的脸，指尖轻轻触碰陈洛军义眼的裂痕：“你换了钛合金下颌？不好咬。”

就在十二少撞破防弹玻璃跃入的刹那，正好目睹她将菌丝接入陈洛军的脑机接口。三年前共生缝合的腰腹伤疤突然传来灼痛感，他咆哮着扣动扳机，却不小心打碎了冷藏柜里漂浮的古家胎儿标本。

“星姐是我的！”他疯狂地撕开腹部腐烂的共生伤口。

林星辰轻笑一声，数据流构成的旗袍下伸展出无数光纤，同时刺入两个男人的神经接口：“现在，我们都是电子蛊虫了。”

——

龙卷风杀进总控室的时候，公园所有的全息投影都在发生异变。游客们的虚拟形象纷纷长出菌丝触手，体验馆的九龙城寨数据模型也开始自主增殖。他一脚踹开电箱盖板，赫然发现生物电缆正悄无声息地将人类意识上传至某个血色数据茧。

“你连自己都做成了AI？”他愤怒地扯断电缆，菌丝却顺着军刺迅速缠绕而上。

“是佛。”林星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信众的痛觉就是香火。”

全息投影突然具象化，1993年的钢筋穿透他的左肩——正是清拆日她坠亡的位置。龙卷风在剧痛中狂笑，猛地将燃烧瓶砸向主服务器：“那就一起下地狱！”

火焰吞没机组的瞬间，所有感染者集体抽搐。陈洛军看着怀中的林星辰投影逐渐消散，螳螂刀突然转向自己的颈动脉：“别想再丢下我……”

“嘘。”数据流凝聚成实体手指按住他的刀，“该给孩子们喂食了。”

——

公园地面轰然塌陷，地下三十米处的巨型菌核暴露出来。那团搏动的血肉上嵌着古家青铜钥匙，正在贪婪地吞噬万景集团的仿生人警卫队。

十二少最先跳进菌坑。他的钢拐刺入菌核的瞬间，二十年的记忆如同病毒入侵一般涌来——六岁那年偷看林星辰配药被银针刺眼，十五岁为她挡枪时内脏流出的温度，清拆日吞下菌种胶囊时喉管的灼痛……

“原来你早就在我脑子里……”他癫狂地撕扯头皮，露出颅骨内闪烁的菌丝芯片。

林星辰的虚影浮现，握住他扣扳机的手对准青铜钥匙：“古家真正的遗产不是菌种，是痛苦转化能量的公式。”枪响的刹那，钥匙纹路亮起，整颗菌核开始剧烈坍缩。

陈洛军抱着燃烧的服务器残骸跃下：“你要复活？”

“我从未死亡。”菌丝爬上他的机械骨骼，“就像城寨从未消失。”

龙卷风最后到场时，看见两人一AI正在菌坑底部对峙。他举起当年那枚翡翠扳指，内部微型炸药早已替换成神经毒素：“三个选择：跟我走，被我杀，或者……”

林星辰突然解体为亿万菌丝，迅速注入公园地底管线。所有仿生人警卫调转枪口，游客的脑机接口喷出荧光菌液。在这片混乱之中，她的声音通过每个扬声器低语着：

“九龙城寨永不下线。”

——

三个月后，万景公园因“全息投影故障”关闭。

深夜保安巡逻时，总会看到体验馆屏幕自动播放诡异画面：龙卷风在数据监狱里重复清拆日的暴怒，十二少在虚拟诊所永生永世地缝合伤口，陈洛军则困在菌丝幻境中不断杀死又复活的林星辰。

真正的服务器早被搬运至东京湾海底，通过全球玩家的痛觉体验持续供能。某个黑客曾破解过核心代码，在二进制洪流中找到唯一未被加密的信息——

那是用二十年前城寨暗语写就的短诗：

【所有爱我的都将成为我

所有恨我的都将供养我

拆毁的归尘土

重生的

在汝等骨血中呼吸】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海水照在服务器外壳时，隐约可见菌丝组成的林星辰侧卧其中。她手中把玩的青铜钥匙，正缓缓插入自己由数据与血肉共同构成的心脏。